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
她是安克坦恩人,即使是在白石島長大,幼時聽過的故事也深刻在記憶之中,對“亡靈”這種東西的恐懼,幾乎發(fā)自本能。
“沒見過活著的死人嗎?”伊斯斜她一眼。
少女頓時覺得,她剛剛以為的“這家伙也沒那么討厭”,絕對是被陽光晃瞎了眼!
“白石島上又不可能會有亡靈出現(xiàn),我當(dāng)然是沒見過!”她怒氣沖沖,“經(jīng)常能看見活著的死人,難道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嗎!”
伊斯又一次莫名其妙他到底哪里看起來像是在“驕傲”啦?人類的女孩兒為什么這么不可理喻?!
埃德憋著笑岔開話題。伊斯這種有點像肖恩的直言不諱,又更加欠揍的說話方式,熟悉的人知道他并無惡意,還覺得挺可愛,對他原本就有成見的人就只會被氣得跳腳,只不過,很少有人會像瑪雅這樣直白地表現(xiàn)出來就是了。
“總之,”他說,“我覺得我們沒必要急著離開。當(dāng)九趾離開的時候,我們再跟上去好了,不管怎樣,我們總能比他更快出去。”
雖然又要讓娜里亞多擔(dān)心一陣兒但把九趾丟在島上而他們先離開,即使覺得九趾已經(jīng)玩不出什么花樣,也還是放不下心來呢。
伊斯?jié)M意地點頭:“看來你的腦子還沒有被他吃掉。”
連埃德也想翻他白眼了話能不能不要說得這么驚悚!
倘若不是要隨時留意敵人的動靜,又沒什么東西可吃,在這樣一座寧靜安詳?shù)膷u上待幾天,其實還是挺愜意的。
瑪雅能夠從風(fēng)中感知那條船的位置。如果它藏進了水里,離得稍近的話,她也能感知到水中游魚的動靜。而她做起這些來,比埃德要輕松得多這是她的天賦,就像寒冰是冰龍的天賦。
但雖然能像感知風(fēng)一樣感知島上動物們的行動,這里的動物卻并不受她控制。蝴蝶也好,螞蟻也好,它們會應(yīng)她的召喚而來,卻仿佛只是出于好奇,或單純地像是被一朵絢麗的花所吸引,如果她想要讓它們?yōu)樗鳇c什么,它們卻多半不會理會。
埃德有點好奇地問她,與動物們溝通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女孩兒想了好一會兒,也只能指著海浪與樹梢,告訴他:“就像是,它們微弱的意識像風(fēng)一樣吹進我的意識里,而我能從枝葉的搖擺間感知風(fēng)的來處與去處當(dāng)我將自己的意識像風(fēng)一樣吹出去,它們也能感知我的情緒,或隱約知道我想要什么,并不是很清晰,但大多數(shù)時候,已經(jīng)足夠了。實在有必要的時候,我能用自己的意識暫時壓過它們自己的意識,完全控制它們,但我很少這么做也會盡量得到它們的允許。它們是自由的,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靈魂被他人所掌控,它們當(dāng)然也不會喜歡。你們總覺得我是在控制這些動物,但根本不是那樣,我只是在請求它們的幫助。”
這些話少女說得極其認真。她被誤會過許多次尤其是被她的親人們。他們想要利用她,卻又那么忌憚她,看她的眼神仿佛擔(dān)心她會像控制動物那樣控制他們,讓他們都變成她的傀儡。
她是被憋得幾乎發(fā)瘋,才賭氣般讓動物們攻擊了城堡。而當(dāng)她回到白石島,瑞伊告訴她,如果她覺得人們對她的看法是錯誤的,至少先試著解開誤會。或許很多人根本不會聽,但也總有人是愿意傾聽,也愿意相信的。
而那些人,無論是否與她血脈相連,或與她有著同樣的力量,都值得她珍惜。
所以她愿意告訴埃德。這個年輕的、總是被那條冰龍呼來喝去、任勞任怨的圣者,總讓她覺得親切又安心,還有一點點同情。
至于那條龍他根本就不會來問她這些,他也根本不關(guān)心!
