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忠義廟并不大,前后一共兩進院落,院里古柏參天,第一進院落的主殿面闊三間、進深兩間,殿**奉著一尊真人大小的關公青銅坐像,兩邊都是從祀之神。
對于關公關二爺最后被封為關圣帝君這樣的神仙高位,如今這位崇禎皇帝并沒有什么意見。
因著三國故事的廣泛流傳,民間對其崇信如此,崇禎皇帝也不好多說什么。
但是對于護國忠義廟的將來,崇禎皇帝卻有著自己的考慮和設想,不會像后世那樣只是把它作為關帝廟來使用。
所以,自打進了第一進院落之后,見其正殿主神不是真武大帝,崇禎皇帝的臉色就不太好看。
看完了綠袍紅臉綠頭巾的關公造像之后,崇禎皇帝從殿中出來,面色陰沉如水,直到來到了后院的正殿之中,看見殿**奉著披發黑衣、金甲玉帶、仗劍怒目、足踏龜蛇的真武大帝神像,面色才緩和起來。
護國忠義廟二進院里的真武殿,仍是面闊三間、進深兩間的大小規格,與前院供奉關圣帝君的正殿規格一致。
東西各有一座配殿,原本是用來存放祭祀真武大帝的祭禮與法器之類物品的,不過如今卻都空著。
崇禎皇帝領著幾個身邊人看了一圈,見護國忠義廟名頭雖然響亮,但是格局實在太小,心中頗為不喜。
一路上,從前院轉到后院,又從后院讓人打開了后門,看了看廟后的一片灌木叢生的園子,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這個情況,讓隨行的那些對皇帝有所了解的人,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果然,崇禎皇帝默默不語地轉了一圈,又回到前院里面,在一棵古柏樹下站定,看了看緊跟在自己一側的老道士陳奉玄,然后說道:
“朕居宮中雖近,卻從未來過這里,今日來此,見你等三清弟子,仍在守護此廟,朕心甚慰!
“只是朕卻不知,你這護國忠義之廟究竟以何神主之?你等既然師承邵元節、陶仲文、郭弘經之正一一脈,如今到底主祀何神?!”
護國忠義廟是皇家道觀,老道士陳奉玄從自己的師父手里接過此地的住持之位,已經二十余年了,如今須發皆白,已經年過七十。
他雖然沒有見過祖師爺陶仲文這樣傳奇性的人物,但在他還是小道童的時候,卻見過他師父的師父郭弘經。
而當時陶仲文一脈的弟子,在京師皇親國戚的眼中,地位非常崇高。
然而自從他學道十數年之后,陶仲文及其弟子輩們相繼羽化登仙之后,他們這些徒子徒孫們的地位就直線下降每況愈下了。
到了泰昌皇帝即位之后,雖然他們這些陶仲文的徒孫們,仍在皇城內的這處宮觀之中守候,但是老朱家的皇帝們,卻再也沒有召見過他們,而且,也從來不到與玄武門內的紫禁城相距并不遙遠的護國忠義廟里來。
今日這位前來的崇禎皇帝,算是他接任住持以來的二十多年里,老朱家第一個前來此地的皇帝了。
老道士陳奉玄對這個機會自然十分看重,絕對不希望看見皇帝來了之后對這里再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
他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了,而且也有一副得道高士的樣貌,對正一派祖傳的各種經典和符箓滾瓜爛熟,但是其功名利祿之心,卻并沒有完全消除。
當然,以他這些年來的觀察,早就知道他和他的弟子們已經不可能獲得像邵元節、陶仲文、郭弘經這些祖師爺們的成就和地位了。
但是,他卻仍然熱切地期盼著,在他羽化登仙之前,他能夠從皇帝這里得到一個真人的封號。
真人這個封號,對于之前常駐護國忠義廟的住持來說,屬于是一個基本的標配。
但是自從神宗萬歷皇帝之后,再想得一個真人的封號,卻突然變得難如登天了。
就在方才,聽了皇帝之前的那句話,老道士陳奉玄的心里對此生出了希望。
但是緊接著皇帝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有點一時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包括跟身前身后的眾多侍從,聽了皇帝的問話也是一頭霧水。
他們當然聽出了皇帝問話里的不滿意,但是這怎么可能呢?這可是關圣帝君啊!
