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我不想開戰(zhàn)。”

    片刻的沉默之后，帕納色斯才再次開口，緊繃的唇角帶著隱忍的怒氣，“我只是想要讓他們明白，我們并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你打算怎么‘證明’？”俄林搖頭，“用箭雨還是花豹的怒吼？不，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格里瓦爾，你能證明的只有他們毫無根據(jù)的質(zhì)疑！”

    “牧師會在那里！”帕納色斯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又猛然停下，似乎原并不想提及此事。

    “牧師會在那里。”他神情閃爍地重復(fù)，“這是神的旨意……他早有計劃……如果不能把這個意外當(dāng)成機會，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俄林怔了怔，更多的疑問隨之涌出，卻沒有來得及出口。

    “你到底在猶豫什么？”帕納色斯暴躁地低吼，“那是我們的同族……幾千年前我們的祖先之所以離開，是為了尋找正確的道路。如今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回到格里瓦爾，分享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難道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膯幔窟�是……”

    他緊盯著俄林，那目光如此陌生，冰冷得讓他心驚：“你也覺得我們是瀆神者嗎？”

    突然襲來的寒意凍結(jié)了血液，俄林好一會兒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在被質(zhì)疑的驚訝與憤怒之下，藏著隱隱的恐懼……那些被他心翼翼地掩蓋著，連他自己也不敢承認的疑問，這一刻似乎在帕納色斯沉沉的目光之下無所遁形。

    “……當(dāng)然不是！”

    他的雙拳握緊又松開，腦子里亂成一片，卻不能放棄自己的堅持：“但這絕不是正確的方法……太過強大的武力只會讓格里瓦爾心生警惕，那對你想做的事根不會有任何幫助。”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帕納色斯皺眉，“這是牧師的建議……格里瓦爾如今太過混亂，我們總得有所防備——放心，我不會這樣帶著所有戰(zhàn)士氣勢洶洶地直沖進森林的。如你所……那是送死。”

    他唇邊擠出的笑容太過勉強，俄林也只能對他失敗的努力報以苦笑——年輕的首領(lǐng)，他的朋友，似乎試圖緩和他們之間太過緊張的氣氛……然而那個拙劣的玩笑反而讓他們陷入更加尷尬的境地。

    “……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帕納色斯低聲開口，“你可以留在這里保護大家。”

    俄林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否意識到自己出口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有多么自相矛盾……他似乎真心相信他們身負的使命，卻又能般覺得他們不可能成功。

    有一瞬間俄林幾乎想脫口回答：“好。”——留在這里是更為簡單的選擇……他的確更擅長保護。

    “……不。”他，“我會跟隨你。”

    帕納色斯看了他好一會兒，漸漸舒展的眼角，有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最終離開鹿角森林時，他們只帶上了三百名戰(zhàn)士和二十余頭花豹。俄林不知道帕納色斯為什么會如此決定……他有點不敢相信他的反對還能有這樣的影響。

    身為首領(lǐng)的帕納色斯并不能獨斷專行，而唯一對他的決定有所質(zhì)疑的，只有俄林。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精靈更加不安……卻也更加心地隱藏了這份不安。

    他們依舊藏身于密林之中，沿著馬里葉山脈下的森林悄悄向南前行。

    “沒有必要讓人類發(fā)現(xiàn)……他們太容易緊張。”

    帕納色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他們猶如偷襲般的行動——依然沒有誰質(zhì)疑。

    他們在夜晚到達一個被廢棄的渡口，停泊在那里的船只是屬于人類的貨船。那些看似平常的船員異常沉默，視線偶爾相觸時，俄林能感覺到其中的冷漠與警惕……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輕蔑。

    他很少離開森林，某些記憶反而意外地鮮明——他記得曾在達馬蘭城的碼頭上看到過幾個擁有這種眼神的男人，哪怕穿著最為普通的衣服，站在最為擁擠的人群之中，也仿佛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那是雇傭兵。”

    當(dāng)時陪同他的人類這樣低聲告訴他，“雖然有時很有用……但最好還是別跟他們打交道。”

    俄林平靜地收回目光，沒有去問帕納色斯到底是誰安排了這一切。

    走到這里，他已經(jīng)徹底冷靜下來。回頭已經(jīng)來不及，想要解開心底的疑問，他只能走下去……只希望最終找到答案的時候，不會太晚。

    渡過維因茲河之后，他們花了五天的時間才到達格里瓦爾，卻沒有進入那片森林。

    他們在龍棘林地扎營。那里人跡罕至，精靈也極少進入，雖然同樣林木繁茂，卻怪異地充滿一種荒蕪的氣息。最初那幾天，連他們帶來的花豹都極其煩躁，在他們的百般安撫之下，仍不時發(fā)出低沉的咆哮。

    格里瓦爾的精靈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卻毫無動靜。

    幾天之后，科帕斯?芬頓和一個已經(jīng)老到發(fā)皺的精靈出現(xiàn)在他們的營地。

    精靈長壽，卻也很少有老到那種地步，蒼白的皮膚紙一般包裹著干瘦的身體，溝壑縱橫的臉像一張畫出來的面具……仿佛早已枯死卻不肯倒下的樹木，讓他們肅然起敬，又望而生畏。

    毫無疑問，那是卡奧?風(fēng)語者。格里瓦爾的長老會中他是最年長的……即使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也已經(jīng)足夠德高望重。

    俄林覺得他多少該因此而安心一點。然而看著那張干枯的樹皮一樣的臉上，已經(jīng)渾濁的雙眼中過于炙熱的光芒，他卻莫名地更加不安。

    牧師和卡奧在帕納色斯的帳篷里待了很久。俄林刻意地遠離了那里，在他們離開之后又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希望帕納色斯會對他……對他們點什么，然而那一天直到深夜，在送走兩位尊貴的客人之后，帕納色斯再也沒有離開自己的帳篷。

    黎明之前，最深的夜色里，巡邏歸來的俄林看見帕納色斯呆坐在池塘邊，垂頭看著如鏡般的湖面。

    漫天星辰倒映其中，飄渺星光在細細的水波里更顯神秘，那樣的美麗難以描述……卻終究不過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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