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漸漸從小法師發(fā)紅的臉上褪去。他沮喪地垂下雙眼,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盯著自己的腳尖,許久不發(fā)一言。
——語氣太兇惡了嗎?
埃德愧疚地反省,冷靜了一會兒才格外溫柔地開口:“我們什么時候見過面嗎?抱歉,我不記得了。”
泰瑞不停地搖頭,始終緊閉雙唇。埃德感覺到逼人的視線,抬起頭,不遠處,那個半精靈女孩正冷冷地盯著他,一柄小小的匕首從左手拋到右手,又從右手拋到左手,眼神和刀鋒一樣寒光閃閃,銳利無比。
埃德摸摸脖子,決定還是暫時放棄——他的確太過沖動。
但在他把右手從小法師的肩頭放開時候,泰瑞哼哼唧唧,聲如蚊蚋地開了口:“……我不能說。”
埃德怔了怔。
是“不能”……嗎?
這樣的回答可以衍生出無數(shù)種猜測。埃德沉默片刻,輕聲問道:“所以我們的確見過面……那是在很久之前,還是很久之后?”
泰瑞終于抬頭。這個問題如此怪異,他卻并不驚訝——他興奮又不安。然而他的雙唇蠕動著,最終只是重復:“我不能說。”
連這句“不能說”,他原本也不該說的。可是,他無法忍受被這樣當成一個陌生人。
埃德明白過來,卻也只能苦笑,耳邊似乎響起凱勒布瑞恩平靜又冰冷,猶如月色般的聲音:
“時間,是超出諸神之上的存在,它不會被創(chuàng)造,也無法被消滅,它的規(guī)則即便是眾神也只能遵循——那是遠比諸界中一切魔法都要精密而冷酷的規(guī)則,一點點細微的波動,都足以改變整個世界……”
不能說。
此時此刻,就算站在面前的是他的兒子,他也只能當做陌生人。
——你是我兒子嗎?
那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險些脫口問出這個問題,即使努力吞了回去,也還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法師的頭。
——可是我和娜里亞都沒有雀斑啊!
他想。
——所以我到底也沒有娶到娜里亞嗎?!……
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他無法甩開,并且飛快地、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一大堆的亂七八糟。
泰瑞看著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情變來變去,越來越忐忑。
他真的什么也不該說的!他甚至都不該表現(xiàn)出認識他的樣子!他一直躲得這么遠!……不,其實也沒有躲,他只是順其自然地走到哪里算哪里,埃德說過這是最好的辦法……
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別人看來則是莫名其妙地相對發(fā)呆。吉謝爾終于不耐煩地大步走過去把泰瑞拖開,狠狠地瞪著埃德。
一頭砂色短發(fā)的半精靈像柄出鞘的短刀,看起來隨時可能扎他一刀,埃德卻忍不住向她微笑。她的鋒芒是為了保護……那對埃德來說一點也不可怕。
他的笑容倒像是扎了半精靈一刀。女孩兒向后一縮,看他的眼神像看個傻瓜……又像看個怪物。
“別這樣,這是埃德。”泰瑞認認真真地向半精靈介紹,“埃德是……是朋友。”
“你是吉謝爾?”好朋友埃德笑容燦爛,“我聽過你的名字。”
吉謝爾冷著臉看了看這兩個傻瓜,果斷地扔開泰瑞的手臂,扭頭走掉了。
遠遠旁觀了好一會兒的伯特倫走上來,咳嗽了一聲。如果氣氛再這么奇怪下去,他覺得他們只能趕緊返回虹彎島找個酒館喝點小酒唱唱歌——一個缺乏緊張感的小法師他還能應付自如,甚至覺得相當可愛,但再加上一個缺乏緊張感的牧師,實在很容易讓人失去斗志。
獨角獸號既然出航,他不打算空手而歸。從北方歸來之后黑帆意外地沒有再找他們的麻煩,伯特倫卻絕不會以為九趾會就此放過他們。
而他們也同樣不會放過九趾……失去同伴的那一天浸透甲板的血跡,至今亦未能洗凈。
“關于你的父親。”他問埃德,“恕我冒昧,黑帆向你要求了什么?”
“十條載滿寶石和金幣的船。”埃德沒有隱瞞。
“……以你的身份,這絕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你比我更了解他們……你覺得他們想要什么?”
伯特倫沉默片刻才說出他的猜測。
“九趾中了某種詛咒。”他說,“大概是因為他褻瀆了一條龍的尸骨,拿它做了一條船……‘魂咒’,伊斯是這么說的。他的肉體幾乎不滅,他的靈魂則飽受折磨——這是賽斯亞納說的。”
“……他想讓我為他解除詛咒?”埃德攤手,“我聽都沒聽過什么‘魂咒’”!
“但你是最有可能做到的那一個——精靈和巨龍都是你的朋友。賽斯亞納說精靈曾解除過這樣的詛咒……何況你還是水神的圣者。”
埃德沒有否認,只是唇邊扯出一絲苦笑。
“當然,他想要的或許更多。”伯特倫說,“我聽說他在尋找龍骨之島……那是巨龍們的埋骨之地。他得到的那條黑龍的尸骨即使給了他可怕的詛咒,卻也讓他成為黑帆的首領,像他那樣的人,永遠不會滿足。”
“我可不知道龍骨之島在哪兒。”埃德?lián)u頭,但他立刻想到,伊斯必然是知道的。
“……伊斯不會為了我的父親——或者我,泄露龍骨之島的秘密。我也絕不會要求他這么做。”他說,“他是我的朋友……可他也是一條龍。”
“不要小看九趾。”伯特倫告訴他,“很多時候他看起來毫無計劃,更別提什么深思熟慮,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都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您根本想到不到他為此能做出什么來。畢竟,就算結果再糟,他總歸是不死的,除此之外的代價,他根本不在乎。”
埃德忍不住想嘆氣——所以他面對的敵人,是一個兇殘、不死,又完全難以預料的瘋子嗎?
“我聽說你們是唯一得罪了九趾,還能從他手里逃脫的人。”即使明白伯特倫很可能就等著這一句,他還是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澳阌X得我們該怎么對付他?”
伯特倫笑了起來,腳尖輕踢甲板。
“我們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靠的就是這個。”他說,“比他更快……比他更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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