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后，他們才從克利瑟斯堡飛回斯頓布奇。星空之下，大地黑暗而寧靜，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維因茲河泛起幽幽的微光，猶如天上的星河。

    無邊的夜色里，即使是在夜晚也喧鬧依舊的維薩城的燈火，看起來也微弱而無力，仿佛一眨眼就會被包圍著它的黑暗所吞噬。

    埃德低頭看著地面上那一片朦朧的燈火飛快地從視野中消失，心底忽然涌起一陣不安。

    腦海中掠過模糊的影像。他依稀記得他化為一陣微風，從洛克堡的地底掠過幾乎整個大陸，最終停留在白石島的時候，一路上曾經(jīng)不由自主地在許多地方盤旋。有些地方他十分熟悉，有些地方他卻從未去過……他之所以盤旋不去，是因為那些地方對他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它們在他“眼中”，就像草尖上的露珠，天空中的星辰一樣閃閃發(fā)光。

    仿佛隱藏了所有答案的斯頓布奇，不過是其中之一。

    人類如此渺。許多人或許一生也不會離開自己出生的城鎮(zhèn)或村莊——地圖上那的、微不足道的一點，就已經(jīng)是他們的整個世界。

    但對一條只要一夜的時間就幾乎能過整個大陸的巨龍而言，一座能夠容納近萬人的城市，也不過是夜色里一朵的火花。

    它們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他張開嘴想要問伊斯，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他還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卻無論如何也扔不開。

    “……伊斯！”

    他俯身向前，大聲問他的朋友：“我們可以先去另一個地方嗎？”

    數(shù)不清的城市與村莊散落在維因茲河兩畔，隱藏在連綿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里。人類似乎比任何一個種族都擅長適應任何一種生存的環(huán)境，利用身邊能夠利用的一切，頑強地生存下去。

    他們的足跡幾乎遍布整個大陸……但維因茲河西側，水草豐茂的中部平原上，卻有一大片廣闊的土地，比貧瘠干旱的西南荒原還要了無人跡。

    “……為什么要來這里？”

    冰龍在半空盤旋了半圈，遲遲不想落下。

    “這里有什么不對嗎？”埃德忐忑又期待地問道，“你感覺到什么嗎？”

    冰龍沉默著，沒有回答。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娜里亞好奇地低頭，努力睜大眼睛看過空蕩蕩的草地，“這里什么都沒有嘛。”

    落到地面時她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倒不是冷，沉沉的黑暗里像是藏了什么讓人不寒而栗的東西，無聲亦無形地包圍著她，沁入肌膚，滲入靈魂……讓她一瞬間毛發(fā)直豎。

    “這里是艾拉彌。”冰龍低聲回答，“巨龍隕落之地。”

    這片大地曾經(jīng)浸透了巨龍的血。即使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千年，它似乎仍能在夜風里聽到雷鳴般不甘的咆哮，感覺到那些古老而破碎的靈魂不肯散去的憤怒與仇恨。

    埃德怔了怔。

    “……對不起。”他，“我不知道……”

    他其實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你為什么非得大半夜的跑過來？”娜里亞沒好氣地瞪他，“找鬼嗎？”

    埃德訕訕地笑著，向他們解釋幾天前那一段奇異的經(jīng)歷。

    “這里是其中之一。”他，“而且正好順路……”

    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那種莫名的吸引力，更無法從黑暗里看出任何東西，這個地方依舊是特別的——星光之下，空氣明明清澈無比，卻又沉重而混亂，仿佛涌動著無數(shù)暗流。

    “這里是魔法充沛之地，”冰龍告訴他，“就像柯林斯平原一樣。但因為那一場大戰(zhàn)而變得十分混亂……和危險。”

    即使獲得了勝利，艾拉彌城的精靈們也還是不得不在一百多年后就離開了這里，因為他們的靈魂日漸虛弱……因為他們每一個夜晚都在噩夢里徘徊。

    精靈們或許不愿承認，這座見證了輝煌的城市，已經(jīng)成為一片名副其實的詛咒之地。那是無數(shù)巨龍用最后的生命降下的詛咒，它深刻在每一粒微塵上，再神圣的光輝也無法驅散。

    “可是……”埃德，“那也依然是很強大的力量，不是嗎？”

    “……是的。”冰龍回答，“雖然我并不認為有誰能夠操縱這樣的力量……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確定……”埃德有些遲疑，“我只是覺得，也許我們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斯頓布奇……它是很重要，可它是唯一重要的嗎？”

    “……還有哪里是‘順路’的？”冰龍揚起雙翼，“不太順路也可以。我還知道幾個地方……”

    “你們是想在今晚就拯救世界嗎？”娜里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這么黑燈瞎火又毫無準備的，連到底要找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指望能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東西？還不如先找張地圖畫幾個圈，看看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留意……總是這么心血來潮毫無計劃，難怪一直沒頭沒腦屁滾尿流。”

    被毫不客氣地數(shù)落一通的一人一龍默默低頭。

    “先回斯頓布奇。”娜里亞拍拍手，做出了決定。

    埃德乖乖地爬回了冰龍的脖子，誰也沒敢反對。

    直到銀白色的巨龍變成夜空里如星辰般細的一點微光，黑暗的大地再次陷入沉寂，草地邊緣郁郁的森林里，一雙貓一樣碧綠的眼睛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垂向地面。

    安克蘭畫在草地上的符文已經(jīng)消失無蹤。它們依然存在，只是，在一切開始之前，不該會被發(fā)現(xiàn)。

    那些家伙們看起來也不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那么，他們到底為什么會突然跑來這個被遺忘了幾千年的地方？

    莉迪亞·貝爾對自己搖了搖頭，微微有些惱怒。她沒敢靠近，倉促間也沒敢施法——伊斯的感覺極其敏銳，而她此刻不能被發(fā)現(xiàn)。

    她沒能聽見他們在什么……不知為什么，這讓她分外不安。

    但片刻之后，她微微笑了起來。

    那是帶點自嘲的笑意。接近結局，患得患失……她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知道他們?yōu)楹味鴣怼?br />
    她也不過，是這樣一個容易動搖的人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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