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個人,放在正常的國與國之間,其實就是“公使”了,可是,中國和南的關(guān)系,不是正常的國與國關(guān)系,是宗主和藩屬的關(guān)系,目下的“宗藩”體制之下,中國沒有在“藩服”派駐使者一,如果真這么做了,必然會引起相關(guān)國家——法國、南以及其他“藩服”的重大疑慮。
可是,這個人,又必須有“官身”——而不僅僅是“官方背景”,不然,就算南的總督、巡撫肯見你,南的國王,也不可能見你啊。
這個矛盾,怎么解決?
還有,這個人,最好是讀書人。
南和中國一樣,以儒教立國,掌國大臣,多是讀書人出身;目下在位的國王,在儒學(xué)上,也有非常好的造詣,讀書人更容易得到南君臣的尊重,彼此交通,往來唱和,雍容揖讓,也更加順暢自如。
還有,如果不是讀書人,也很難做到“對南的來龍去脈、南和中國的關(guān)系,都有面、清晰、深入的了解”。
可是,此人又絕不能是讀死書的。
這不消了,此人在南,是要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打交道的,要察言觀色,識人于微,必要的時候,折沖樽俎;同時,還要扮演一個大間諜的角色——讀死書的人,如何做得來這樣的一份差使?
就算上面的條件都滿足了,也不一定就能夠成行——人家不一定愿意去南呀!
南是什么地方?在當(dāng)時中國人的心目中,那是“荒蠻極邊”之地,氣候溽熱,瘴氣彌漫,毒蟲橫行,我若去了,可不一定能活著回來呀!
這就不是單靠官位和銀子就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事實上,應(yīng)募之人,若真的只是為了官位和銀子,“富貴險中求”,品性大多不會可靠到哪里去,實在也不是辦理這種敏感復(fù)雜的重大特殊外交事務(wù)的合適人選。
就是,關(guān)凡必須找到一個既有冒險精神、又有獻身精神的人。
這個人,還真得往張騫和班超的路子上走,才算靠譜呢。
這個人,關(guān)凡名之為“南采訪使”。
這個頭銜,看似低調(diào),其實大有深意,內(nèi)里有何乾坤,容后再表。
當(dāng)然,這個頭銜,是不公開的。
因為“南采訪使”的任務(wù)的高度敏感性,尋找其人選,也是在低調(diào)甚至保密的情形下進行的,軍機處內(nèi),由關(guān)凡和曹毓瑛兩人專責(zé),其余的大軍機不予其事。
曹毓瑛左尋右覓,皆無合適人選,正在彷徨無計,關(guān)凡,“有一位唐維卿,籍隸廣西,年紀很輕,剛剛點了庶吉士,琢如,你去打聽一下,看一看他合不合適……嗯,還有,愿不愿意做這個‘南采訪使’?”
曹毓瑛微微一愕,“籍隸廣西”、“年紀很輕”、“庶吉士”——自然是合適的,可是,他能愿意嗎?
進士是讀書人中的讀書人,庶吉士則是進士中的佼佼者,“南采訪使”的“讀書人”的條件,滿足的不能再滿足了。
天朝的庶吉士,對于南的讀書人來,基上就是“士林宗鏡”般的存在呀。
而且,最妙的是,庶吉士這個身份,還同時解決了“官身”這個難題——庶吉士是理所當(dāng)然的“官身”,卻又不是實職,常駐南,就算有人心中嘀咕,也應(yīng)該不至于產(chǎn)生太過豐富的聯(lián)想。
可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唐景崧愿意充任這個“南采訪使”嗎?
曹毓瑛沒有貿(mào)然去接觸唐景崧,先從側(cè)面做了一番了解。
咦,似乎還真有戲呢!
這個唐維卿,剛剛點了庶吉士,就在翰林院發(fā)表了一番頗引起了一點兒波瀾的言論。
有一次,幾個庶吉士,包括唐景崧,酒酣之余,談起了“散館”之后的去處。
有人,自然是留在翰林院,授檢討、授編修,這個,清華貴重啊。
有人,留在翰林院,“清華”固然“清華”了,“貴重”可就不見得了,混得不好,是要借貸度日的,年下債主登門催索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還是到六部去,當(dāng)然,要挑個好些的衙門——或者吏部,或者戶部,反正,不能去工部。
輪到唐景崧了“自述其志”了,他道:
“翰林院我是不愛呆的,清華也好,貴重也罷,不過皓首窮經(jīng)而已!人生于世,當(dāng)建功立業(yè),封妻蔭子,光耀門楣!一輩子埋在故紙堆里,有什么意思?何況,眼下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在都是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如果再有大的征伐,譬如跨海赴美平叛,我愿意投身幕中,甚至,親冒箭矢!”
能出這樣的一番話,不就是有戲么?
