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頓布奇城西南臨近舊碼頭的位置，是這座城市最早建立起來的地方，如今卻已經(jīng)失去昔日的繁華。不寬不窄，勉強可以駛進(jìn)一輛馬車的石板路兩旁，厚重結(jié)實的石砌房屋略顯破敗，但依舊保持著完整，斑駁的青苔之外，墻縫間頑強地生出的綠色植物開著或白或紫的花兒，倒也透出幾分難得的幽靜。
住在這里的大多是世代生活在斯頓布奇，沒有什么顯赫的身份或財富，但日子也還過得去的老居民，其中有許多在城里經(jīng)營著不大不的生意，也有一些純粹靠著祖上一點積蓄度日——比如，在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搖搖晃晃提著幾根肉腸和幾瓶酒，帶著一臉微醺的恍笑踱進(jìn)灰袍巷巷尾的老喬伊。
老喬伊是裁縫迪里安家的獨子，年輕時跑出家門游蕩了好些年，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快四十歲的時候才兩手空空地跑回家，從此再也沒有做過正經(jīng)活兒。家傳的生意在他父母都去世之后再也無人打理，喬伊似乎也沒有娶妻生子的興趣，唯一所愛的，只有酒。但他脾氣和善，即使喝醉了酒也還是笑嘻嘻的，從不與人起爭執(zhí)，雖然沒有什么特別親近的朋友，人緣倒也還不錯。
但如果有事需要幫忙，沒人會去找老喬伊——畢竟，一個獨居的酒鬼有什么可以指望的？
這幾天里斯頓布奇城的氣氛有些異樣，連灰袍巷附近都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懶洋洋無所事事地站在那里，警惕的目光卻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來來往往的人。
不過，即便是他們也沒把老喬伊當(dāng)回事兒。只淡淡地掃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喬伊推開自家連鎖都沒鎖的木門，晃了進(jìn)去。
房間里沒有點蠟燭，多年沒有打開的窗上滿是灰塵與蛛，光線暗得猶如夜晚。微胖的禿頂老人慢條斯理地踢倒了門旁的椅子，有意無意地讓它卡在了露出一條縫的門后，拖著步子挪向通向二樓的木梯。
二樓臥室的門也同樣開著一條縫，一雙警醒的綠色眼睛如貓眼般從其中一閃而過。老喬伊像是什么也沒看見。隨隨便便地推開門。舉起了手中的肉腸，對著那塞在的房間里的三個人呵呵笑：“布洛家的肉腸喲。”
羅莎對他感激地一笑：“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老喬伊咧了咧嘴：“我才該感謝你還記得可以給我添麻煩。”
賽斯亞納靜靜地站在角落里，打量著這個雙眼渾濁。鼻子發(fā)紅，佝僂著腰的老人。在博雷納的建議下，朗格和羅莎決定分開行動，朗格帶著家伙們經(jīng)紅柳河逃向更安的地方。他們?nèi)齻�則冒險回城。
羅莎幾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在這里暫時藏身，但眼前這個酒鬼無論怎么看都不值得信任。
如果他開口詢問的話。羅莎應(yīng)該會告訴他原因，但他只是沉默著，提醒自己加倍心。
縮在一邊發(fā)呆的博雷納倒是挺放心的樣子——又或者，他現(xiàn)在只是沒有余力去擔(dān)心那么多。
“神殿里沒啥動靜�！眴桃涟伍_一瓶酒的瓶塞。咕嚕嚕灌下去半瓶，漫不經(jīng)心地：“咱們的國王陛下昨天擺出那么大的陣仗，磨蹭了一整天。到底也沒去祈禱，聽是因為他親愛的王后突然從北邊兒回來啦。今天倒是沒人再封著路。但每一個進(jìn)神殿的人可都被盯得牢牢的呢。那位肖恩?佛雷切大人不在，神殿里平常看著挺神氣的牧師和圣騎士老爺們都心得跟耗子一樣，都縮在里面，好像去祈禱的人少了一大半兒是挺正常的事兒——不過他們是不是縮在里面啥也沒干，倒也難�！�
羅莎看看博雷納，博雷納撓撓胡子。他相信羅威爾不會食言，但神殿大概也有些難處……他該耐心點等待，以及，最好也想想別的主意。
“還有，”喬伊舔了舔沾在胡子上的酒，“聽昨天有個圣騎士出了神殿的門兒，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去呢�！�
博雷納愣住了。
他與羅莎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問道：“你確定？”
分手時羅威爾看起來相當(dāng)有自信能夠平安離開……總不會又出了什么意外？
“我只能告訴你我能看到和聽到的。”喬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至少那是不是靠譜，唉……誰知道呢�！�
他沖羅莎點點頭，又晃晃悠悠地踱下了樓，沒一會兒，昏黃的燈光伴著烤肉腸的香氣透了上來。
