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年近五十的梁廷棟,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上一幅美須髯,生就了一個文人武相的樣貌。
此時他與眾人一樣,都在崇禎皇帝起居的這處小院落的正堂之中,小心翼翼地半拉屁股坐著御賜的錦凳,半是感激半是疑惑地,聆聽著崇禎皇帝的侃侃而談。
他也不清楚崇禎皇帝最后說的這個話,對他到底是褒是貶,或者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他雖然一直私底下揣摩著皇帝的心意,事事迎合皇帝的意圖,但是卻一直把握不準皇帝對待他的態度。
他的官銜和職務一直都在往上升,可是距離京師的朝堂卻是越來越遠,對于京師朝堂尤其是對于皇帝決策的影響力也是越來越小了。
對于這樣的情況,梁廷棟一起想起來,心中就充滿疑惑。
然而,不管他的心里有多少疑惑,對于崇禎皇帝的這番話,他還是立刻就做出了自己的反應:“臣——謹遵陛下旨意!”
崇禎皇帝對梁廷棟所說的這番話,當然是話里有話。
因為崇禎皇帝所說的那些今后直隸總督的為政要點里面,并沒有一項軍務。
崇禎皇帝當時設立直隸總督的意圖,可并不是想在當年廢除了山海關的薊遼總督府之后,再搞出來一個翻版的薊遼總督府。
而且如今的北直隸之地,通州駐扎有近衛軍第一鎮,保定駐扎有近衛軍第二鎮,居庸關駐扎有近衛軍第三鎮,天津城內又有一個專管海軍的海軍都督府。
特別是在全面完成來了北直的衛所改制之后,梁廷棟這個直隸總督的麾下,除了那幾個用來收攏安置衛所世官的督標營頭之外,已經沒有軍隊可以管理指揮了。
若是他不是兼著海軍都督府左護軍的頭銜,那么他連直接指揮眼皮子底下的天津水師的權力都沒有。
既然這樣,干脆一心去管理民政事務好了。
就這樣,崇禎皇帝在不動聲色之中,剝奪了梁廷棟對于北直隸地區軍務的干涉權力。
當然,這個權力本身,在他接任直隸總督之后就一直是形同虛設。
因為不管是近衛軍也好,邊衛軍也好,后備軍也好,包括天津水師也好,北直隸地面上如今存在著的這幾支軍事力量,原本沒有一個是他能夠指揮得了的。
之前遍布京畿地區的建昌營、三屯營、昌平營以及保定兵等等,這些雜牌子總兵官們,有的在戰死之后營頭撤銷,比如保定總兵陳洪范以及保定兵。
有的則在整體遷往邊外之后撤銷了建制,比如三屯營和建昌營。
還有的,則完全淪為兵部直屬的建筑工兵營了,比如原來的昌平營總兵吳國俊及其麾下的昌平營。
這些原本歸屬直隸總督府調度指揮的雜牌子營頭,在崇禎皇帝著力打造近衛軍的過程中,全都一步一步地被淘汰掉了。
那些還有用的,要么被首任直隸總督孫承宗調到了邊外繼續重用,比如尤世威,要么被第二任直隸總督南居益用順了手,跟隨調任,劃到了兵部直管,比如吳國俊。
等到梁廷棟接任直隸總督,說是總督軍民事務,但是北直隸的地面上,已經沒有他可以直接指揮的軍隊了。
崇禎皇帝在孫承宗、南居益等人陪同之下,接見了張可大、梁廷棟等駐在天津的北直和海軍官員,就在北直隸總督府內由眾人陪著,簡單地吃了早飯。
然后,由沈廷揚等人帶路,并由神機營和天策衛拱衛司的人馬護衛著登上馬車,一路出城向東,往大沽口船廠的方向而去。
天津城外,從東郊直到大海,皆是一片坦途,修往船廠去的水泥路寬暢平坦,也早就高了戒嚴,沿途時不時地就能看到駐守天津的副總兵黃龍麾下的士卒腰挎戚刀、手拄長槍,肅立在道路的兩旁。
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穿越之前雖然多次來過天津,只是距離后世天津城還有一段距離的大沽口,他卻沒有去過。
大沽口,顧名思義,正是大沽河的入海口。
