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頂是無盡的黑暗，塔底卻是光明之源。

    泰絲好奇地盯著那顆被鑲嵌在地面中心的寶石。她依稀覺得它與她上一次見到的有些不同……卻又不出是哪里不同。它依舊不像一顆石頭，而更像一團被凍結(jié)的火，冰層之下，火焰仍在燃燒跳躍，仿佛擁有生命。

    ——也像一顆心臟。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有趣。”

    她聽見安克蘭低聲，“你有一些……很特別的朋友。”

    泰絲一直盯著那顆寶石發(fā)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后一句話大概是對她的。她沒聽懂，也沒放在心上，毫不理會地依舊發(fā)著自己的呆，看也沒看他一眼——反正她也看不懂他在寶石周圍曲曲折折地畫些什么東西。

    符文畫在半空，微微擾動了空氣，星盤般的圖形在半空若隱若現(xiàn)地發(fā)著光，無聲地飄落下來，落在地面上，明亮地閃爍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見。

    “過來�！�

    安克蘭再次向她伸手。

    這一次泰絲沒有再那么乖乖聽話。她站在原地，離他幾步之遙，歪著頭，沉默地看著他。

    她記得上一次他也這樣畫出奇怪的符文，然后抱著她站在了寶石之上……卻始終想不起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是某種祭品嗎？……她失去了什么？

    “過來�！�

    安克蘭耐心地重復(fù)，不急也不怒，他的語氣既非命令也非懇求，只是……理所當(dāng)然，仿佛確信此刻的泰絲不會違背他所的每一個字。

    泰絲走過去，拉住了他的手。

    精靈的手一如既往地溫暖而干燥，但從他口中吐出的語言是陌生的——泰絲從未聽過諾威以這樣的語言吟唱……她的精靈是個戰(zhàn)士。

    她的手指僵了僵，但紋絲未動。即使恍惚感覺到火焰自腳下升起，無數(shù)奇怪的影子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奔涌在身的血液滾燙得像是在沸騰……她動也不動，只是抬起頭，專注地看著精靈的側(cè)臉。

    她太過熟悉這個角度……她總是站在他的左側(cè)。

    長錐般的匕首鉆進(jìn)精靈的身體時她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微微擴散的瞳孔看起來天真又茫然。

    她總是站在他的右側(cè)，因為他需要她守護(hù)他的左側(cè)……她熟悉他所有不為人知的破綻。

    精靈低下頭。鮮血從傷口涌出，仿佛不可能停止，他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泰絲覺得他根感覺不到痛楚……所以這具身體或許早已經(jīng)死去，即使它還擁有溫度。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沒什么要緊。

    泰絲確定她扎進(jìn)了心臟，但那對精靈似乎根沒有影響。也許還是該把他當(dāng)成一個亡靈，一刀扎進(jìn)他的頭……但他太高了，她夠不著。

    這幾乎讓她覺得有點可笑。

    “殺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呢？”她聽見安克蘭輕聲問道，“一旦我死去，他也將不復(fù)存在。”

    “他還存在著�！碧┙z，“他也會繼續(xù)存在。我不在乎他曾經(jīng)是什么……或者到底是什么。他也許只是你的一部分——如果他依舊愿意成為你的一部分，我也愿意試著接受你的部，可他不愿意，他想成為他自己……他是他自己。所以，即便他只是個影子，我也會讓他成為主人，如果做不到……至少我能讓他得到自由。”

    “……那樣一個完美得近乎虛假的靈魂，到底有哪里值得你？”

    “如果是你把他創(chuàng)造成這樣，為什么你會不知道答案？”

    安克蘭沉默下來。他的血流了滿地——泰絲低頭看著自己浸在血泊中的腳，微微有些發(fā)慌。

    但精靈依舊穩(wěn)穩(wěn)地站著，仿佛他的生命并不依靠鮮血。泰絲呆站了一會兒，忽地蹲了下去，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彈出來，猛擊向那顆在血色中發(fā)光的寶石——它的光芒沿著血液閃閃爍爍，一點點消失在精靈的身體之中。

    精靈敏捷地俯身，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別鬧�！彼�。

    那語氣中的無奈像極了諾威，讓泰絲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放開她！”

    娜里亞的聲音尖銳地劃破空氣，隨之而來的是一根寒冰鑄的長矛。

    精靈隨手劃出一個符號，反推回去。長矛硬生生地改變了方向，扎向伊斯。

    埃德沒來得及拿上手杖，但他的魔法足夠抵抗這反彈回來的攻擊，精靈卻無法再用同樣的仿佛應(yīng)付下一個攻擊——伊斯彈跳起來，把自己當(dāng)成武器，整個人猛砸了過去。

    他甚至在半空里變回了冰龍，在塔底并不十分寬闊的空間里鋪天蓋地般壓向精靈，長長的尾巴則靈巧地卷向泰絲的腰。

    泰絲一刀扎在它的尾巴尖上。

    冰龍爆發(fā)出一聲惱怒的咆哮，收回的長尾改而像鞭子一樣抽向精靈抓住泰絲的手，巨大的爪子已經(jīng)壓到了精靈的頭頂。

    然而精靈不閃不避，甚至都沒有低一下頭。他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一只手依舊牢牢地抓著泰絲，微微瞇起眼看著冰龍寒光閃爍的利爪，唇邊揚起一絲冷冷的笑意。

    “別碰他……快滾開！”

    泰絲尖叫，已經(jīng)顧不上這聽起來像什么。

    巨爪在半空頓了頓，但冰龍的尾巴已經(jīng)來不及收回去了。

    火焰從它觸及精靈身體的那一點無聲地炸開，一瞬間吞噬了整個空間。

    眼前盡是火——除了火焰再無其他，除了火焰的呼嘯，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消失在烈火之中。泰絲覺得自己像是被燒成了灰……即使身體沒有，心也大概燒掉了。

    她并沒有受到傷害。但她不知道這仿佛來自地獄的火焰，對她的朋友們意味著什么。

    “娜里亞��！……埃德！”

    她放聲大叫，開始試圖掙脫精靈的手。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怒吼。

    火焰翻滾起來。冰龍巨大的身影從火光中顯現(xiàn)，伸展開來的雙翼仿佛在烈火中燃燒……它的整個身體都仿佛在燃燒，連銀白的鱗片被燒得發(fā)紅。

    泰絲拼命睜大眼睛，終于能夠確認(rèn)，盡管是一條怕火的冰龍，它也一樣沒受傷，它只是憤怒又驚慌……而且看起來像是變成了另一條龍。

    “……有趣�！卑部颂m喃喃低語。

    泰絲恨死什么“有趣”了——不，也許不該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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