還有,“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關(guān)貝勒的口頭禪,可是,翰林們大多都是衛(wèi)道之士,極少會這么鸚鵡學(xué)舌的。
嗯,確實有戲!
曹毓瑛找到了唐景崧,委婉的講了“南采訪使”的事情。
唐景崧瞪大了眼睛,“這不就是大清的班定遠么?”
“嗯……不錯!”
唐景崧激動了:“景崧若有幸步武先賢,為國為民,斷不敢惜身!”
到這兒,一揖到地,“懇請琢公成!”
嘿,一拍即合啊。
曹毓瑛雖然想到了“有戲”,可沒有想到順利如斯,他不由困惑:關(guān)貝勒怎么會知道唐維卿其人?他看人,怎么就介么準涅?
真正是不可思議!
不過,常駐南,除了庶吉士之外,唐景崧還需要更多的身份和籍口。
朝廷下了一道旨意,“著唐景崧往云貴總督劉長佑處以六品卿銜聽用”,就是,在名義上,唐景崧入了劉長佑的幕了。
庶吉士做疆臣的幕賓,是比較少見的,這倒不是庶吉士還在“實習(xí)期”,尚未“畢業(yè)”,因此不能提前“就業(yè)”,而是因為,庶吉士是未來的翰林,身份清華高貴,沒有哪個疆臣有資格“屈以筆札之役”——即便曾國藩、劉長佑這種老資格的疆臣,也不行。
可是,架不住人家你情我愿呀。
再者了,唐維卿肯“屈身服筆札之役”,也是有好處的,沒看見人家一出京就“六品卿銜”了么?要知道,即便庶吉士“散館”——即“畢業(yè)”成為正式的翰林,授翰林院檢討,不過從七品;翰林院編修呢,亦不過正七品。
這個……人各有志啊。
彼時的掌院學(xué)士倭仁,雖然曾對唐景崧“皓首窮經(jīng)”、“故紙堆”的高論大大不以為然,但在唐景崧就劉長佑幕的問題上,卻特別通融:三年之后,回北京考試就成了,考過了,一樣“散館”,一樣是翰林的身份。
對外,唐景崧和劉長佑是一個口徑的:唐維卿“熟悉邊事”,因此,劉子默“卑辭厚幣”,終于動了他,延入幕中。
哼,“熟悉邊事”?唐維卿年輕一個,怎么就“熟悉邊事”了?
呃,等等——
唐維卿是廣西灌陽人。
劉子默之“邊事”,自然是指“中之邊”——中國和南接壤的疆域,除了劉子默治下的云南,可就是廣西了。
咦,不定,唐維卿真的……“熟悉邊事”?
還有……對了!劉子默的治下,可不止云、貴,他還有個“欽差督辦云、黔、桂三省軍務(wù)大臣”的頭銜——廣西的政務(wù),歸兩廣總督管;軍務(wù),可是歸他劉子默管的!
嗯,如此來,延請?zhí)凭S卿入幕,也在情理之中啊。
除了關(guān)凡、曹毓瑛、劉長佑等寥寥數(shù)人,沒有人曉得,唐景崧出京迄今,一天云南都沒有去過,一天劉長佑的幕,都沒有真正的“就”過。
唐景崧出京之后,先到天津,在天津乘坐輪船招商局的汽輪,南下廣州;然后,在廣州換乘法國的“丹楓白露”號海輪,繼續(xù)南下,終于到達了南的京城順化。
唐景崧雖然未至云南履任,手頭卻有云貴總督衙門的公事——他到達廣州的時候,昆明方面的來人,已經(jīng)帶著公事,在廣州等著他了。
這份公事,用現(xiàn)在的一句流行歌詞來,就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所謂“清醒”,是唐景崧的科名和庶吉士的身份,介紹的十分詳盡;“醉”呢,是唐景崧赴“瀟灑走一回”,到底有何公干,公事上始終含糊其辭。
這雖然是一份加蓋了云貴總督關(guān)防的“公事”,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是身為憲幕的唐某人,其實是總憲大人的“私人”,來南,是為總憲大人辦理什么私人事務(wù)的。
那么,總憲大人到底有什么“私務(wù)”要辦呢?
嗯,要好好的揣摩、揣摩。
如此一來,唐景崧在期間,就是一種半遮半露、半公半私的身份,這個身份,不足以撥動繃得緊緊的“宗藩體制”的弦,亦不足以叫有關(guān)方面生出強烈的戒心,卻足以叫南君臣對他另眼相待——
不庶吉士的耀眼光環(huán)了,就是為云貴總督辦理“私務(wù)”這一條,就很有分量了——畢竟,南和中國之間的大部分事務(wù),向由云貴和兩廣代理,某種意義上,云貴總督和兩廣總督,幾等同于南的兩位太上皇了。
所以,對待天朝上臣唐大人,可是輕忽不得的呀。
*(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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