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滑的地面上滿是青苔,溪水從巖石的縫隙間潺潺流過,水邊微微突起的坡地上,一棵古老的多賽特樹努力向頭頂?shù)墓饷魃煺怪θ~,一簇簇粉紅色的花朵開得沉沉甸甸,為這個維因茲河邊隱秘的洞穴帶來一絲春色。
幾滴水氣凝結(jié)成的水珠滴落到博雷納的臉上時,他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眼皮干澀得像是被什么東西黏住了似的,睜開時睫毛都好像被扯掉了好幾根,那又痛又癢的感覺讓博雷納立刻意識到,他又一次幸運……或不幸地從死神的懷抱里掙脫。
——但這到底是在哪兒?
他茫然地瞪著頭頂粉嘟嘟還在滴水的肥碩花朵,渾身痛得像是被人暴打過一頓……但他明明記得他是被一箭穿胸,而不是從三重塔上摔下來了啊……
視線中,一張秀氣的臉探出來,遮住了他頭頂粉色的花朵,瞪大了眼睛與他面面相覷,編成辮子的淺褐色長發(fā)從肩頭落下,辮梢的藍色發(fā)帶像蝴蝶一樣在他眼角一晃一晃。
“……嗨!辈├准{不由自主地沖她微笑,又因為臉頰上出乎意料的一陣疼痛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伸手摸到自己臉上一道長長的傷口時,他又一次疑惑地皺眉——難道記憶捉弄了他,他其實真是從三重塔上摔下來的?
“你有好多眼屎。”蹲在他身邊的女孩兒一臉嫌棄地。
尊貴的國王陛下尷尬地揉了揉眼睛。
“羅莎!!”女孩兒回過頭,用她這個年齡特有的尖細嗓音大叫:“你的男人醒啦!”
“……再一次試試?”不遠處飄來羅莎的聲音,慍怒又無奈。
女孩兒咯咯地笑著跑開了。
博雷納努力撐起自己每個關(guān)節(jié)都在咔咔作響的身體,驚訝地環(huán)顧四周。這光線朦朧的地方有一種異樣的、不怎么真實的美麗,或許因為身邊的大樹開花開得過于燦爛。整個洞穴中都像是彌漫著粉色的光輝,恍如某種浪漫得不合時宜的夢境。
——所以他其實是在做夢?
“抱歉,陛下。”腳步輕巧地走過來的羅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恐怕不是夢。”
博雷納苦笑著看看自己破破爛爛,沾泥帶血,像被一群野獸撕扯過一般的衣服:“我想也不是……”
道具服裝與場景太不相稱——他的人生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為什么他自己的故事總是比他編出來的那些還要不正常呢?
“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他嘆著氣抓掉胡子上結(jié)成塊的泥巴,“我的記憶完沒辦法將上一幕和下一幕連接起來!
羅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那大概是因為你睡過了中間的三幕——真的。它們其實也沒那么無聊。長話短。我們被關(guān)在另一座塔上,然后不得不逃走。我們借用了國王陛下的馬車和他的王后的妹妹,但可惜走錯了門……顯然。就算是國王最愛的駿馬也沒辦法在拐來拐去的石頭階梯上拉馬車,我們只好從馬車上跳下來,滾進了排水渠,然后一路順暢地被沖進了維因茲河……”
博雷納抬著頭。目瞪口呆,他還沒有完清醒的大腦根無法對這個故事給出準(zhǔn)確的評價。老實這情節(jié)頗為老套。簡直毫無新意,但是……
“……而我從頭到尾都沒醒?”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么爛的劇到底是誰寫出來的?!
羅莎聳聳肩:“某種魔法,我猜!
“……誰施的法?”
“一位火神的牧師,顯然是奉國王之命!
“……安特?博弗德?”
“總不會是你自己!
博雷納沉默下來。眉心疑惑地打成個解不開的結(jié)。
“現(xiàn)在你還覺得把你關(guān)進三重塔,想要殺你的人并不是安特國王了嗎?”片刻的寂靜之后,羅莎輕聲問道。
她的語氣頗有些微妙。博雷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驚訝地察覺,她似乎并不是真的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安特所為。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他試探著問道。
羅莎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很難……我只覺得整件事各種不對勁!
“……比如?”博雷納追問著,他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
羅莎看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您相信我?您不覺得我也出現(xiàn)得太過湊巧了嗎?”
