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這方法與我們的計劃并沒有多少不同。”

    在埃德盡量簡短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后，肖恩淡淡地評價，“而我們能選擇的我們所選擇的人，無疑更加值得信任，畢竟，在他們獲得強(qiáng)大的力量之后，仍有信仰能讓他們保持方向。”

    埃德并不意外。他沒覺得自己能輕易說服肖恩老圣騎士團(tuán)長的固執(zhí)絕不只是因為莉迪亞刻在他頭骨上的那個符號。

    至少，現(xiàn)在的肖恩愿意聽他述說，向他解釋他已經(jīng)十分滿足。

    “您說得沒錯。”他微微向前傾身，明亮的藍(lán)眼睛里充滿期待，“可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信仰并不是一切如果他們的善良與勇敢不是因為神明，就不值得贊許與信任嗎？如果能有更多的力量來守護(hù)這個世界，在這種時候，難道不值得一試嗎？”

    “那么，誰來確定他們是否足夠善良和勇敢？”肖恩反問，“不受制約的力量是危險的，無論它源自何處你要成為選擇一切，控制一切的那個人嗎？”

    埃德連連搖頭這幾乎是在問他要不要成為那個唯一的神！

    “伊斯也說過這很危險。可是，您瞧”他試圖分辨，但肖恩用一個簡單的手勢打斷了他。

    “我并沒有說不行。”他說，“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埃德抱著最好的希望并不是什么壞事，但你必須想到最壞的結(jié)果。有一天當(dāng)你活到像我這個年紀(jì)的時候，你會明白，很多時候，事情只會變得更糟，總有黑暗藏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而無論你考慮得多么周全，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掌握先機(jī)。我承認(rèn)你的方法能讓我們在更短的時間內(nèi)擁有更強(qiáng)大的力量，卻也有可能讓這個世界本身也陷入混亂之中，導(dǎo)致更可怕的災(zāi)難或者，我們幸運地度過了這場危機(jī)，這個世界卻在將來的某一天因為你的選擇而面臨更無可挽回的毀滅你確定你能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嗎？”

    他的聲音到最后已經(jīng)很弱似乎說出這么長的一段話來已經(jīng)耗盡了他的力氣。可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沉沉地壓在埃德的肩上，讓他直不起腰來。

    他其實想過不，他確實沒有認(rèn)真地想過他甚至不自覺地把責(zé)任壓在了伊斯的身上。

    年輕人垂著頭默默地收緊了手指，沒能給出答案。

    “為什么就該你承擔(dān)責(zé)任？”娜里亞問。

    “啊？”埃德呆呆地張開嘴。

    已是晚餐時間，并沒能得到休息的年輕人毫無食欲，他們正在談?wù)摰脑掝}更讓他腸子都結(jié)成一團(tuán)。他沒能說服肖恩，反而生出對自己的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自量力，狂妄又卑劣？

    畢竟，連艾倫都對他自以為是的“好主意”皺著眉搖頭。

    “假如你是個好戰(zhàn)士，”娜里亞說，快手快腳地把她新學(xué)會的虹彎島風(fēng)味的烤魚分到每個人的盤子里，“你找到了一種絕妙的戰(zhàn)斗技巧，很大方地教給了所有人然后有人用這種技巧殺了人，難道是你的錯？”

    “呃，”埃德有點茫然地眨著眼他覺得重點似乎不是這個，“好像不是？”

    雖然他其實也沒想過要“教給所有人”但聽起來好像也不錯？

    “那不就結(jié)了嘛。”娜里亞舔了舔餐刀上的醬汁，滿意地瞇瞇眼，把他的盤子推給他，“想得太多就什么也做不了啦！再說，因為覺得自己承擔(dān)不起責(zé)任，所以干脆什么也不做那不是更糟了嘛！”

    “對哦！”埃德猛地坐直，忽然意識到這大概才是肖恩真正想確定的他是否足夠堅定。

    所以，他讓他失望了嗎？

    他有點坐不住了。他很想立刻沖回斯頓布奇的水神神殿，但卡沃家雖然沒有辛格爾家“吃飯不許說話”的規(guī)矩，卻有另一條被更加嚴(yán)格地執(zhí)行著天大的事，也得吃飽了再說。

    沒多少刺簡直可以算海魚最大的優(yōu)點。狼吞虎咽食不知味地解決了一大盤食物之后，埃德剛剛站起來，艾倫便伸出右手，往下壓了壓。

    “坐下。”他說。

    埃德只好慢吞吞地坐下去。

    艾倫不緊不慢地用完了他的晚餐，甚至喝完了他的葡萄酒，直到長桌被收拾得干干凈凈，擺上了新鮮的水果，他才再次開口而埃德心頭急得亂跳的小火苗也已經(jīng)無可奈何地蔫了下去。

    “讓我們弄清楚這件事。”老人說，“這的確不是責(zé)任的問題，無論是否該你承擔(dān)或者你是否能夠承擔(dān)。而是”他頓了頓，指了指自己：“比如，現(xiàn)在，我讓你教會我那個絕妙的戰(zhàn)斗技巧，你能做到嗎？”

    埃德默默扭頭，求助地望向伊斯。

    “不能。”伊斯瞪他一眼，悶悶地回答。

    “為什么？”

    “你甚至都不會施法。”伊斯嘟噥，“你也”

    “沒有天賦。”艾倫說。

    伊斯一顆顆地揪著葡萄不吭聲了。

    “瞧，”艾倫攤手，“在我看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我都不明白你們包括肖恩怎么就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這件事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要知道，你們或許是特別的，你們認(rèn)識的人也大多很不一般，但這個世界上更多人不過是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我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那些所謂有天賦的人他們被叫做什么來著？”

    “私語者。”埃德小聲說。

    “這樣能讓你一教就會的好戰(zhàn)士，很多嗎？”

    埃德把頭垂得更低：“不知道。”

    艾倫輕笑了一聲，埃德面紅耳赤。

    “白鴉說不定知道！”娜里亞擼起袖子加入戰(zhàn)斗，“再說，擁有自己的力量，不再受制于另一種存在，不再指望諸神的恩賜就好像村子里的農(nóng)夫有了自己的田地，再也不用交租給領(lǐng)主和國王，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聽起來是沒什么不好。”艾倫心平氣和地說，“但那恐怕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才能實現(xiàn)而現(xiàn)在，我們尋求的是迅速集中起足夠強(qiáng)大的力量，在那些好事成為現(xiàn)實之前先保證我們的田地和農(nóng)夫都還能存在不是嗎？”

    埃德抬起頭，恍然大悟。

    所以，他的問題，根本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本末倒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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