回到寢臥,兩位皇太后重新入坐,玉兒添換了茶水之后,行禮退出,掩上了門。
靜默片刻,慈禧先開口了,語氣中帶著一兒歉意:“姊姊的胳膊,怕是……有些酸痛了吧?”
慈安略略活動了一下手腕,微笑道:“還真是有兒……看不出他人兒,還挺有斤兩的呢!哎喲,對了,忘記問你了,他生下來的時候,多重啊?”
“七斤八兩!
“啊,”慈安欣然道,“那可是個大胖子了——真好!”
頓了一頓,笑著道:“之前,看人家抱孩子,沒有什么感覺,待自個兒真正做起來,才覺出味道來——還真不怎么輕松呢!日子長了,我想,嘻嘻,手上的勁兒,大約都能長出來了呢!”
日子長了——慈禧心中,又是一跳——你什么意思?
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只聽慈安輕輕嘆了口氣,斂去了笑容,道:“唉,你又有了自個兒的孩子,真正是好福——”
到這兒,自覺“福氣”二字,于下面要的話,不是十分合宜,“!弊忠殉隹冢瑹o法收回,后邊兒的“氣”字,生生的咽了下去。
頓了一頓,“我是,穆宗皇帝那頭兒,你就不必……太過傷心了!
這是對兩人一見面的時候,慈禧上來就“抱頭痛哭”的回應。
慈安如此安慰,雖是好意,可慈禧總不能夠,我“又有了自個兒的孩子”,前邊兒的那個孩子的“那頭兒”,就可以不傷心了——何況,前邊兒的那個是皇帝,這個卻是個私生子?
慈安的話,怎么接都不對,慈禧只好微微頷首,泛泛的一句,“姊姊體諒,我……感激的很。”
“感激不感激的……”慈安微微搖頭,“自家姊妹,這么,可就見外了!
躊躇了一下,“有一句話,我了出來,可能略有些不知深淺……”
“姊姊哪里話?”慈禧道,“姊姊方才還在,自家姊妹,不‘見外’的話呢!——嗯,有什么吩咐,姊姊就請吧。”
“唉,不是什么‘吩咐’,”慈安道,“咱們是一樣的人,我對你,哪兒能有什么‘吩咐’?”
頓了頓,“我是,官兒的事兒……你就不要再存著什么心障了——這個孩子,打現在起,我只當他是我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這輩子……你放心,有我,就有他!”
慈禧目光,霍的一跳。
滯了一滯,她站起身來,微微一福,“我替官兒……謝過姊姊了!”
慈安也站了起來,回了一禮。
這——
慈禧心潮起伏,況味復雜。
慈安的表態,絕非作偽,方才在“嬰兒房”,其種種表現,無不明,她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官兒的——可是,怕就怕她太過喜歡這個孩子了!
照眼前的這個架勢,慈安介入官兒的成人,大約已不可避免。
這——是件利弊參半的事兒。
利不必了,今后,凡是官兒的事兒,慈安不但不會作梗,還會為之盡心竭力,慈禧原先擔心的,“沒名沒分、不清不楚的過一輩子”,應該是不會發生的了。官兒在兩宮皇太后共同照拂之下——先不去他那個口不對心的混蛋阿瑪了——慈禧所求之“一般的要做人上之人”不在話下,“一般的要封公封王,一般的要出將入相”,大約也終究是可以得遂的了!
富貴富貴,過了慈安的這道坎兒,官兒成人,不但能“富”,還能“貴”。
弊呢?
“東邊兒”信誓旦旦,“我只當他是我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這句話,慈禧是相信的,唯其相信,才要擔心——你對官兒好,固然很好,可是,這么搞法,有朝一日,我會不會重蹈在載淳身上的覆轍,官兒對你,比對我,還要親呢?
甚至,對我不親,對你才親呢?
如是,我受十月懷胎之苦,冒臨盆生產之險,付出大柄移替的偌大代價,可就是白白的替人家養了個兒子了!
殷鑒不遠,實在是不能不防。
舊的“心障”確實去了,可是,新的“心障”又來了!
慈禧甚至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有事,你自己個兒生一個!總是來搶別人家的孩子,算什么?
這……真的不是多慮。
宮里邊兒的孩子,載淳也好,麗妞兒也罷,都是打就樂意親近“東邊兒”,對自己呢,從來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了,就規規矩矩的站著,如果自己不主動開口,禮數之外的話,那是一個字兒也不會跟自己的——孩子見到自己,個個都想像老鼠見到貓似的,唉,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兒!
