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殿中無人出列奏事，文震孟看了看手中的笏板，一咬牙，走了出來，行至殿中央行禮如儀，然后道：“臣翰林侍講、京營監(jiān)軍御史文震孟有事啟奏。”朱大明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話。

    文震孟于是道：“臣請陛下毀禁《三朝要典》……”

    《三朝要典》又稱《三大政紀》，是閹黨干將顧秉謙、馮銓、黃立極、魏廣微等人領(lǐng)銜編撰的一部“歷史決議”，主要是站在閹黨的立場上，針對萬歷后期、泰昌元年、天啟元年發(fā)生的“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所做的結(jié)論。主要內(nèi)容是萬歷、泰昌、天啟三朝有關(guān)三大案的檔案資料，再加上一些符合閹黨意志的結(jié)論性按語而構(gòu)成。

    按語的內(nèi)容可想而知，主要是將三大案的發(fā)生，歸罪于東林黨的幾位大佬級的人物，從而為閹黨斗爭和打擊東林黨制造輿論，所以《三朝要典》的存廢，始終是明末黨爭的一個焦點。

    如今以魏忠賢為核心的閹黨，已經(jīng)倒臺，成了死老虎，作為東林黨人的文震孟，當然想要為自己的老師們平反正名，所以提出毀禁《三朝要典》，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對此，朱大明自然也是樂見的，倒不是他對于東林黨人有多同情，而是他要重新利用三大案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三大案已經(jīng)有了不容置疑的歷史結(jié)論，那他還怎么重啟梃擊案和紅丸案的調(diào)查呢？所以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他也感到很高興。

    至于文震孟慷慨陳詞所的東西，朱大明并沒聽進去多少，等到文震孟完，朱大明看著李國鐠和孫承宗，問道：“閣臣以為如何？”

    李國鐠對此當然沒有意見，如今他正在負責查辦閹黨、平反冤獄，所遇到的一個很大的障礙，就是《三朝要典》。這個問題即使文震孟今天不提，將來李國鐠自己也會提，所以他：“臣以為文震孟所言有理，臣附議。”

    孫承宗隨之道：“臣附議。”然后文臣班列之中的幾乎所有人都躬身行禮道：“臣等附議。”

    如今閹黨大勢已去，皇帝的意思也很明顯，這個時候反對毀禁《三朝要典》，幾乎百分之百會被視為閹黨分子，所以沒人反對，就連從來不關(guān)心朝堂黨爭的勛貴武臣們也都一致附議了。

    朱大明也沒再浪費時間，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么內(nèi)閣就盡快傳旨天下，即日起毀禁《三朝要典》。”

    文震孟第一次在皇極殿當堂奏事就一炮打響，一邊跪地謝恩，一邊也是激動萬分，但是這時他卻又突然聽見皇帝道：“文震孟，你作為京營監(jiān)軍御史，在朝堂上議論京營軍務(wù)乃是你的分內(nèi)職責，今日卻權(quán)上疏議論與職無關(guān)政務(wù)，你可知罪？”

    文震孟一下子愣住了，腦子飛快運轉(zhuǎn)，突然記起皇帝之前立下的幾條規(guī)矩，其中一條，就是非御史言官不準權(quán)議論與職無關(guān)之事務(wù)，想到這里，他當即道：“臣知罪，臣一時疏忽，以為監(jiān)軍御史亦可作監(jiān)察御史。請陛下恕罪。”

    前幾日皇帝剛剛下旨褒獎過以他為首的十三位監(jiān)軍御史，他相信皇帝不會因為這個就真的治他的罪。

    朱大明看了看他，淡淡道：“念在你第一次上殿議事，此次姑且饒過。下不為例，卿等慎之。”滿殿文武皆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議定了毀禁《三朝要典》這個事情，場面一時又冷了下來，少了那些能言善辯愛出頭的御史言官，朝堂上果然是清凈了不少，看來以御史監(jiān)軍也是一舉兩得啊。

    看看暫時無人奏事，朱大明于是接著道：“既然卿等無事可奏，朕就先一件事。上個月，督察院御史瞿式耜上六不平疏言事，其中提到梃擊案、紅丸案，發(fā)不平之鳴。朕也命錦衣衛(wèi)人等，前去捉拿當年兩案的當事人下獄，如今與梃擊案有關(guān)之劉光復(fù)、與紅丸案有關(guān)之崔文升、李可灼，皆以下北鎮(zhèn)撫司獄中。

    “現(xiàn)下，朝議決定毀禁《三朝要典》，那么這兩個案子，自然可視為懸而未決之疑案。李愛卿，朕看此三人可由北鎮(zhèn)撫司轉(zhuǎn)交給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會審，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李國鐠與鞏永固皆躬身領(lǐng)旨。然后，朱大明繼續(xù)道：“當然了，如今這三人已下獄中，倒也不必過于急切，等到魏忠賢逆案審定以后，再著手處理吧。”

    李國鐠當然沒有意見。如今施鳯來的問題既然已經(jīng)解決，那么為其他身居高位的閹黨分子定罪，也就不存在障礙了，閹黨人員的名單，經(jīng)過李國鐠、喬允升、李標、劉宗周等人的反復(fù)商議，已經(jīng)有了一稿，剩下的就是稟明皇帝，等到皇帝同意后即可擇機公布了。

    李國鐠正想著如何回稟閹黨名單的事情，突然聽見皇帝又道：“這幾日，內(nèi)閣遞進多道彈章，皆是彈劾施鳯來為閹黨，而施鳯來也上折自劾，請求致仕，朕已轉(zhuǎn)給內(nèi)閣處理。卿等有何意見？”

    如今施鳯來不在，李國鐠自然是位居文臣第一，皇帝問話，當然是他首先來答，略一沉吟，李國鐠道：“陛下，關(guān)于施鳯來涉嫌黨附魏逆之事，并非空穴來風。臣負責審定閹黨案以來，會同三法司，從錦衣衛(wèi)抄沒的魏逆舊檔之中查出了施鳯來寫給魏逆的信件，種種阿諛，不堪入目。臣以為施鳯來不能留任。請陛下明察。”完躬身不語。

    站在李國鐠身旁的孫承宗也隨之道：“臣附議。”然后是六部尚書，再然后是滿殿文武，皆是附議之聲。

    對此，朱大明倒是無所謂，于是淡淡道：“既然卿等皆曰施鳯來可去，考慮到施鳯來已是第三次上折請求致仕，朕就準了。內(nèi)閣可擬旨，免去施鳯來皇極殿大學(xué)士、吏部尚書一職，著即居家待查，若其黨附魏逆之事屬實，與其他閹黨人員一體論罪。”此話完，殿中又是一片陛下圣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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