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重新坐下來，忽然笑了道：“你說的不錯，咱們分裂不了二山，也分裂不了四門，他們很清楚抱團(tuán)的重要性，既然如此，那我們可否直接選擇二山或者四門一方？”
這個問題，陸尋義脫口就來：“如此更是不行，先不說咱們能否拉攏一方。就說二山與四門的恩怨糾葛實(shí)在太深，若咱們當(dāng)真成功拉攏任何一方，恐怕都會逼得另一方自危之下，狗急跳墻，直接退出道門。”
“你說的不錯！”墨白肯定的點(diǎn)頭，卻又神情輕松下來道：“所以咱們要做的就是預(yù)防這種情況發(fā)生，如此，這顆長青丹的作用就發(fā)揮出來了，一顆長青丹，不但給了他們更上一層樓的希望，同時又讓他們與軍閥系結(jié)下了大梁子，這便等于幫他們找到一個能夠隱忍留在道門的理由，同時又?jǐn)嗔艘粭l隨時可撤離的后路。”
陸尋義微微一愣，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墨白卻沒管他，繼續(xù)道：“你擔(dān)憂，這顆長青丹已經(jīng)被二山真人得到了，他們已經(jīng)如愿的償，今后即便留在道門，依然會對我陽奉陰違。這話是有道理的，那咱們就暫時不去管他們二人如何。換個方向看，那四大家的尊者，恐怕想法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里，陸尋義頓時恍然大悟，眼中驟然亮了起來：“真人，他們嘗到了真正的甜頭，卻非但不會滿足，反而會更加期待真人之日！”
“沒錯，這四位尊者與三山相持多年，逍遙境界，已成了他們家族多少代人的心結(jié)，一顆長青丹，只會讓他們**越發(fā)濃烈，你說，有了這次真真正正的好處，他們對咱們的抵觸會不會減弱，咱們有沒有可能先拿下他們？”墨白雖然是疑問，但其中意味自明。
陸尋義哪里還聽不明白，殿下已經(jīng)選擇了四門為突破口。
說到這里，墨白又忽然一笑道：“再說那兩位真人，他們能否就坐視四尊者步步高升，而無動于衷？要知道，他們之所以有今日之顯赫，那是因?yàn)樗麄兪钦嫒耍瑖缚蓴?shù)的真人。他們能不擔(dān)心，如果一旦四尊者成功逍遙，他們的地位會有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你是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么做？”
陸尋義眼角直跳，深吸一口氣道：“我恐怕不但不會離開道門，反而會傾盡全力壓制四尊者。而要做到這一點(diǎn)，就必須依靠在殿下身邊。”
“所以啊，這顆長青丹，是必須要給他們的，就算沒有這一次他們出手的由頭，我也會想方設(shè)法的主動給他們，因?yàn)檫@顆長青丹，可以徹底引爆四尊者心中的**，也能如杠桿一般，將二山與四門目前一起與本王為難的局面撬動，鐵板一塊的道門，即便只剩下二山四門，也不是我們能夠動搖的，唯有亂起來，我們才能插手進(jìn)去。”墨白輕輕點(diǎn)頭，聲音清淡。
如此清晰看到全局，陸尋義不禁臉上一抹赫然浮現(xiàn)，這時候，再談長青丹，他只覺老臉發(fā)紅，這哪里能不給，拼出命去也要給。
陸尋義深吸口氣，半晌都沒出聲，忽然，他又抬頭，看向墨白：“既然殿下早有想法，還是從上層入手，那如今杜鵑入道門，只是緩兵之計(jì)？讓他們認(rèn)為殿下的策略，是自下而上意圖架空他們？”
這次輪到墨白一怔，隨即面上浮現(xiàn)一抹古怪笑容，微微搖了搖頭：“你是這么想的？”
“屬下又理解錯了？”陸尋義聞言，不禁忐忑。
“沒，沒錯！”墨白頓時越發(fā)古怪起來，搞的陸尋義是心慌意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了蠢話，卻聽墨白道：“還別說，當(dāng)真有緩兵之計(jì)的作用。”
“殿下！”陸尋義懵了。
“咳咳！之前我還真沒這么想過，如今看來，這手棋卻是下的還不錯。如果他們真能這么想，那杜鵑此行，倒是越發(fā)重要了。”墨白擺了擺手，隨口說了一句，才正色起來道：“不過，你不能這么認(rèn)為，我的目的反而恰恰相反，杜鵑那邊才是道門能否真正掌控的重點(diǎn)。從上層入手，只是無奈而已，道門在他們手上經(jīng)營實(shí)在太久了，咱們暫時是干不過他們的，只能依靠他們的手來統(tǒng)治下面，可這并不是長久之計(jì)。”
