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等待時漫長得令人心焦,結束時卻又短暫得令人心驚。
安特?博弗德既沒有食言,也沒有在這十天里對柯林斯神殿,或其他任何一處水神的神殿進行攻擊。他甚至撤出了占據斯頓布奇神殿的士兵,似乎是在盡量表達自己的誠意。
埃德覺得他也應該表現出對等的誠意,所以只帶上了布魯克、菲利和艾瑞克一起赴約。雖然伊斯對此十分不悅,但帶上一條龍……對其他人而言,實在太像是一種威脅。
剛剛趕回來的菲利胡子拉渣,一臉憔悴。他負責安撫分散在各地的圣職者,而那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許多圣職者,尤其是在戰后加入的年輕人,完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們不再被國王陛下所尊敬,而變成了“別有用心”的敵人。
即便菲利已經算是“德高望重”,而且心寬不愛糾結,回來的時候也滿臉的暴躁,讓埃德都忍不住想要離他遠一點……但他也同樣需要借助菲利的“德高望重”,因為身份尷尬的斯科特顯然不能出現,而回到柯林斯的另外兩個高階圣騎士比菲利更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局面。
筋疲力盡的菲利根懶得整理他的胡子,甚至連頭發都沒洗,就那么邋里邋遢的跟著埃德出了門。幸好一套從頭罩到腳的盔甲就足以掩飾他不雅的儀容,讓國王,以及奎林?阿伊爾特地請來作為見證者的貴族和其他神祗的圣職者們不至于覺得被輕視和冒犯。
奎林選擇的位置是維因茲河東岸的一片空地。居住在維薩城東區的貴族和富商們將那里當成最近的宴游之地,也偶爾會被當做演武場使用。
那是在維薩城長大的埃德熟悉的地方,但他從未見過這里如此熱鬧……或者,從未見過這里飄揚著如此多的旗幟。
埃德時候被母親逼著記過魯特格爾各個家族的徽章,一眼掃過去。最重要的六個家族悉數到齊,剩下也都頗有威望。雖然之前已經得到了消息,這樣的場面還是讓埃德有點頭皮發麻,唯一能拿來安慰自己的是,在這些家族代表的見證下……安特總不可能再拔劍照著他的頭砍過來。
斯科特一直對此心懷疑慮。照他的看法,埃德根就不該接受這種方式的“調停。”
“以我對安特的了解,如果他真想與神殿講和。不會如此高調。”他告訴埃德。“因為如果對峙起來,雖然有很多事無法解釋,也顯然是他有錯在先。他不會想讓這些暴露在其他人面前……他會在奎林的安排下與你私下見面,然后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對外宣稱一切都只是誤會。而現在這樣……更像是他掌握了什么對神殿不利的證據,而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公之于眾。”
“可我們有做錯什么嗎?”埃德有些茫然地問。
斯科特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而埃德終于醒悟過來。
“我。”他,微微有些沮喪。“我就是那個最大的錯誤。”
“你不是。”斯科特嚴厲地糾正他,“如果連你自己都這么想,還不如現在就放下永恒之杖回克利瑟斯堡。”
埃德只好訕訕地強笑一下——他沒“滾回去”還算是比較客氣。
“但我也不能拒絕啊。”他心翼翼地,“那不是給了安特……給了國王陛下更好的理由嗎?”
