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再拾起另外烤好的魚請高峻吃,高峻也不客氣,邊吃邊招呼樊鶯。她跳下來,讓駱駝臥在火邊,就問那個裹了裘皮大氅的伙子,“你常打魚,怎么還這樣不心?”
他聽不懂,但老者給他傳語后,伙子卻羞臊起來。
原來,落水的年輕人就是剛剛替換上去的。他在上船前就一邊走、一邊扭頭看騎在駱駝上的美貌女子。上了船劃入湖中還在看,手里有半截魚在水面露著、就走了神。
誰知腳下一滑、竟然嘩啦一聲滑進刺骨的湖水里,也丟了,兩只胳膊拼命在水里撲騰,刺骨的冷水一下子浸入了。
老者聽罷,笑著對高峻道,“他是看到了一位大唐來的仙女,魂兒從身子里飛出去了一陣兒!”高峻就瞧著樊鶯笑,樊鶯故做不知,左右望著道,“仙女在哪里?我只看到個落湯雞!”
她看到師兄脫去大氅后身上也顯單薄,又不好當了人與他共裹一件,只好去駱駝上解了睡袋給他披上。眾人圍著吃魚、烤火。
高峻問,“老伯,天都這樣黑了,為什么還要下湖?”因為他看到身邊有五六只大簍里魚已將滿。
老者道,“我們都是同羊部的人,剛剛劃歸邏些城管轄……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要不是我們領的兒子明天大婚,我們也不會連夜到湖上捕魚,這些魚都是明天要用的,恐怕一夜也捕不夠啊!”著不由嘆了口氣。
魚因為剛才的事故,竟然被他們丟下湖中三條,只剩下兩條了。
從老者的話里,高峻和樊鶯知道同羊部除了他們的領、領的親戚和少數奴隸主、官員外,其他的人都算奴隸,和村外收割的人一樣。
領叫他們為兒子明天的婚宴捕魚誰都不能拒絕,今天一夜、到明天天亮前,這十個人要捕夠十二簍魚才算交差。而且每條魚的個頭都要達到足夠的規格,不然影響到婚宴上使用,人人會受到嚴厲的責罰。
而他們此時才了不足五簍,又不夠用了。
樊鶯道,“真是豈有此理!難道松贊就不管嗎?”
老者,同羊部與邏些城不久前才算是一家,他們連松贊大領的模樣都沒見過,再大領怎么會心向著他們這些奴隸呢!
樊鶯道,“我師兄正是松贊領的兄弟,而我們正要往邏些城去的,到時候一定會把你們的處境與松贊大哥講上一講,”
高峻讓他們再回村找幾張魚來,老者道,“我們和魚是一樣的,失了三條,總有六個人免不了受責罰。”
“如何責罰?”樊鶯問。
“這是應該的,我們丟了主人的,或是不吃飯,或是鞭打!”話間,已再有兩位年輕人往獨木船走去,默默地劃到湖中撒。
因為等那人的衣物烤干,高峻就一直裹了他們的睡袋,因而樊鶯也沒法休息,他們就圍著火話。當得知面前的一男一女是從西州來、而高峻是西州的高官時,他們的態度就更加恭敬。
后半夜的時候,樊鶯實在支持不住了,高峻便在火邊靠著駱駝將睡袋鋪在地下,兩人共披了一條大氅,樊鶯靠著師兄,把身子倦到大氅底下似睡非睡,手伸到他腿彎處焐著。
老者陪高別駕話,他告訴高峻,同羊部的領尚結悉,今年五十歲,而他的兒子贊摩今年二十二歲,力大無比,極能征戰,手下有人馬八千,以往常常劫掠周邊產麥之鄉,連邏些城都沒什么好辦法。
不久前,邏些城松贊大領對尚結悉許了高官,這才將同羊部拉住,因而同羊部對贊摩的大婚極為重視,要擺出隆重排場。
那些人也加快了撒度,減少了替換的頻次,兩人不時去拾柴添火、兩人各執了濕衣烘烤,衣服上蒸騰起縷縷的白氣。
到天亮時白氣才漸漸沒有了,再烤了一會兒,給落水者穿上,裘氅這才還給高峻。
一夜的功夫,這些人總共捕魚九簍,還差三簍。但從吐蕃村的方向遠遠地來了十幾個人,騎著黑騾、還拉來兩架空驢車,老者道,“他們來了!”
他們是領派人來拉魚的。
這些人個個精壯,人人臉上涂著赭色,穿著也好過這些漁夫,是打手模樣。他們到了近前,一看少了所要數目,就有人鼓噪起來,把老者及其他捕魚者嚇得大氣不敢出。而兩個丟了魚的年輕人因為挨得近,身上先挨了幾鞭子。
高峻上前一步,伸手攔住揮鞭之人,求情道,“他們已經勞碌一夜,你還這樣打他!”那人聽不大懂,頭目不話,他揮鞭再要打,但被高峻抓住了鞭梢,奪也奪不出。
為的是一個三十歲的漢子,瞪起大眼盯了高峻一眼、再去看樊鶯,好半晌不話,又問過老者這兩人的身份,忽然在神色上就恭敬起來。
他對高峻道,“原來是西州大唐來的,既然你們求情,可不打他,只是弄丟了,主人還要到唐境內去專門購置。”
樊鶯已經摸出三大錠銀子隔空拋到高峻手中,高峻接了,交與頭目道,“他們落水、失就算是我和師妹的過錯,我們不來,他們也不至如此。那就由我們賠付,只要不再為難他們。”
頭目接了銀子,再極力延請他們到莊上去,如果贊摩的婚禮上能出現兩位大唐來的貴客,那一定會增色不少。高峻謝絕,看他們將魚簍裝車,與樊鶯兩人上路。
而頭目看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后揮手催促手下道,“我們快些!”
人們手忙腳亂裝車往回趕,頭目仍然嫌慢,吩咐一人道,“你去報與贊摩我們在這里遇到一位只應天上才見的甲木薩,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他再不來,人就走沒影子了!”
有一人在黑騾上連連揮鞭,不一會兒便消失無蹤。
他們的少領贊摩,年輕有為、能征善戰,乃是方圓千里之內獨一份的英雄人物,手下八千人個個驍勇,以一當二,連邏些城都不敢瞧了他。
遠近部落中有名的女子都不大入得贊摩之心。他相信,只要贊摩看一眼方才這位女子,那么今天的婚宴,多半是不必舉行了。
手下有人往西州兩個人消失的方向看去,提議道,“我們這么多的人,為什么不攔下他們請到村上去……卻放他們離開!只有兩個人,有什么可怕!”
頭目道,“你懂個屁,怪不得你管不了事。我敢打賭,贊摩只要一見到她便會傾心,那么我們即便真能強力留下她,也會招她記恨一輩子,以后哪能有我們的好處?”
他,“再我們這幾個人,能不能擋住他們還不定……”因為那位陪著甲木薩的男子,自打一見面,頭目只敢看了一次他的眼睛,就再不敢看了。
他不像贊摩那樣精光外露,但溫和中有藐視一切的鎮定自若,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自己部的家當。
剛才打人的那人道,“那男的力氣大到不可想象,他只用三個手指掐了我鞭梢,我用盡身力氣奪了幾次,他的腕子都一動不動……”
又有人嘀咕,“難道還能強過贊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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