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這樣的她還要被那女子在日后以庶犯
嫡,迫到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不要她個人昔日美譽掃地,豈不連王后和太子的顏面也盡失了?那么,她還有何理由活在世間?
司徒弦偏偏還在一旁墮淚:“我們任氏,被君侯請來,又終要被君侯拋棄了。rg這算什么呢?”
仲任揚聲喝道:“拋棄?!”
“昔羅,你愛過我嗎?”
“君侯愛過我嗎?”
她耳畔回響著寧族與昔羅的對話。
他們都在問彼此,又都沒有回答彼此。
他們確實不知道對方的答案么?
他僅僅是她的主人,而她僅僅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么?
“若是更早遇到你……”寧族的最后一句,根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們之間,只是敗給了機遇……
“姬氏已經想拋棄嗣子了,君侯也是姬氏的一員哪……”司徒弦痛哭流涕。這份悲痛雖有表演的成分,卻多半出自真情,因為事情真的惡
化下去,他寄托在晉國的夢想就部如北風吹枯葉,渺然再無影了。
“誰君侯會拋棄嗣子?誰那戎女能夠離去?”仲任斜乇著司徒弦。
司徒弦暗地里一喜,趕緊拭淚:“可姐姐不是答應了君侯么?”
仲任冷冷地:“我是允準放她走,不過,我沒講過是活的她,還是死的她。”
司徒弦愣住,俄頃擊掌:“好呀,姐姐!這才是君夫人的氣魄!”
“你找個能保密的醫師,吩咐他煮一杯椒酒。手腳謹慎些,外面聽到半點聲響都不成!”仲任玩味片刻,決然下令。
“是!”司徒弦拔腳就走。
積羽海畔生長出來的絕代佳人的命運,就在這一刻,走向了凋零……
“我不喝。”昔羅被摁跪在地上,艱難地護著腹部,使勁搖頭,“我有孩子,不能喝酒。”
“不容你不喝!”這次有司徒弦來幫姐姐仲任的忙,他立刻厲聲吼道,“區區的戎妾,敢違逆君夫人的好意?!”
仲任開不了口,她正拼命找尋和體味著自己的心情。
她要是在這個時候能站在旁人的位置看看自己,就會察覺自己已經抖得仿佛一只嚴冬大雪里失去了巢兒的雀,不知該怎么安放身體,也
不知該怎么安放魂靈,唯剩大腦空白,四肢冰涼,間或能感到一腔酸苦惱恨,更多時候卻是徹底麻木,完像是在旁觀一場由他人實施的嚴重
罪行。
昔羅只是不從:“……我不喝。”
司徒弦笑道:“你倒不是個蠢人。可惜,正由于你不蠢,才活不得!”
昔羅揚起臉,想要點什么,但在一瞬間表情一僵,隨即雙手放在肚子上,面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司徒弦用舌尖抵住下牙齒端,讓一股涼氣從舌頭與上牙的縫隙中吹出:“死,即是你今日必行之事,想要反抗是不能夠的。”
昔羅似乎無暇顧及他的威脅,喉嚨里嗯嗯嗚嗚地呻吟著,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你還沒喝下椒酒呢,就裝起來了!”司徒弦厭惡地上前沖著昔羅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腳,“可見是個多么無恥的女人!”
承受了如此暴行的昔羅,忍不住尖叫翻滾,裙下竟然泛出了大片的水漬,里面還雜著血跡。
這一幕,對做了母親還不久的仲任來再熟悉不過。
“你……”她情不自禁地趕去扶起昔羅,“你要生了?”
昔羅如同行將溺死的人抓著了救命的樹枝一般攥住她的手腕,額上滾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口里上氣不接下氣:“夫人!夫人!”
“污穢的東西!”司徒弦努力要將昔羅從仲任身邊扯開,“姐姐,做我們的事吧,別又軟了手啊!”
“不行!”仲任充分理解產婦的痛楚,又哭了起來,“這不行!”
司徒弦大喊:“姐姐!”
仲任只得丟下昔羅,扶著墻啜泣不已,只聽外邊隔門傳來她心腹侍女的低喊:“君夫人!君夫人!嗣子病情忽然危重,醫師們是不好了
!”
“這還得了!”司徒弦心急如焚,“姐姐,您聽啊,您看啊,都是您留著這妖孽的命,她又作起法來了!”