斯科特沉默片刻。嘆了一口氣:“……我只是希望你能有所準備,知道自己可能會面對什么。那些在五月節上曾向你微笑,歡呼和躬身行禮的人……大多數反手給你一刀的時候不會有絲毫猶豫。”
這句話讓埃德從心底開始發冷。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應付的!”他,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永恒之杖。
那種寒意到現在還停留在他的指尖和心頭。哪怕陽光燦爛,輕拂的微風里帶著初夏的暖意,也完無法驅散。
草地中央最平整的地方搭起了一個巨大的帳篷,埃德在奎林的帶領下走進去時,帳篷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嗡嗡的交談聲在他們出現時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后許多人先后過來跟奎林和埃德,甚至與布魯克友好地打著招呼。
至少現在,他們給埃德的依舊是帶著敬意的笑容——也是興致盎然的笑容。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當遇上像這樣與己無關的熱鬧時,旁觀者總是有著更旺盛的熱情。
視線與泰利納?博弗德相接時,對方微笑著向埃德舉杯。
埃德沒有料到連他也會出現在這里。那讓他更加不安……但他已不能后退。
安特?博弗德姍姍來遲——那是屬于國王的特權。
響亮的通報聲中,國王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他極其鄭重地穿上了盔甲,純金王冠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下頜因為急速的消瘦而顯得更方,下沉的嘴角刻出嚴厲的紋路,面無表情,目不斜視,與之前那個總是帶著微笑,喜歡以親切隨和的面目示人的國王判若兩人……但埃德卻仿佛直到現在才能看見那個面具之下的,真正的安特?博弗德。
在正中的位置上坐下之后,國王揮手制止了所有的禮節,直截了當地開口:“我想各位大人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傳言能到達的地方總是比我的赦令更廣……也更快。你們大概早已聽我最近與水神神殿之間有些……不和。很遺憾,我不得不承認,那是真的。”
帳篷里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
“我必須得向布魯克?修安大人致以歉意。”安特向布魯克匆匆低頭,老牧師只能回以微笑。
“我對他有諸多失禮之處。”國王的道歉匆忙又含糊,但不會有人因此而指責他,“我也不該讓我的衛兵占領斯頓布奇神殿,盡管目的然只是為了保護它,此舉也太過唐突……我在憤怒之下稍稍失去了理智,為此我已向女神無數次祈禱,希望她能原諒我的過錯。”
埃德在人們臉上看到更多的興奮——安特?博弗德從不會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不過,當然,這不會是他的錯。
“可否請問,什么讓您如此憤怒,陛下?”
總有人知道該如何適時地發問——比如亞倫?曼西尼。
“該從何起呢?”安特冷笑著挑了挑眉毛,“或許我該感謝那個突然出現在三重塔下,聲稱自己的是博雷納?德朱里,安克坦恩之王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我大概至今仍一無所知……雖然有時無知反而更加快樂,一位國王卻無福享受。”
埃德與布魯克交換了一個眼神,保持著沉默。
先聽后,那是他們一致同意的。
國王大概也為此準備了許久。他的敘述簡潔而清晰,甚至沒有再堅持他根沒有見過博雷納,而是聲稱當時光線昏暗,而他又急著讓“那個男人”接受治療,免于死亡,所以根沒有看清他的臉。而之后,因為那幾個人的出逃,他也失去了確認男人身份的機會。
除了一再強調他一直都只是想要把人抓回來查清真相,從來沒有想要殺人,以及完略去了羅威爾的死,也沒有提到布魯克特意前去請求他與博雷納見上一面之外,他所的其實與博雷納相差無幾。只是在他的敘述之下,他的衛兵們似乎有些無能,他的所作所為卻根無可挑剔。
“我依舊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照我剛剛得到的消息,博雷納?德朱里還好好地待在黑堡之中,雖然似乎面臨著又一次動亂。”安特的聲音里有一絲不屑,“雖然我很想將他也請到這里,但他恐怕無暇前來。”
這一點埃德也十分清楚。博雷納已經在匆忙之中給他寫了一封信,反復地向他道歉。但事實上,埃德從來沒打算讓博雷納來證明些什么——事情或許由他而起,但現在顯然已經變成了安特與神殿之間的矛盾,再把另一個國家拖進來只會讓一切更加混亂。
他希望安特也同樣沒有這個打算。畢竟,如果如博雷納所,安特最初或許也只是某個陰謀的受害者,無論如何,他似乎并不想要一場戰爭。
……那他又到底為什么要提起博雷納?
“恕我直言,陛下。”奎林輕聲開口,“這其中似乎有某種陰謀……但我聽不出這與神殿到底有什么關系,您的憤怒又從何而來?”
“你得沒錯……我的憤怒與任何一個‘博雷納’都毫無關系。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我在試圖查清真相時發現的一個謊言……一個騙局。”安特冷冷地交叉起雙手,走進帳篷之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向埃德,“對普通人而言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過錯,但在神明面前……甚至狂妄地借神之名,便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埃德呼吸一頓,覺得有一根的冰針扎在了他的心上,令人麻痹的寒意從那一點漸漸擴散開來,滲入每一滴血中。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而上的無盡恐慌,挺直了腰——他不能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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