無論如何,她的力量在這里更加安全,于是,埃德索性將監(jiān)視敵人的“任務(wù)”交給了女孩兒。雖然她一副“我為什么要聽你的”的別扭面孔,事實上相當(dāng)盡心盡力,畢竟,她對那群海盜的憎恨一點也不遜于他們。
是的,一群。龍骨號并不像埃德起初所以為的那樣,只有九趾、阿朵拉、奧伊蘭和霍安這幾個寥寥可數(shù)的活人。更多的海盜待在黑暗的底倉里,瑪雅曾經(jīng)聽見過那些沉重的腳步聲,也見過其中的幾個,雖然當(dāng)時看不太清,她也能感覺到,那些人不太對勁。
“倒不是說他們已經(jīng)是死人。”她說,“死人才不會說那種那種粗俗的話。”
伊斯嘴角抽了抽,很想對她這擠了半天才擠出來的“粗俗”兩個字發(fā)表一點意見,卻被埃德及時塞過來的一堆小餅干堵住了嘴。
遞給瑪雅的小餅干里還多了幾塊本該屬于娜娜的肉干反正它現(xiàn)在也吃不了。
女孩兒伸出雙手接了過去。他們的存糧已經(jīng)所剩無幾,每一點都需要好好珍惜而且小餅干確實美味。
她所形容的那群海盜,在埃德看來更像是被改造的人就像尼亞那樣被改造出的惡魔一樣。他們身體的一部分被另一種東西所替換,很有可能是龍骨,或像那些骷髏一樣,能夠被九趾所改變和控制的東西。
那的確會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卻也讓他們再也無法脫離九趾的掌控即使他們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
但那些海盜大概也不會在乎這個。他們原本就是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人,如果九趾真能讓他們以這種方式得以“永生”,他們沒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奧伊蘭也曾提起這些海盜,而且并不否認九趾對他們的“改造”,得到了他不少的指點。
老法師對此覺得理所當(dāng)然:“如果我對他不是那么有用,像我這樣他永遠控制不了的人,怎么可能活到現(xiàn)在。”
同樣,這么有用的人,如果不是他真的“死了”,九趾也絕不會放過他。
直到現(xiàn)在,老死靈法師依舊藏在叢林之中不肯出現(xiàn),也沒有催促埃德盡快離開,似乎他一點也不急。
反而是幾個年輕人更沉不住氣。從這里無法向外界發(fā)出任何消息,時間太長的話,朋友們難免會著急,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最近都已經(jīng)讓關(guān)心他們的人操夠了心。
時間一天天過去,等待之外,他們也并不是沒有別的收獲。埃德在叢林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外面的世界里已經(jīng)絕跡的珍貴的材料,正猶豫著要不要采的時候,伊斯已經(jīng)不耐煩地扯下來扔進他懷里。九趾連那片湖的水都偷走了也沒見被雷追著劈,他們不過扯幾根草摘幾個果子,有什么必要那么小心翼翼!