就如方才在“嬰兒房”里的情形——真正是邪了門兒了!官兒一到她手上就笑,一離開她的手就哭,嘿,這才是第一次見面!
這不是……不是撞了邪了么?
這個官兒……就是自己這個親娘抱他,他都會有哭鬧不休的時候呀!
想來想去,慈禧簡直有兒惱羞成怒了:在孩子面前,我怎么就是比不上她?
哼,你從來不他們一句重話,他們當然愿意跟你親近!可是,如果真的是自己親生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自然教之嚴,責之切,哪兒能見天兒的和風細雨呢?特別是男孩子,從不對他嚴厲些,他將來長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哼,到底,你不過拿孩子當貓、狗逗罷了!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那個念頭又冒了出來——有事,你自己個兒生一個!總來搶別人家的孩子,算什么。
心中突然一跳。
“自己個兒生一個”——
先不她……生不生的出來,這個,要生,總得有個人跟她一起生吧?
她跟誰生。
總不成……
不,不,我這個念頭……太荒唐了!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呢!
可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一起,就再也揮之不去了,甚至,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若隱若現:怎么就不可能呢?他能夠“拿下”一個太后,另外一個,也未必就不能……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別再胡思亂想了!
這時,慈安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慈禧一怔,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臉上微微一紅,但隨即就恢復了常態。
“你的意思,”慈安緩緩道,“他應該加一個‘輔政王’的名號,我想,這是好的……”
慈禧心中一跳——開始了?
“是!”她收攝心神,平靜的道,“我是這么想的:第一,是他的功勞情分——實話實,開國之后,除了老睿親王,論功勞,再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他了!
“嗯。”
“第二,麗妞兒做了嗣皇帝,他就是‘皇夫’了——我想,這個‘皇夫’,跟別的親王,總該有些不同!
“嗯!
“辛酉年的時候,”慈禧道,“咱們也曾經向六爺提議過,給他加一個‘輔政王’的頭銜。其實,論功勞也好,論身份也罷,六爺怎么能夠跟他比?論功勞,咱們提議加六爺‘輔政王’,到底,是因為六爺拿下了肅順,這個——唉,真正論功行賞,這份兒‘功勞’,還不能擺到臺面兒上!”
“嗯……也是。”
“他就不同了!打了那些個大勝仗,平了那些個大亂子,都不是僅僅為了哪一個人——都是為了國家打的,為了國家平的!”
“嗯!
“這是論功勞。”慈禧繼續道,“若論身份,六爺雖然是宣宗親子,皇帝的親叔叔,可是,‘宣宗親子,皇帝的親叔叔’有好幾位呢,這個身份,多換一郡王帽子,再往上走,就得憑事、憑功勞了!”
“是。”
“他的‘皇夫’,可是獨一份兒!”
“嗯……是。”
“所以,我想,連六爺都差兒戴了‘輔政王’的帽子,他,就更加不必了!”
“是,”慈安了頭,“你的很透徹!
沉吟了一下,“至于‘位在諸親王之上’,我想,也是應該的……”
慈禧心中一松,道:“其實,加了‘輔政王’的名號,就是親王里邊兒的頭一份兒了,就不明旨什么‘位在諸親王之上’,其實也是‘位在諸親王之上’的!我想,既然已居其實,不如索性過了明路,來個明正言順,這樣,他辦起事兒來,也更加順手些!
“嗯!
“還有,既然‘輔政王’的儀注,等同親王,那么,他雖然‘位在諸親王之上’,可是,別的親王那兒,也不至于會有什么尷尬!
“很妥當——”慈安道,“如此一來,就……兩其美了。嗯,要我來想,怕是想不了這么妥當、這么透徹——哎,還是你腦子好用。”
“姊姊太客氣了,姊姊的‘兩其美’,才算真正到了子上呢。”
慈安啜了口茶,“至于‘三宮并尊’,我想,也是應該的……”
慈禧心頭,大大一跳:好了,大事定矣!
她滿面歡容的道:“是‘三宮并尊’,其實,姊姊,我,再加上麗妹妹,咱們三個……哎,姊姊是坐正中間的!——因此,臺面兒上,雖然‘三宮并尊’,其實,還是以姊姊為尊的!”
慈安略微尷尬的笑了一笑,“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姊姊太謙了……”
“不,不,我的‘三宮并尊’……呃,不是這個意思!呃,麗妞兒登基,麗妹妹自然進位皇太后,咱們三個,不分大,這是應該的!可是,可是——”
頓了一頓,“我是——麗妞兒登基之后,咱們……不好再‘垂簾’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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