難道眼前這個年輕的皇帝,對這第一進院落里供奉的關圣帝君有所不滿?!不應該。
然而皇帝問了話,陳奉玄盡管有所不解,該回話也得回話。
就在他張口回奏的一瞬間,腦袋里電光火石般地閃過一個念頭,隨即改了原本要說的話,徑直說道:
“護國忠義之廟,自是以護國為先,此廟供奉主祀之神,正是我大明朝護國之神——北極真武玄天上帝!自來關圣帝君,乃真武大帝從祀之神也!先帝以其從祀真武,乃彰其忠義之故也!”
陳奉玄隱隱約約地似乎領會到了皇帝的意圖,但又好像差了點什么把握不住。
正當他琢磨著如何處置關圣帝君神像之時,崇禎皇帝接著他的話頭說道:
“天底下供奉關帝之廟數不勝數,而我皇明護國忠義之廟,卻僅此一處!從古至今,天底下忠義之人亦多矣,即我大明肇造以來,忠義之人亦多矣!若論忠義,何故此處只祀關圣?!
“真武玄天上帝,乃皇明護國之神也!當為皇明護國忠義廟主祀之神!
“關圣者,古來武人忠義之化身也,以之從祀真武未嘗不可!
“然則自皇明肇造以來,護國忠義之將士戰死沙場、馬革裹尸而還者多矣,卻未見有人從祀真武,配享此廟!朕以為,甚不公也!”
崇禎皇帝這回把話說到了這里,不光是老道士陳奉玄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跟隨左右的其他親近臣子侍從,也都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崇禎皇帝并不想把道教完全捧起來,還沒有打算把道家捧到國教的位置上去。
真要這么做,究竟是對是錯且先不說,單只是說朝中大臣這一關,他就過不了。
而且這樣做,也沒有多大的必要,明朝定下來的儒釋道三教并存的體制,在他看來還是合理的。
只是因為科舉制度以儒家學說為主,才讓儒家一家獨大,壟斷了當官從征的政治權利罷了。
如今這位崇禎皇帝很能將心比心地理解當年嘉靖皇帝的無奈,以各種及無力無奈之下所做出的種種選擇。
但是,像嘉靖皇帝以及后來的萬歷皇帝那樣,把自己與文臣集團之間的關系,搞得那么僵,也并不符合現在這位崇禎皇帝的策略。
儒釋道三家各有各的用處,缺了哪一個也不好。
道教,尤其是以江西龍虎山嗣漢天師府張家為正宗的正一派,本就以符箓法術、治病驅鬼和各種祭祀祈福儀式為主,剛好可以用在國家祭禮方面。
而佛教,尤其是藏傳佛教里面的黃教,則正好可以拉過來用來控制和影像青藏地區的藏人蒙古人以及塞北蒙古各部。
至于勢力最大的儒家,則只能通過慢慢的改變,促使它自身朝著經世致用的方向一步步轉變了。
對于諸子百家之中的其他派別,比如法家、墨家、兵家、縱橫家等等,也只能慢慢地引導,慢慢地鼓勵,慢慢地支持它們發展了。
當然,這些事情,著急是沒有用的,都只能是相當長的一個時間段之后才能布局展開的事情了。
且說崇禎皇帝游覽了皇城北邊萬歲山北麓的護國忠義廟之后剛過兩天,也就是二月初六日的上午,就同時收到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賈繼春、兵部職方司郎中牛聚明,以及轉任禮部不久擔當禮部儀制司郎中的許虞卿三人的奏疏。
這三個人雖然是分別公開上書,但是上書奏請的內容卻是大同小異。
三個人在上書之中“不約而同”地請求崇禎皇帝同意,由朝廷撥款在居庸關所在的軍都山上、紫荊關所在的紫荊嶺上,以及大同城東北的白登山上、遼東義州城外的醫巫閭山,還有東江鎮大帥府所在的皮島之上,敕建忠烈祠,收葬萬歷以來在歷次對虜作戰中陣亡的大明將士遺骨或者神主牌位,并設道士做法安魂,四時主祭,以彰顯朝廷褒揚忠烈之意。
除此之外,這三人還在各自的奏疏之中,請求崇禎皇帝撥款擴建皇城內的那座護國忠義廟,將之作為大明各地忠烈祠的總祠,并將近衛軍成軍以來以及九邊各鎮自萬歷年間以來戰死沙場的將士之中,表現尤為壯烈卓異者的靈位遷入其中,與關圣帝君一樣,從祀真武大帝,歲時祭奠,萬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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