埃德鄭重地收好東西,還對著空氣道了謝。他感覺不到這座島的靈魂,照伊斯所說,這里也不會有任何巨龍的靈魂徘徊,但是,拿走了人家墓地里的東西,道個謝總是應(yīng)該的。
一直等到第六天,海上才有了動靜,而且,幾乎像是故意一樣,就正對著他們所停留的那片海灘。
他們倒也并不驚訝。瑪雅早就已經(jīng)提醒他們,那條船就在附近的海中。
黑色云墻又一次自天空垂下,迅速向兩邊擴展。那樣的壯麗與恐怖,無論看多少次都讓人移不開眼。龍骨號依然選擇了自海中穿行而出海中的漩渦,傷害力其實比空中更為強大,但速度卻不可避免地要慢上一些,對九趾來說,則更為安全。
若是在半空,他的意識做出反應(yīng)的速度,恐怕跟不上疾風(fēng)的呼嘯。
冰龍展開雙翼的同時,瑪雅警惕地回頭然后忍不住又驚叫了一聲。
一直躲在森林里的老死靈法師終于慢吞吞地挪了出來。他臉色發(fā)青,形容枯槁,滿頭白發(fā)都稀疏了許多,再也不見從前那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只是一雙本該黯淡無光的眼睛,卻一如既往地冷靜而銳利。
燦爛的陽光之下,這突然出現(xiàn)的亡靈其實也沒有那么驚悚此刻的奧伊蘭,看起來并不像個“活著的死人”,倒更像是個病人或衰老得快要死掉的人。
陽光顯然令他有些不適,但他并未躲避,在伊斯充滿厭惡的冰冷視線里,鎮(zhèn)定自若地一步步走過來。
“我想,”他轉(zhuǎn)頭面對埃德,“你們應(yīng)該沒打算違背約定吧?”
“沒有。”埃德回答。
“如果你沒想耍什么花招的話。”伊斯補充。
說實話,他這會兒還真希望這老頭兒耍點什么花招,讓他有足夠的理由把他提進“迷宮”之中再半路扔掉,徹徹底底地解決這個麻煩。
“在我足夠安全之前,我不會耍任何花招。”奧伊蘭倒是十分坦率,“何不先離開這里,完成這筆交易?”
埃德拿手肘撞了撞伊斯。
年輕人氣呼呼地變回了冰龍,在埃德輕車熟路往上爬的時候,拿尾巴把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的少女卷起來,扔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拍著翅膀飛起來,把奧伊蘭抓在了爪子里。
他是答應(yīng)了帶他出去,可沒說過要怎么帶!
老死靈法師倒是安之若素。事實上,爪子里還更安全一點呢,他至少不用自己想辦法在狂風(fēng)之中穩(wěn)住身形。
飛向云墻時,從激動中冷靜下來的瑪雅忍不住回望遠去的雪山。
“九趾,”她問,“不會再偷偷溜回來吧?”
這樣美好的地方,不該被那群骯臟的海盜踐踏。
埃德其實也無法確定,倒是奧伊蘭的聲音悠悠飄了上來。
“這座島存在了數(shù)千年,”他說,“曾覬覦此地的人絕不止一個九趾。而在魔法昌盛的時代里,力量不遜于九趾的也不是沒有。可何曾有人聽說,有誰真的從這里得到了什么?這座島,它保護自己,對抗入侵者的方式,絕不止你們所能看到的這些。即使你們沒有跟著那條船撞進來,九趾的計劃,也未必就能成功。”
冰龍冷哼一聲:“那不是你的計劃嗎?”
“我只是給了那個無知的海盜一些可能的方向。”奧伊蘭回答,“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力量,也想要探索力量的極限,而我,不過趁機滿足一下自己探索這個世界的愿望。”
他說得這么理智氣壯,倒是十分成功地堵住了所有人嘴他讓他們都清楚地意識到,跟他理論這些根本毫無意義。
冰龍咆哮一聲,沖進了風(fēng)暴之中。
即使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埃德還是暈乎乎地想吐,等他們從風(fēng)暴之中鉆出來,回到陽光燦爛的海面之上,連瑪雅的臉色都比他好上許多。
能感知風(fēng)的女孩兒甚至興奮得臉頰都發(fā)紅。那混亂而危險的風(fēng)聲在她耳中是一首宏大無比的樂曲,它的雄渾與激昂讓她控制不住地渾身發(fā)抖。來時的路上她一半時間暈著一半時間沉浸在恐懼與憤怒之中,而這一次,那直擊靈魂的樂聲,讓她恍惚覺得,她觸摸到了一些更接近這個世界的本源的東西。
她還沒能從那種奇妙的感覺中脫離出來,冰龍已經(jīng)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找那條船啊!”它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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