這個大沽河,后世叫做海河,其實并非一條獨立的河流,說起來只是京畿之地許多河流在入海前匯聚在一起的下游罷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它是衛河的下游,衛河匯聚了其他幾條小支流以后入海前的一段。
這個地方地勢開闊,河渠密布,湖泊沼澤和大大小小的水洼池塘,更是隨處可見。
崇禎皇帝乘坐在馬車上,舉目所見,皆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如今沈廷揚等人開辟的天津大沽口船廠,就位于這個時代大沽河入海口以南不遠的地方。
一路東行,海風中海腥味漸漸濃重,遠方的荒野地平線上出現一大片建筑群落。
不需要策馬陪同的張可大等人提醒,崇禎皇帝就已經知道,大沽口船廠到了。
到了二月末的這個時候,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大沽口一帶的湖泊池塘里已經沒有了浮冰,但是海風強勁,仍然很冷。
崇禎皇帝外面披著貂裘大氅,內里穿著一身明黃色的皇帝常服,坐在馬車里,仍能趕到海風帶來的陣陣寒意。
皇帝車馬奔行的水泥路,從天津城里開始一直修到了大沽口的沿海炮臺,以及天津水師營在大沽口的駐地。
而大沽口船廠距離大沽口的炮臺和水師營,不過五六里的距離,正處在一塊巨大的臺地上。
崇禎皇帝的車駕,隔著沈廷揚的先導隊伍,從一個丁字型的路口轉彎往南,又行兩三里地,就看見了大沽口船廠外面一片迎接的人群。
對崇禎皇帝的脾氣還是比較了解的沈廷揚,倒是沒有在大沽口船廠搞什么宵禁和清場。
是以當皇帝的車駕到來時,數千大沽口船廠的勞工,沿著通往船廠的大道兩側跪地迎接。
考慮到大沽口船廠內部面積巨大,崇禎皇帝還是沒有下車,只是推開了車窗,向著迎接的人群揮了揮手,然后就隨著前導的隊伍,從跪迎的人群中疾馳而過了。
即便如此,崇禎皇帝的到來,還是引起了大沽口船廠數千工人熱烈的歡呼,萬歲之聲響徹了這片荒野。
海試歸來的那艘大福級戰船,此時已經卸掉了大量的壓艙石,沿著解凍清淤后的航道,被拉回到了海試之前的船塢之中。
等到崇禎皇帝一行在張可大、梁廷棟、沈廷揚等人的陪同下,來到此行的目的地時,進入崇禎皇帝視野之中是一個巨大的或者龐大的船塢。
這處所謂的船塢,其實是一個寬達二十余丈、長達五十余丈、深達十余丈的長方形巨坑。
海試歸來的這艘大福級戰船,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停在船塢下面的船臺上。
這個巨型船塢中的海水此時已經被排空,露出了西、北、南三面由條石與水泥砌起來的石壁。
而它的東面,則是兩道相距不是很遠的兩道巨大的水閘,水閘的后面連接著這座船塢通往船廠外面的航道。
初步建造完畢的戰船,在灌滿水的船塢之中完成了漏水測試之后,就是從這里,被拉出船塢,通過航道,駛入大沽口的海中。
其中的原理,如今的這位崇禎皇帝并非十分清楚,但是親眼見到這樣宏偉壯觀的場面,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而這樣的干船塢,如今的大沽口船廠一共有兩座,除了參加海試的第一艘大福級以外,還有一艘一模一樣的大福級戰船已經初步建造完成,等到崇禎皇帝這一次視察結束,就要在船塢中注水進行密閉測試。
崇禎四年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巳時,崇禎皇帝在一堆隨行大臣、船廠官員以及拱衛司護衛士卒們的簇擁之下,來到了這個船塢的上面,隔著半人多高的護欄,俯視著船塢之中靜靜停放在巨大船臺之上的那艘大福級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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