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娜里亞覺得無法呼吸。那感覺就像是有一條龍飛在他們頭頂，雙翼下巨大的風(fēng)壓讓她站立不穩(wěn)，又無處可逃身周透明的屏障依舊牢牢地包圍著她。
但擠成一團(tuán)，甚至疊起幾層的亡靈被驟然落下的颶風(fēng)向外掀開。在它們爬起來之前，埃德口中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呼哨，如利刃般在半空中盤旋。
它切斷了什么。娜里亞感覺不到，但能看到那些亡靈像斷了線的玩偶，一個接一個地停止了動作，頹然倒地。
娜里亞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于緩緩地吐了出來。
她撿起尚未熄滅的火把，看一眼埃德毫無血色，冷汗淋漓的臉。他依然緊繃的唇角告訴她，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
有好一會兒他就只那么站著，微微低垂的雙眼眨也不眨。如果不是他的胸口還在起伏，娜里亞簡直忍不住想摸一摸他是否還有心跳他看起來跟亡靈也差不了多少。
她緊握著自己的劍，即使親眼目睹了埃德強(qiáng)大的力量也絲毫不敢放松警惕一個施法者心無旁騖時有多么強(qiáng)大就可能有多么脆弱，她不止一次地聽艾倫提起過。
就算是凱勒布瑞恩在施法時也是需要保護(hù)的，而此刻能保護(hù)埃德的只有她。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像是極短，又像是極長。當(dāng)沉重拖沓的腳步聲再一次從黑暗中傳來時，她沉默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
劍尖毫無阻礙地劃過她原本無法刺破的空氣埃德設(shè)下的防御已不復(fù)存在。
而他依舊一動不動，仿佛毫無所覺仿佛他的靈魂并不在此處。
娜里亞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側(cè)身而立，竭力將埃德護(hù)在身后。
亡者青白色的臉已經(jīng)逼到她眼前。她抬手，劍尖從對方眼睛里刺進(jìn)去的時候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即使那是個纖細(xì)到瘦弱的女孩兒這會兒她唯一擔(dān)心的是她不能支撐得夠久。
第四個亡靈倒下時埃德驀然抬頭。
“抓到了�！彼p聲開口，帶著娜里亞幾乎從未在他臉上的見過的憎惡與冷酷，伸出的手張開又用力握緊。
一聲短促的慘叫不知從哪里傳來，大半亡靈應(yīng)聲倒下。
至少還有一個。
娜里亞想。
“還有一個�！�
搖曳的火光下，埃德藍(lán)深得發(fā)黑的眼睛看向黑暗之中，閃出懾人的幽光。
另一半亡靈倒了下去控制它們的人果斷地切斷聯(lián)系，放棄了攻擊。
一片死寂，滿地尸體。娜里亞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光與暗的邊界，似乎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
那些蹣跚的黑影不再出現(xiàn)。
片刻之后，埃德的身體搖晃起來。娜里亞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在施法他站不穩(wěn)了。
她收劍回鞘，一把扶住他的手臂，用肩頭頂起斜靠過來的重量，聽著他不再努力掩飾的，急促的呼吸。
“你該鍛煉一下身體了�！彼f，“不如每天早上起床先跟阿坎在院子里跑上一百圈吧。”
“不要�！卑５鲁橹鴼庖踩滩蛔〉偷偷匦Γ拔沂怯腥吮Ｗo(hù)的人呀！”
娜里亞只想給他一個白眼但如果她抬頭的話他就能看見她發(fā)紅的臉了。
氣息漸漸平復(fù)，埃德卻還是厚著臉皮半靠在娜里亞身上。當(dāng)他們再一次面對那空氣中黑色的裂紋，連娜里亞都能看得出來，它“長”得更大了。
純黑的紋路平鋪在那里，無論火把靠得多近都無法被照亮。娜里亞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們像是站在鏡子里，他們的世界不過是一個虛幻的鏡中世界，而一旦這面鏡子被打破一切便將隨之消失。
“很糟嗎？”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埃德喃喃，難掩沮喪，“如果伊斯在這里就好了�！�
“總覺得即使我們這會兒立刻叫他回來，他也未必回得來。”娜里亞說，在埃德欲言又止時終于成功地對他翻了個白眼，“別擔(dān)心他了，他是條龍你還是先顧眼前吧。”
“沒想到還有能聽到你說這句話的一天�！卑５虏挥勺灾鞯馗锌�，“我以為你會永遠(yuǎn)當(dāng)他只有五歲呢�！�
“已經(jīng)七歲啦！”娜里亞說，“總是得長大一點的嘛。”
埃德笑出聲來。
他伸出手，有一刻莫名地幻想著能把這裂開的空間捏起來，最好再縫一縫，縫得結(jié)結(jié)實實天衣無縫
可惜，這并不是一張被撕毀的壁毯，而是這個世界的屏障他也并沒有諸神創(chuàng)造天地的手。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漸漸遠(yuǎn)去，安靜下來的角落被另一種法術(shù)所封閉，但總有些人，是無法被阻攔的。
斯科特的腳步輕得近乎無聲。他在那些裂縫之前站定，長久地凝視著它。
它依然在生長，以更緩慢的速度，不容阻擋地蔓延開新的紋路。忽略它所代表的毀滅，這比黑夜更黑的花，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他知道有更多這樣的裂痕悄無聲息地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蜿蜒，其中有一些甚至是他親手撕開。
這世界千瘡百孔可這世界依然存在。
迷霧會在毀滅之前散去，真實會在黑暗之中呈現(xiàn)，如果有人能看到那么，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他握緊了拳，控制手臂不由自主的痙攣。
“我沒有幫他�！彼婚_口，“正如我向你承諾的賭約是你自己應(yīng)下，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
無人能聽見的聲音響在他的靈魂深處。它當(dāng)然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向它隱瞞。可它一點點失去了曾經(jīng)勝券在握的自信與傲慢，它的咆哮里帶著或許連它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焦躁。
這世界有自己的意志它曾經(jīng)是知道的，它曾經(jīng)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當(dāng)它把自己變成了另一種存在，它便被排除在這個世界之外。有時候斯科特會忍不住懷疑，它到底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回來。這個世界既不是諸神所創(chuàng)造的唯一的世界，也不是諸神的創(chuàng)造之外自行誕生的唯一的世界這里到底有什么是它真正想要的？
總不會只是想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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