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應(yīng)一聲,立刻出溜著如黃魚一樣滑過去。他走到那宅子前,大喇喇的往那兒一站,隨后喝道:“有人嗎?”
宅子門開了,從里面露出一個腦袋,斜著眼在他臉上一掃,“你誰啊?”
皮三昂著頭,“跟你,爺是收保護費的,這一片地兒現(xiàn)在歸爺管了,你們這兒做著買賣呢,以后得按月交費了。”
那人“噗嗤”一聲,約莫是氣樂了,“你是哪兒來一猴子,上這兒來胡八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自然打聽了才來的,你們這兒不是私寮館子嗎?”
那人聞言暴怒起來,“瞎了你媽的狗眼,還不給我滾。”
皮三斜著眼想往里頭瞅,這時候從大門里面沖出幾個壯漢,按住他就開始揍。打得皮三哀嚎陣陣,撒丫子就跑。那些人也沒追,只在門口罵罵咧咧的,一陣冷嘲熱諷,他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個瘋子。
皮三在前面轉(zhuǎn)了一圈才回來了,一張臉都被打腫了,他捂著腮幫子可憐巴巴的看著郭文鶯,“頭兒,人家沒讓進。”
郭文鶯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這人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么今天這么缺心眼呢?
她道:“你裝成要買房,來看房子的也行啊,非得收保護費的,逮誰不打死你。”
皮三摸著臉,委屈道:“頭兒,我長這模樣只像收保護費的,我要假扮財主,人家也得信啊。”
郭文鶯無奈,不過他也不是什么都沒探出來,至少知道里面打手不少,且武藝高強,就他們這幾塊料,今天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吧。哪天叫上路唯新,帶幾個高手過來,再好好探探路就是了。
既是一無所獲,他們也沒再停留,幾個人便出了城。
到了城外,郭文鶯特意繞了道,想去看看大通票號杜掌柜所的產(chǎn)鹽很多的鹽田什么樣。
向東而行,離海來近,這一路,騎著馬在木轱轆在泥濘的鄉(xiāng)路上奔馳,發(fā)現(xiàn)這一路的郊野灘涂荒無人煙,盡是大大有些看不出形狀的鹽田。
福州等地因為戰(zhàn)亂和海寇橫行,許多鹽場都被廢棄了,這樣被鹽浸泡過的土地難以種出莊稼。真不知這些當?shù)氐陌傩赵谙胧裁矗绕涫躯}農(nóng),失了守身立命的根,又無可以耕種的田地,該依靠什么討生活?
他們從蘇浙兩省一路過來,看見蘇浙等地還算富足,到了閩地,卻明顯貧困許多,百姓流離失所,許多土地都荒蕪了,雖不致餓殍滿地,卻也是難民充斥,很多百姓人家都沒米下鍋。而現(xiàn)在,連沿海安身立命的鹽田都荒廢了嗎?
他們尋了一陣,終于找到了此地最大的鹽場,因著隨行帶著親衛(wèi)又著了官服,零星的幾個鹽農(nóng)們遠遠地便看見他們過來,竟是嚇得扔掉了掃鹽的長耙,撒腿便跑。
橫三手腳快,一把抓住了兩個年老腿慢的,笑道:“老鄉(xiāng),你跑什么呀?”
那兩個鹽農(nóng)嚇得連聲大叫:“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橫三氣結(jié),他一身官服,究竟哪兒像大王了?
他押著兩人到了郭文鶯面前,郭文鶯看兩人嚇得頻頻叩頭,忙把人扶起來,客氣道:“兩位不必害怕,咱們是朝廷官員,是為百姓救苦來的,不是什么山匪。”
“是,是。”兩個鹽農(nóng)雖點頭,卻明顯沒把她的當回事。
郭文鶯心中感嘆,這些人多半也是被官府欺負的狠了,只當官和匪都是一樣,怕心里覺得他們還不如土匪呢吧。
她輕咳一聲,問道:“此地鹽場為何現(xiàn)在蕭條至此?”
這些鹽農(nóng)先前以為有官匪前來騷擾,不是要錢稅,便是找茬打人,所以慣性便是要跑,十分害怕,后來見郭文鶯態(tài)度和藹,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這位官爺有所不知,我們這里鹽場原是十分興旺的,灘涂上俱是鹽場,有幾百家,每年來這里打短工曬鹽的不知多少人。可自從前些年打仗開始,這里的生意就有些不好了,后來不知哪里跑來一群倭寇,占了泉州之地,有時候也會沿著海岸到福州來,他們堵住了我們鹽路,不準我們賣鹽出去,還將運鹽的大船鑿沉了十幾艘。海路走不了,陸路運價太高,鹽場的主家派人打點,想抓了這些倭寇,但是派去的人都被殺了。
郭文鶯一驚,問他,“官府不管嗎?”
那鹽農(nóng)搖搖頭,“官府先前沒不管,也曾組織人去剿了幾次,最后都是大敗而回,吃了幾次敗仗后,官府就不再管了。主家們看鹽賣不出去,都盤了鹽場脫手去了,后來慢慢地變成這樣了。”
另一個鹽農(nóng)道:“若不是家里實在窮,吃不上飯,咱們幾個也不會冒險到鹽場來,想著掏弄點回去賣,要是遇到了倭寇,可是要丟了命的。”到最后,那一臉的驚懼確實不似作假。
郭文鶯聽得直皺眉,前些時日封敬亭就在各處搜集有關(guān)倭寇和山匪的信息,得到的結(jié)論就是山匪、倭寇橫行,官服圍剿不力,致使閩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十分困頓。
按南陵公江太平手中有兵不下十萬,怎么可能連區(qū)區(qū)匪類都剿滅不了?他不剿匪,百姓們咒罵他的卻不多,大部分提起來都是大罵朝廷不作為,真是奇哉怪哉。他江太平也是拿著朝廷俸祿的,有那多錢養(yǎng)私兵,怎的就不能剿匪了?
果然她一提南陵公,那兩個鹽農(nóng)都道:“南陵公可是好人啊,每年都開倉放糧,拿自家的米糧銀錢貼補咱們窮人,有窮人上門求助,也肯幫忙,還替咱們窮人伸冤打官司,真是個大好人。”
郭文鶯聞聽眉頭皺的更緊了,施以恩惠籠絡(luò)人心,這背地里還不定干什么呢?若他真有心為百姓著想,閩地又豈能亂成這樣?
現(xiàn)在民怨鼎沸,閩地百姓對朝廷更是怨聲載道,想要在此站穩(wěn)腳跟,最先要做的就是穩(wěn)定民心了。只是想要這些百姓認清南陵公才是最大的禍患,怕是十分不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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