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沉默地繃直了脊背,勾起的嘴角用諷刺強(qiáng)壓下悲哀。那個成為牧師的女孩兒很可能繼承了她的力量,卻與她有著截然不同的遭遇。
她該恨,還是該慶幸?
她抬起下巴,望向肖恩的眼神輕蔑又警惕。
“所以呢?”她說。
“其他人都是普通人,但我不知道這輪圓月是否會喚醒什么。”肖恩平靜地繼續(xù),“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們過得很好……我不知道你,或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只希望你記得這個,阿比蓋爾……他們過得很好。”
白鴉聽懂了。
這的確不算是威脅。肖恩永遠(yuǎn)不會對這些人做任何事,也會一直保守這個秘密,可他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原本過得很好。而他們將來會怎樣,如果她會在意,就不能再無所顧忌。
她冷笑一聲,眼角還帶著紅痕,雙手抱臂,再懶得維持之前那迷人的風(fēng)姿。
“您以為我——我們,原本是想做什么?”她反問,“把這個世界變成私語者的樂園,普通人的地獄嗎?”
“你曾試圖打開地獄之門。”肖恩回答。
“那只是因?yàn)楹闷妗!卑坐f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而且,讓它脫離了我的控制,最后還把它交給了惡魔的,可是你外甥!”
——這樣互相傷害有什么意義?!
“這已經(jīng)不重要……”埃德硬著頭皮插話。
“這很重要。”白鴉冷笑著打斷他,“你以為想要得到這個世界的‘神’只有一個嗎?你以為你們的敵人只有一個嗎?”
“……‘我們’,”埃德糾正,“我們的敵人。你從尼亞那里知道了什么?”
“你以為突然扔出個名字來我就會大驚失色以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嗎?”被點(diǎn)燃怒火的女人對著他也再沒有半點(diǎn)好臉色,白眼翻上了天,“你要真能從那個滑溜溜的小惡魔嘴里掏出點(diǎn)有用的東西,也不會現(xiàn)在還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埃德吸氣,忍。
“我知道地獄里也有神明。”他說,“我看到過他,用別人的眼睛……我知道他需要力量填補(bǔ)破碎的虛無之墻,或做點(diǎn)別的什么。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別的敵人窺伺在旁,我們的視線并沒有只望向天空。而神賜也好,天賦也好,我們所擁有的任何力量都不該用來傷害我們自己……所以,我們可以冷靜下來,做我們該做的事嗎?你來到了這里,就說明你已經(jīng)不打算袖手旁觀,為什么還要把時間浪費(fèi)在更多的猜疑和指責(zé)上呢?”
他說了那么多,卻好像只有第二句話讓白鴉有了點(diǎn)興趣。
“你看到過他。”她緊盯著他,居然并無懷疑:“神長什么樣兒?”
埃德嘴角抽搐:“……他長什么樣跟他想做什么有關(guān)系嗎?”
“可我想知道。”快要一百歲的女法師任性到無賴,“好奇是美德!”
埃德只能向她描述。
他原本以為諸神并無軀殼。可當(dāng)他在星燿的回憶中看到那些模糊的光影,他意識到他在安克蘭所見的地獄里,那陷在荒蕪大地上巨大而怪異的、半腐爛的形體,恍惚便是其中的一個。
許多混亂而隱秘的線索,微小而零碎的細(xì)節(jié),在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和滿懷焦慮與惶恐的每一刻在他腦子里糾纏盤旋。他努力拼湊出可能的真實(shí),又從許多的可能之中尋找出必然。他的確總擔(dān)心自己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可他從未停止思考,等著有誰把結(jié)果送到他嘴邊。
他描述著那個世界的煙與火,風(fēng)與沙,描述那燃燒在天空和火焰,描述它無盡變幻的怪異與美麗,描述世界盡頭似有似無的高墻,描述那支撐大地,不死不活的軀體,也誠實(shí)地描述那雙黑色的眼睛里意料之外的溫暖……他所見的未必就是真實(shí),可當(dāng)他無法確定,他至少要真實(shí)地描述他的所見。
白鴉的眼中光芒閃爍,她對地獄的向往從來不假。
“真希望我也能去看一看。”她喟嘆。
“可你不會希望我們的世界也變成那樣。”埃德說,“許多人……大多數(shù)人,沒有辦法在那樣的世界里生存。”
白鴉垂下雙眼,沉默著。
埃德無法驅(qū)散心中的不安——他對白鴉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并無把握。她的愛是真的,可她的恨也是真的,甚至或許比愛更為強(qiáng)烈。她的固執(zhí)和瘋狂是她素未謀面的后代能軟化消除的嗎?她真的在意那些所謂的“同伴”嗎?她曾隱藏在偏僻之地,做著將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夫人”,如果有機(jī)會……
“我曾希望得到很多。”白鴉開口,“我曾有很多很多小小的希望……而后我的希望只剩了一個,毫無可能實(shí)現(xiàn)的一個,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活著,只是因?yàn)槲也桓市木痛怂廊ィ皇恰钪帜敲礋o趣——你懷疑我對保護(hù)這個世界毫無興趣,你猜得一點(diǎn)也沒錯,可我對毀滅它或控制它也同樣沒有半點(diǎn)興趣。”
她對埃德歪著頭笑:“你對我說實(shí)話,所以我也對你說實(shí)話。薩克西斯讓我來找你,讓我來尋求‘合作’,因?yàn)檫@是他最后的機(jī)會。他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停留得太久,即使圓月升起,他也不過茍延殘喘。可他真心愛著他所保護(hù)的私語者……至少有一半是真心。他們像他一樣無處可去,無所歸屬,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他們。我想你可以相信他,埃德,就像你,他有個老母雞一樣優(yōu)柔寡斷又護(hù)崽的靈魂。”
“……可是,”埃德輕聲說,“那并不是他唯一的靈魂。”
“的確,”白鴉嗤笑,“你得小心這個……可你也得感謝這個。幾千年的時間里他只會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小雞崽兒們護(hù)在自己身邊,畫個圈圈圈起來,如果屬于龍的那一半靈魂沒能掙脫而出,直到世界毀滅他也只會縮在白石島上,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孤注一擲。當(dāng)然,如果你指望從我這里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只有一片仁慈之心,那我可沒法兒回答,我只能告訴你我聽到的,看到的,猜到的——像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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