仲任聞言,就要奔出去:“我的光兒!”
司徒弦一把拉住:“姐姐,禍首在這里,殺了她,殺了她的孽種,才有嗣子的平安!”
“那就快讓她喝下去!”仲任發狂般叫著,“別等她生下孩子來!”
“不!”昔羅忍痛,猛地坐起來,“別殺我的孩子!不許殺死這孩子!”
司徒弦陰冷地盯緊昔羅:“姐姐,她果然是裝的。”
昔羅不斷地流著血,腹中的胎兒已經急不可待地想要出世:“……好,我承認了,是我在詛咒你的孩子。”
仲任一下子癱到司徒弦懷里:“果真是你!”
“所以別殺我的孩子……”昔羅幾度快要昏暈過去,疼得咬住牙關,“否則我一定會將你的孩子送到最深最深的地底!”
“要是你連命也沒有,又如何傷害嗣子!”仲任拂袖。
昔羅差不多是拼了命在一面分娩的同時一面話:“那我告訴你,我所下的詛咒是什么內容……那就是:‘如果你對我的孩子起了殺心,
你的孩子一定先于他死去!而下一個要受到懲罰的,便是你。’這詛咒,即使我死了也會留存,永遠不會消去……”
一綹毛茸茸的冷風從仲任脖頸上爬過,她打了個寒噤。
“我不信。”她嘴硬。
昔羅已用力殆盡,臥在血泊里,只睜著眼直直地注視著仲任,過了一會兒,有嬰兒的哭聲從昔羅裙下響起。
“我不信……”仲任從那令人悚然的視線下逃避。
昔羅歇了一歇,好像恢復了一分精神,于是伸出手掙扎著想抱過孩子。在袖手旁觀的仲任和司徒弦眼皮底下,這絕代佳人一次又一次地嘗
試失敗,而每一次失敗,都有像是流不完的血一潮又一潮地涌出,漫溢……
終于,昔羅把孩子摟在臂彎,毅然地用牙去咬孩子身上和自己體內相連的臍帶,因為虛弱至極,新母親只能啃噬、撕咬,用一種難以接受
的最原始的方式幫助孩子真正地降臨世間。
“你真的是魔鬼!”昔羅嘴角的鮮血怵目驚心,仲任徹底被這種野獸般的行為擊敗,“我不能讓你活了……”
一邊目睹了整個慘烈過程的司徒弦也有點嚇傻了,回過神來:“快來人!”
……
精心準備的椒酒,到頭來沒能派上用場。對付魔鬼,用于賜死罪人的帶毒椒酒顯然效力遠遠不夠。
滿身是血的昔羅最后被弄進一副倉促找來的棺木里,司徒弦不曉得從哪里打聽到戎族收拾魔鬼的法子,叫人取來極粗的木釘,由仲任親自
監督,從昔羅的四肢關節重重釘下去……
沒有想象中的慘叫。
除了身子在被釘時隨著錘落而顫動,昔羅實際上已無法再流出更多的血,無法表現更多的痛苦。
這個被行刑的人,依然是那樣圓睜著眼不錯珠地瞧著仲任,灰白的嘴唇不停蠕動,像是在翻來覆去地重復著什么。
“‘別殺我的孩子。’”司徒弦解讀出來,“她還不息心!”
仲任站在棺木前,從上俯視著昔羅。
“因為那孩子是和寧族所生,所以值得你這般愛護嗎?”她在心中向即將斷氣的情敵探問。
昔羅卻在這一剎那攫取了她的思想似地,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一亮,掛在眼角的一滴遲遲不肯落下的晶瑩淚珠,這時才無聲無息地掉入棺底
。
仲任慌了。
“孩子不可留下!是你自己的,讓孩子和你一起走!”她趕快正色呵斥。
昔羅皺起眉,悲哀地輕輕搖頭,瞳孔漸漸蒙上白霧。
“天哪,夫人……”心腹的侍女跌跌撞撞地又一次趕來報告噩耗,“嗣子歿了……”
這話一落地,昔羅闔上雙目,胸脯微微起伏了幾下,死了。
“光兒!”仲任胸口一陣劇痛,隨之兩眼一黑,人事不省。
“大人,該怎么辦?”侍女提醒司徒弦,“嗣子何時發喪?群臣們之前聽聞嗣子不好,都在公子帶領下候在朝上等消息呢!”