“說到底，我們和他們之間還是相互利用的關(guān)系，即便四大家為了切身利益投靠咱們，也難保他們不會在某種情況下突然反口，比如，戰(zhàn)時危險境地，必須他們出場的時候，他們怯戰(zhàn)貽誤軍機(jī)，到那時，我們又該怎么辦？翻臉翻不得，容又容不下。這種局面，咱們不能接受。所以拉攏他們，其實(shí)是為了杜鵑服務(wù)的，要借著拉攏他們的契機(jī)，讓杜鵑蠶食他們的勢力，真正做到不將全部希望放在他們身上。”
陸尋義聽的額頭汗珠滾滾，如此清晰的局?jǐn)[在他面前了，到最后，他竟然都還難以看懂主次，這讓他心底不免有了幾分頹喪，自己當(dāng)真就蠢到這地步嗎？
不過再抬頭看向墨白的時候，眼中已滿是折服之色，不得不說，曾幾何時，他掌控明王府，代表明王府舞動天下風(fēng)云，這位曾經(jīng)的草莽英雄，也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些許傲氣，有可與天下豪雄論道的底氣。
可經(jīng)過墨白上一次的敲打，和今日的這一番交談，他那絲傲氣，卻是早已不見，恍然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差這么遠(yuǎn)。
“殿下，屬下辜負(fù)殿下信重，愿為杜鵑讓位！”忽然，陸尋義深吸一口氣，躬身一禮，聲音低沉道。
墨白臉色一僵，緩緩抬頭看向陸尋義：“你這是撂挑子？”
“屬下”陸尋義聲音越發(fā)低沉了，他看的清楚，明王府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將會是以道門為主，而殿下將統(tǒng)一道門的差事給了杜鵑，若杜鵑將來成功助殿下掌控道門，那毫無疑問，明王府上下最有威信的不再是他陸尋義，而是手握道門的杜鵑。
與其等待他日自取其辱，還不如自請退位，也算留得幾分顏面了。
“好了！”墨白一抬手，聲音冷了下來：“你這是逼本王向你解釋，為什么讓杜鵑去，而不讓你去么？”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陸尋義面色發(fā)苦。
“不管你有沒有這么想，這一次就算了，但決不允許有下次。”墨白臉色沉了下來，緩緩說道：“之所以將這件事交給杜鵑，是我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首先，是有考慮能力上的問題，但之所以讓他去，而不是讓你去，并非是因?yàn)槟愕哪芰θ跤谒！?br />
陸尋義本想開口否認(rèn)，自己并非是要墨白解釋，但聽墨白說起之后，他卻又閉上了嘴。
實(shí)際上，他心底哪里會沒有隔閡，杜鵑畢竟是外人，他跟著明王這么多年，結(jié)果，反而在最重要的事上，將杜鵑一個女子給弄去，讓他留守家中。
他心里不說有怨氣，但確實(shí)是想不通的。
墨白看似嚴(yán)厲，實(shí)則此刻，內(nèi)心也很敏感，他知道，這個問題如果解釋不好，對陸尋義來說會打擊很大，對整個明王府來說，都不是好事情。
好在，他其實(shí)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沒找到時機(jī)和陸尋義談。
今日恰好，陸尋義主動提了出來，他也就借機(jī)道來：“你和杜鵑兩人，其實(shí)在管理方面，是各有優(yōu)缺的。這是由于客觀原因造成的，你一直掌控明王府，在面對各種復(fù)雜的爭斗局面，你的能力與經(jīng)驗(yàn)，都極為優(yōu)秀。可以說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局面有多大，哪怕是在皇宮內(nèi)院，當(dāng)著天下豪雄的面，你也能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絲毫不弱氣場，行事果斷而干脆，第一時間做出對明王府最適合的決斷。”
