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改變那法術(shù)……也沒有人能夠改變，他只是用另一種法術(shù)，像鏡子一樣，將那些陷入夢境者的夢，映照其中。
窺視他人的夢境原本是被禁止的。不只因為這是一種冒犯甚至傷害，也因為其中的危險。那通常需要窺探者將自己的靈魂探入他人的靈魂之中——連最肆無忌憚的死靈法師也會為之卻步。
“那時，這種法術(shù)被認為‘雖然沒有了危險，卻也沒有太大用處’。畢竟夢……只是夢。”奈杰爾平鋪直敘的講述并不吸引人，在漸漸低沉下去的咒語聲中卻有種莫名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傾聽：“美夢也好，噩夢也好，其中隱藏了什么，通常只有本人才能解答。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影響和改變夢境，單單只是‘窺視’，能得到的東西其實很少。”
“所以……你們找到了影響夢境的辦法？”博雷納問。
“算是吧。”牧師干巴巴地回答，“那方法其實很簡單，在做夢的人耳邊說話就行了，你想知道什么，就問什么……當然，如果詢問者了解對方，或許能找到更有效的辦法。只要能保證他不會醒過來，他的夢就會隨之而改變，至于改變到什么程度，我們能從其中看到什么……就要看運氣了。”
好一會兒沒人出聲——這也實在太簡單！
博雷納默默地搓著下巴，感覺就像坐在劇院里，緊張又激動地聽完了預(yù)示著一個宏大故事的開場白，結(jié)果第一幕戲主角就隨隨便便被人一劍戳死了一樣，尷尬到無語，無趣到荒誕。
除非，那主角其實并不是主角。
雖然得承認，在不能對伊萊造成太大傷害的情況下，想得到一些線索，這的確是一個有用的辦法，但到現(xiàn)在，就算最遲鈍的人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奈杰爾真正想告訴他們的，并不是如何對付伊萊，而是那塊圓石。
那被隱藏了數(shù)百年的秘密，或許是安都赫神殿最大的倚仗，而它的力量，也絕不止他們此刻聽到的咒語。
奈杰爾已經(jīng)牢牢地閉上了嘴。他能說的大概也只有這些，剩下的，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權(quán)力之外。
但當他提及圓石，周圍的圣職者并無人阻止。
“你們的大祭司，”伊斯突然開口，“已經(jīng)被找到了吧？”
奈杰爾深深地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伊斯的嘴角要笑不笑地撇了撇。他確信如果站在這里的是埃德，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他總是能得到更多的信任。
而當咒語聲低成一片微小的波瀾，或連綿的雨聲，奈杰爾向博雷納做出邀請的姿勢。
“最初的夢境，多半是做夢的人一生之中最難忘的那一刻，也是最容易被影響的那一刻。”他說，“而這里所有人之中，您大概是他最恨的那一個……也大概是最了解他的那一個。”
博雷納站著沒動。他聽得懂這句話——雖然也說得太過實在了點。但這里如果有誰能最大程度地影響伊萊的夢境，或者從其中看出什么，那無疑是他。
他瞪著伊萊浸入其中的那池水，水面上模糊的畫面熟悉又陌生……那一片混亂的戰(zhàn)場，是克羅夫勒家備受期待的繼承人失去左手的那一戰(zhàn)。
如果知道那時的疏忽會釀成如今這樣苦澀的結(jié)果……他其實也沒有任何辦法去改變。
那場混戰(zhàn)之中，他其實已經(jīng)竭盡全力地想要跟在伊萊身邊，但那亢奮中的騎士根本失去了理智，拖著他陷入重重包圍。戰(zhàn)斗到最后，腦子里根本空白一片，他甚至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跟伊萊分開的……那時他沒能保護他，重來一次，他也一樣做不到。
他已經(jīng)做了那時的他能做的一切，最終這樣的結(jié)果，并不是他的錯。
他走到池邊，半蹲下去，低聲開口：
“伊萊·克羅夫勒……你自作自受。”
只一瞬間，一張扭曲的面孔浮現(xiàn)在水面之上，向他發(fā)出無聲的怒吼。清澈的池水泛出隱隱的血色，相互廝殺的戰(zhàn)士在水波起伏間化成蒼白的亡靈。
博雷納低低地笑了起來。奈杰爾說得沒錯，這個人的意志真的很容易被影響。
……但控制他的人，會不知道這一點嗎？
.
伊斯并沒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水池上。他盯著地面上的符文，試圖看出其中的規(guī)律——即使不像埃德那樣能看懂神之語，但龍?zhí)焐獣运衅渌N族的語言，而語言的規(guī)律其實也就那些……他不該什么也看不出來。
——他的確什么也看不出來。
懊惱地抬頭時他發(fā)現(xiàn)瑞伊像他一樣，專注地盯著地面。
“……看出什么來了嗎？”他突兀地問。
老人鎮(zhèn)定地抬眼看他，一點也沒有被他嚇到，反而讓他覺得自己分外幼稚。
“或許。”她回答，“我在……別的地方見過這樣的符號。”
伊斯安靜了一會兒。他沒料到他會得到這樣誠實的回答，畢竟他們上一次打交道的時候并不怎么愉快……而他剛才突然的提問也很無禮。
“在哪兒？”站在一邊的羅莎好奇地問出口，笑容溫和又真誠：“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話。”
“馬哲蘭湖邊的一個山洞里。”瑞伊回答，態(tài)度與對伊斯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加布里埃爾？”伊斯脫口而出。
老人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語氣卻依舊平靜：“你去過？”
伊斯點頭，藏起他的煩躁，也收起他的驕傲：“那山洞里有個巨大的雕像，直接從巖石里雕刻出來的，但不是矮人的風(fēng)格……雕像腳下有兩個很古老的墓穴，據(jù)說埋葬著古時的圣徒，可我記得上面并沒有什么符號。”
“不在那里。”老人低聲說，“如果你去過，應(yīng)該知道，附近的村民把那里當成墓地……很久以前就是這樣。類似這樣的符號……刻在很深處的一些墓穴旁，像是死者的姓名。”
伊斯皺著眉頭回想。他在山洞里鉆了好一陣兒，但并沒有太注意墓穴旁刻了什么。那時他更留意的是另一種符文……鮮血畫出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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