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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正文 第一八三章 生死較量

作者/青玉獅子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刺馬案”最吊詭的,還不是案件身,而是案件的查辦。

    兇犯張文祥,就擒之后,由始至終,未曾動刑——這是極其不正常的。

    擺到臺面上的理由,是此等窮兇極惡之徒,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此十惡不赦之案,自然是早就抱了必死之念,打輕了,毫無用處;打重了,只怕瘐斃獄中——他是第一號的欽命重犯,如是,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可怎么交代的過去?嘿嘿,老兄也是曉得的,不曉得有多少人巴望著封了他的口呢!

    主持審訊的漕運(yùn)總督張之萬、江寧將軍魁玉,都是這樣一個主張。

    會審的署理藩司孫衣言、營務(wù)處總辦袁保慶,大不以為然,據(jù)理力爭:既然“打輕了,毫無用處”,那么,不打,就更加沒有用處了!兇犯狡悍,不用大刑,單靠軟磨,怎么可能吐一字之實(shí)?

    咳咳,兇犯愍不畏死,就算施以大刑,也未必管用啊……

    不然!兇犯抱了必死之念是一定的,可是,梟,一眨眼的事情;凌遲雖苦,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熬一熬就過去了。大刑不同!反復(fù)勘磨,兇犯再怎么狡悍,也不免有崩潰的一天!一副夾棍,三根橫木,看似平平無奇,可是,多少英雄好漢,刑場之上,白刃加頸,意氣自如,三木之下,卻問什么,什么!

    咳咳,還是要慎重行事,熬刑不過,胡亂攀咬,如之奈何?

    ……

    張之萬和魁玉,反對動刑,除了擔(dān)心自己成為馬新貽第二之外,較之孫衣言、袁保慶,畢竟“站得高、看得遠(yuǎn)”——真把幕后主使問了出來,可拿他怎么辦啊?真到了那個時候,才叫“如之奈何”呢!

    就這樣一直扯皮扯到了“中央來人”——刑部尚書鄭敦謹(jǐn),以及最最重要的那一位:回任兩江的曾滌生。

    另外,不曉得算不算巧合:鄭敦謹(jǐn)是湘鄉(xiāng)人——不但是湖南人,還是曾國藩的同鄉(xiāng)。

    “刺馬案”一出來,慈禧和恭王,就曉得必須叫曾國藩回任兩江了——除了他,誰也擺不平兩江目下的局面。

    曾國藩的回任兩江,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朝廷向湘系屈服了。

    從此之后,直至清帝遜位,兩江再也沒有脫離過湘系的掌控。

    曾國藩既回任兩江,并主持“刺馬案”的審理,則兇犯的沒有幕后主使,便無懸念了——最后,曾國藩、鄭敦謹(jǐn)聯(lián)名出奏,什么馬新貽嚴(yán)辦海盜,張文祥和海盜素有勾連,有激使然,乃行刺馬新貽泄憤,云云。

    最重要的一句,“實(shí)無主使別情。”

    張文祥“比照謀反叛逆,凌遲處死,并摘心致祭”,算是對馬新貽多少有了個交代。

    對于這份結(jié)案的奏折,孫衣言、袁保慶憤然作色,堅(jiān)決拒絕署名。

    “刺馬案”的另一位主審人鄭敦謹(jǐn),則做了件有清兩百年來他這個級別的官員從未有人做過的事情:結(jié)案的奏折一經(jīng)拜,立即告病掛冠,且既不等朝廷允準(zhǔn),也不回京復(fù)命,直接就從江寧回了湖南湘鄉(xiāng)老家。

    可以想見,鄭敦謹(jǐn)雖然是湖南人,但被迫做違心之語,內(nèi)疚神明,到了一個什么樣的程度。

    刺馬一案,上上下下,曲意彌縫,證明了一件事情:兇犯的背后主使,一定是朝廷不能、不敢加以重罪的人物——除了其人身不能入以重罪之外,他所代表的勢力,更是朝廷不能、不敢與之翻臉的。

    如此一來,誰是這個幕后主使,便呼之欲出了。

    關(guān)凡以為,嫌疑最大的,有兩個,一個是曾國荃,一個是黃翼升。

    湘系中,曾國荃的地位,自然高于黃翼升,不過,曾老九多少還是有一定的“政治覺悟”的,他若真要做這樣的事情,不會不和他老哥商量,而他老哥一定不會同意,如此一來,所謀就多半不能成事。