陸尋義聽完這一段，心中陡然一暖，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總是能夠感覺到明王對他似乎有一些不滿意，或者說，他無論如何做，總會達(dá)不到明王的意愿。
雖然明王不說，但他能夠感覺出來。
有時候想想，自己拼死拼活，幾度傷痕累累，用盡心力，卻得不到肯定，確實(shí)心里堵得慌。
而這一次，明王如此干脆的肯定，讓他眼里不由發(fā)熱。
這番評價不可謂不高了，可以說，幾乎完全肯定了他獨(dú)當(dāng)一面的能力。
“杜鵑呢，在這方面和你相比的話，是有明顯不足的。首先，她由于欠缺與各方豪雄接觸的機(jī)會，在氣勢上就先落了一頭。然后遇到復(fù)雜事情的處理上面，也遠(yuǎn)不如你干練。之所以在這方面她不如你，主要是因?yàn)槟銈儍扇怂幵诘膶用娌灰粯樱魍醺m不強(qiáng)大，可一開始我們的信念便是立足天下，就算偏居一隅，也有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應(yīng)對天下亂局。再恐怖的局面，再強(qiáng)大的敵人，我們都沒有絲毫懼意，敢挺直胸膛與他們爭鋒。”墨白聲音平穩(wěn)。
陸尋義不由自主的點(diǎn)頭，墨白評價的這些，他不能不承認(rèn)，確實(shí)是這個原因。
他不管面對誰，從沒怕過，因?yàn)樗敲魍醺娜耍魍醪粦痔煜拢忻魍跽驹谏砗螅钟泻螒郑?br />
“杜鵑出身青年社，在明珠一地，她自然威風(fēng)赫赫，可她立身終究不夠，就算是在明珠無比強(qiáng)勢，可實(shí)際上，她也依舊只是憑借的一個黃庭府弟子的身份，她始終記得是因?yàn)辄S庭府站在她身后，借助了黃庭府的力量，她才能坐上龍頭位。在她心里有著明確的等級界限，她將自己置身于道門一個小小門徒的身份。你讓她突然就面對整個道門，甚至是國朝與幾軍閥，她肯定是底氣不足的。”
說到這里，墨白眸光微頓，聲音明顯沉重了一些：“可雖然因?yàn)榄h(huán)境的原因，她在這些方面并不如你。可也同樣因?yàn)榄h(huán)境的原因，她有你難及之處。明王府是咱們一手一腳自己搭建起來的，內(nèi)部相對簡單化，所以明王府培養(yǎng)了你應(yīng)對各種困難的勇氣，卻也缺少了應(yīng)對人事困局的能力。杜鵑恰恰相反，她以女子之身，掌控偌大一個青年社，最拿手的就是對付各種復(fù)雜人際關(guān)系，在這方面，別說你比不上她，就算是我，恐怕也拍馬難及。”
陸尋義神色微變，抬起頭來看向墨白，眼中有著恍然之色。
“不錯，此次道門之事，說到底要解決的是人，不管是拉攏，還是分裂，最終所玩弄的手腕都是在人跡之上。杜鵑在氣勢和自信上的不足，有我們明王府在身后給她撐著，能勉強(qiáng)補(bǔ)上。可若是換了你，這操控復(fù)雜人跡關(guān)系的能力，我又拿什么給你補(bǔ)上？所以最終，我思來想去，還是她比較合適，另外也還有一個考慮，你畢竟名聲在外，之前為了明王府立足，你一向示人的是霸道與鐵血，這無疑會讓你無法讓道門中人放下防備，恐怕更多的是敬而遠(yuǎn)之。杜鵑不一樣，她原本是黃庭府之徒，身份上并不高，這會讓道門中人對他防備少上許多，只要她肯低下頭來，對諸多長輩禮敬一番，說不得還能讓那些人喜笑顏開，她更容易融入進(jìn)去，再憑借她的手腕，想要成事的幾率，無疑會高了太多。”
墨白說完這番話，最后深深一嘆道：“現(xiàn)在你可明白，為何是她而不是你？”
“砰！”陸尋義雙膝一軟跪地叩首，很干脆直接：“屬下對不起殿下栽培！”
“你跟本王一路走來，多少次風(fēng)雨同舟，性命與共，這些本王不會忘記。培養(yǎng)你多年，又怎會沒有莫大期望？我希望你記住了，就算有一天，我真不用你了，也不會耍什么手段來逼你主動退位，只會直接和你言明，公事罷了，情分卻涌在，懂了嗎？”墨白沉聲道。
陸尋義緩緩起身，看向墨白，最終深吸一口氣：“請殿下放心，屬下明白了！”
“行了，我們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莫要再有下一次！”墨白揮了揮手，沉聲道：“去準(zhǔn)備藥材，明日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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