博雷納撓了撓頭。
這話得并沒錯——她與賽斯亞納出現(xiàn)簡直像是某種刻意的安排。在三重塔里見到他們的時候,博雷納就意識到他們應(yīng)該是諾威在庫茲河口想要避開卻又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的人。在三重塔里一路上東扯西拉地閑聊時,他聽出羅莎和賽斯亞納最近似乎又一直跟諾威他們在一起……
他無法確定他們是敵是友,卻又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這或許也是陰謀的一部分?
博雷納知道自己有些容易輕信他人,但他所有的收獲……甚至他并不想要的某些東西,也正是因為他在真相未明時選擇了信任。即便事實證明他是錯的,他寧可坦然接受最后的結(jié)果,也勝過把精力都耗費在疑神疑鬼上。伊森曾經(jīng)嗤之以鼻地罵他只是懶而已,但他一直理直氣壯地將其視為某種智慧。
雖然有時很難得清楚,但他的信任并不盲目。
“嘉利!巴雷特!“在他身后,那個獨自玩耍的女孩兒開心地大叫著,撲向正從洞口鉆進來的人。
博雷納回頭看了看。那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看起來都還不到二十歲,普通得就像庫茲河口那些總是精力過剩的鬼。
“門羅在哪兒?”女孩兒問著,“老頭子呢?他們被抓了嗎?我們得去救他們嗎?”
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頗為期待。
“……帕蒂!”羅莎吼道:“那一點也不好玩好嗎?!”
“他們只是去把船藏起來!卑屠滋匚⑿χ拔?guī)Я顺缘幕貋,有誰餓了嗎?”
帕蒂立刻像只敏捷的貓一樣撲到了他身上。
這些顯然是羅莎的家人……有誰會拖著一家老獻身于某個陰謀?
“……是我連累了你們嗎?”博雷納有些愧疚地掐滅了心底最后一點懷疑。
羅莎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也很想把這些都怪在你頭上。不過就算沒有找到你,我和賽斯亞納在從三重塔里出來的那一刻也一樣會成為逃犯。而現(xiàn)在……恐怕就算我把你綁上漂亮的花結(jié)送給安特國王,他也一樣不會放過我們——不管是因為命運還是什么鬼,我們算是被綁在一起了!
博雷納笑了,他喜歡這樣的坦率。
“總覺得需要來杯酒慶祝一下!彼。
他從前并不是特別愛喝酒,但自從被迫坐上王位之后,總是每天都忍不住要來一點。
但這會兒他只是隨口開個玩笑,羅莎卻笑著走開,很快就提回了兩瓶酒:“這是我父親用來藏他走私的納昔葡萄酒的地方……別的沒有,酒多到可以讓你醉死在這里!
納昔葡萄酒產(chǎn)自一個西南城,看起來就像清水一般,卻異常清冽,純度極高,傳加入了某種神秘的藥草,只需要半瓶就能讓許多成年男人醉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因此在許多城市都被列為禁品,卻依舊阻止不了人們對它的喜好。
即使長在遙遠的北方,博雷納也聽過這種酒的大名。他接過酒,拔開瓶塞貪婪地深吸一口氣,卻只心翼翼地嘗了一口。
醇厚的香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他忍不住又喝下一口,才戀戀不舍地把瓶塞塞了回去。
身處異國,有許多事他原就有心無力,再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天知道是不是又會錯過幾幕好戲。
“你有什么打算,陛下?”羅莎倒是悠然對著瓶子猛灌,“因為照我父親的計劃,他準(zhǔn)備帶上我們家重新出海當(dāng)海盜……我想那大概不怎么適合您。”
雖然心情有點沉重,博雷納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海盜?”他指指不遠處那三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大孩子們。
羅莎搖頭輕笑:“我知道,這是個混賬計劃,就像那老頭子所有的計劃一樣……但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里。這地方還算隱秘,不過斯頓布奇有許多人都知道我父親是個走私販,其中有些人大概不怎么靠得住……遲早有人會找到這兒。您有什么安的地方可以去嗎?”
博雷納撓了撓頭。伊森告訴過他,安克坦恩在斯頓布奇有不止一個秘密的聯(lián)絡(luò)點,但并沒有細,他也懶得去問……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有機會與安特?博弗德好好談一談!彼凰佬牡仄谕
如果能解開一些顯然會有的誤會……他不相信安特就真的更愿意選擇戰(zhàn)爭。
“恕我直言,陛下,這是找死。”羅莎毫不客氣地,“我們的國王陛下可不像你這么容易相信別人,更何況這件事里的確有些東西很難清楚。”
她干脆盤腿坐在博雷納身邊,低聲告訴他每一個細節(jié)和她所有的疑惑,博雷納靜靜地聽著,心一點一點沉到最底。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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