司徒弦手足無措。
侍女催促道:“大人,快拿主意吧!公子,很快就要入宮來探望嗣子!”
“把那孩子抱去!”司徒弦靈光一閃,急中生智,“用襁褓遮著,讓他們聽聽哭聲,告訴他們那就是嗣子!再告訴他們,昔戎剛剛產難而
亡,母子俱隕!”
侍女逡巡不去:“這……大人,這么做好嗎……”
司徒弦板起臉:“……你再一遍?”
“是,那么婢子這就抱嗣子過去。”侍女俯首。
……
這就是所謂身世。
這就是所謂真相。
這就是所謂宿命。
歲月悠悠流轉,彈指二十六載。
夭折嗣子沉寂于蒼茫黃土,取而代之的戎女之子,在冒用了那個耀眼的名字后,受冊世子,位尊儲嗣,享受著晉宮城給予他的優渥環境,
揮灑著積羽海給予他的天縱英才,長成為大周萬人矚目的“光君”,流華溢彩,無可比擬。
可是有誰知道,十二年前的偶闖黑祠,就使他明白了他是自己,卻又非真正的自己。表與里的落差,明與暗的對比,太早地埋入了他的心
里。
而今,他左手攥著一個母親的冤屈,右手攥著另一個母親的命運,一如他出生時左腳踏著一個母親的鮮血,右腳踏著另一個母親的眼淚…
…
生他救他的母親,養他育他的母親……
何存何舍?何去何從?
人生不滿百,他已經有半輩子在血統的夢魘和矛盾的抉擇中耗去,原來從頭到尾,被詛咒的人唯有他而已……
天氣真好。
抬頭是望不盡的湛藍顏色。
如此無垠里點綴著幾張輕薄云片,卻絲毫擋不住陽光自由自在地灑落。
這個世界此刻美麗而明媚。
可是,又那么寂寞。
公子養孤零零地坐在院中,與天空對視。
孩提時代的他,曾經很喜歡這么做。他老是昂著頭看天,然后因為發現了風煙的些微流轉就高興不已,彼時寧族還常常由此笑他癡傻;而
當他成為少年起,就極少來認真地觀察一直存在于他頭頂的這位兒時舊友,到了現在,重來相見,卻悟到選擇不再遙看天空的自己,原來依舊
還是癡傻。
……其實那藍,時時在深淺變化。
其實那云,時時在流動飄移。
其實那光,時時在明暗交替。
只是他沒注意,只是他沒留心。
“今日將有一件大事發生。”他耳畔響起兒子的話,“一件大事。”
兒子也是仿佛瞬間就變得陌生了。
就在兒子出那話前不久,他還自信地宣稱他作為司馬,對都城的動向了若指掌……真可笑啊,都快被軟禁起來了還不自省……
“請您留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去。”兒子后來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帶點不敬的親昵動作是兒子與他之間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孩兒心意
早定。”
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兒子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是什么決定?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一點也猜不出。
他只是相信兒子,一味地去相信,比相信自己更甚。
兒子自幼經受他的教誨培育,一應言行舉止都被嚴格要求,目的就是要在將來擔當晉國的棟梁之材、得力之臣,并且注定會成為上光最使
得上力氣的膀臂和最靠得住的兄弟,在連國君也沒法繼續朝前奔跑時,就算扶著國君抬著國君都得拖動整個國家前進,就像他追隨著寧族出生
入死同悲共喜直至那位君侯故去一樣。這是天經地義的。
到頭來,事情成了眼前的模樣。
這若為一場比賽,那么他完輸了。
他,失去了兵符的司馬,失去了兒子的父親,獨自待在這里,無法測出兒子究竟會奔向何方,徒然地只是等待,以及回憶……回憶許多年
前,另一個人在他面前出“出大事了”的時候。
那個人正是寧族。
那時寧族再度從戎地征伐歸來。
在都城門迎接到國君并致禮,再護送國君入宮后,公子養回到府中,但是很快就接到國君詔令宣他火速進謁。
他命人駕起車子幾乎是飛一般地往宮城趕,一路上心情沉甸甸的,預計這次進謁多半和昔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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