    所以,扒拉來,扒拉去,黃翼升的嫌疑最大。

    如果趙景賢赴江寧任之后,對湘軍的散兵游勇,如馬新貽之“抓住了,該枷的枷,該杖的杖,該明正典刑的,明正典型”,那么,就無法排除蹈馬新貽的覆轍的可能性,而且,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前頭已經(jīng)了,江寧的情形,時空的洪緒元年,較之原時空的同治八年,并無實(shí)質(zhì)性的不同。

    不同的是雙方掌握的武力的對比。

    湘軍屢加裁撤,臺面上的武力,較之軒軍,已是可以忽略不計(jì)的了。

    但是,絕對的武力不代表絕對的安。

    馬新貽是怎么死的?他在江寧練了幾營新兵,那一天,例行校閱之后,步行回署——校場就是署西的箭道,同總督署幾乎就是一門之隔。就在馬新貽即將進(jìn)入署西門之時,張文祥突然閃出,一刀刺進(jìn)了馬的胸膛。

    一邊是校場,一邊是總督署,身旁還有督標(biāo)中軍副將、傳令官、戈什哈等一眾武裝隨從,關(guān)防還能再嚴(yán)密些嗎?兀自擋不住有心人的博浪一擊!

    張文祥其人,仔細(xì)想一想,真正是個叫人毛骨悚然的人物。

    身手的迅捷凌厲,尚在其次,關(guān)鍵是這份視死如歸,思之令人驚心!

    這個“死”,不是“引頸一快”那么簡單,如果上了刑場,其所被者,是千刀萬剮,是最痛苦的一種死法——這一層,張文祥受命之初,必是明了的了。

    而且,這個案子,兇犯一定要有切實(shí)的口供,一定要明正典刑,才算了結(jié),才算有以塞天下悠悠之口,所以,張文祥被捕之后,不能自殺,不能瘐斃——張之萬、魁玉的擔(dān)憂,根就是多慮,因?yàn)閮捶傅哪缓笾魇梗筒灰皻⑷藴缈凇薄獜埼南楸仨毶闲虉觯灸峭纯酂o比的“魚鱗剮”,這一層,受命之初,他應(yīng)該也是明了的。

    還有,雖然事實(shí)上未對張文祥動刑,但可以想見,事前,張文祥人也好,其幕后主使也好,都有足夠把握,張文祥能夠熬得住大刑的勘磨。

    能找到這樣的一個人,成其事,赴其死,其幕后主使的能量,豈不令人心驚?

    關(guān)凡自己,都不禁要掂量掂量:如果要做同樣的一件事,我能不能找得到同樣的一個人?

    必須承認(rèn)一個事實(shí):湘軍雖已裁撤,但至少在江寧一帶,湘系的勢力,依舊深厚無比。

    不過,認(rèn)真起來,目下的湘系,真正可以呼風(fēng)喚雨、如心使臂的地盤,也只剩下江寧這一塊了。

    若以長江為界,江蘇大致可以分為江南、江北,或者蘇南、蘇北;以此為基礎(chǔ),江蘇的局面,原是一分為二的:

    蘇南的大半——鎮(zhèn)江、常州、蘇州、太倉、松江,歸江蘇巡撫管轄,是軒系的勢力范圍;蘇北——徐州、海州、淮安、揚(yáng)州、通州,以及蘇南的江寧,歸兩江總督直轄,是湘系的勢力范圍。

    伊克桑殺李世忠,既揭開了兩淮鹽務(wù)整頓的序幕,同時,也從安徽入手,不顯山、不露水的開始了對湘系外緣勢力的剪除;之后,趙景賢帶軒軍入駐揚(yáng)州,兩淮鹽務(wù)整頓,正式大舉展開。

    趙景賢在關(guān)凡的支持下,大刀闊斧,雷厲風(fēng)行,兩年下來,除了鹽務(wù)整頓身有成效之外,朝廷——或者軒系,也借鹽務(wù)整頓,事實(shí)上從湘系手中收回了揚(yáng)州以北的“失地”。

    隨著地盤的不斷縮,湘系——尤其是曾國藩的嫡系,其實(shí)已經(jīng)對朝廷、軒系以及關(guān)凡、趙景賢人,累積了相當(dāng)多的不滿,只是因?yàn)殛P(guān)凡手段高明,軟硬兼施,“曾系”才一直下不定翻臉的決心。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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