房間里沒人動彈，不安在沉默中流動，過了好一陣兒，博雷納才懷著一絲希望開口：“我想羅威爾能悄悄溜回去？”
羅莎猶豫了一下。
“或許�！彼暗珕桃恋南⑼ǔ６急瓤瓷先ヒ煽康枚��！�
“……他到底是什么人？”博雷納終于忍不住問道，“和你父親一樣的走私販……或者海盜嗎？”
“比那可好多了�！绷_莎苦笑，“不知道你在北方有沒有聽過冒險者公會？”
“……倒是聽過。”博雷納疑惑地皺起眉，“可那個公會不是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消失了嗎？”
聚集在庫茲河口的酒館里的冒險者們偶爾會提起那個已經(jīng)變成傳的公會，有人帶著懷念，有人帶著輕蔑——冒險者所追求的原就是絕對的自由，哪里需要什么多余的管理者呢？
“沒錯，它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解散了。而在解散之前幾十年，它也早已不是建立之初那個受人尊敬，勢力龐大的公會……倒更像是給雇傭兵們找活兒干的地方，還都不是些好活兒�！绷_莎有些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喬伊是它的最后一任會長……也是最終決定讓它徹底成為歷史的那一個，因為它顯然已經(jīng)墮落得無可救藥�！�
她左右看了看，博雷納和精靈臉上詫異的神情似乎讓她覺有些好笑。
“難以置信，是不是？”她，“如果不是諾威這么告訴我，我大概也不會信。沒幾個人知道這個……解散它對喬伊的打擊大概也挺大，我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這樣，一個誰都不會把他放在眼里的老酒鬼——但諾威他是值得信任的，而我相信諾威……冒險者公會存在了幾百年，有些東西即使在解散之后也依然存在。至少喬伊的消息依舊靈通，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兒弄來的。”
“還能打哪兒呢？”門外一步步爬上階梯的老人含含糊糊地著，“和我一樣的老家伙們那兒唄。”
賽斯亞納驚訝地眨眨眼——他們話的聲音很，喬伊的耳朵倒的確比看上去要靈敏得多。
嘴里塞著半截肉腸的老喬伊再次推門而入，手上還托著一盤還在滋滋作響的肉腸。
“羅莎，”他嘆著氣，“你從前可沒這么多話�！�
羅莎的臉微微一紅：“抱歉……我想我這些天是受夠了‘秘密’。請相信我，他們不會泄露你的秘密……而且，我們或許需要你更多的幫助�！�
博雷納盯著那個其貌不揚，嘴上和腦門兒上——以及光禿禿的頭頂都泛著油光，比朗格矮上一個頭，寬度卻差不多，長的還顯然不是肌肉的老人，實在有點難以相信他居然也曾經(jīng)是個了不起的冒險者。
“請問……你是否認(rèn)識艾倫?卡沃？”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恭敬了幾分。
他也不能一直等在這里……如果神殿被監(jiān)視得太過嚴(yán)密，也許他能用另一個途徑給埃德傳個消息。
“啊，艾倫。”喬伊點點頭，“我曾經(jīng)想讓他加入公會幫我來著，他沒干……是個聰明的家伙，雖然后來運氣也不太好……如果你想讓我給他傳個信兒，倒也不是不行，但可得花上幾天�！�
只憑一個簡單的問題就立刻猜到了他的目的，并且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是否可行——博雷納的眼中有了更多的敬意。
“……無論如何，總是個辦法�！绷_莎開口道，“那就麻煩你了……如果朗格藏的酒沒有被拿光的話，就是你的啦�！�
喬伊哈哈笑了起來：“朗格那種喝上半杯就會醉的酒可不怎么適合我�！�
他把盤子遞給了羅莎：“這個點兒我可不能再晃出去，至少得到下午……”
他突然停了下來。
博雷納察覺到空氣中那一陣奇異的波動時，賽斯亞納的雙劍已經(jīng)出鞘，羅莎敏捷地跳到角落里，拔出了長劍，喬伊一步退到了門口，擺出滿臉的驚惶。
只有博雷納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無論即將降臨的是什么，他都不打算再逃。
但突然出現(xiàn)在房間正中的卻只是兩個陌生的男人，穿著簡單的鎖子甲，一個手中是鋒利的長劍，另一個則拿著根不長不短的釘頭錘，背靠背擺出防御的姿勢，看起來似乎比他們還要緊張。
有一瞬間所有人都也不動，驚訝地互望著，像是都變成了雕像。
精靈身形微動，卻沒有立刻出手——他并沒有感覺到敵意。
“……羅威爾?特納在哪里？”片刻之后，拿著釘頭錘的中年男人回頭看了看站在門邊的喬伊，陰沉著臉問道。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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