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們江西面,后金國境內布顏代所部人馬的反應,自然落在了圖們鎮守府各部的眼中,也落在了尤景和的眼中。
尤其是一些隔三差五、零零散散地從圖們江西岸逃過來的蒙古人、朝鮮人和漢人,更是將對岸后金國內的情況,帶到了圖們鎮守府的這一邊。
所有這一切,足以讓尚可喜和尤景和二人下定決心,大舉過江北上了。
崇禎三年的年底與崇禎四年的年初,對于生活在關外東北女真人境內的各族百姓來說,與大明朝九邊地區的百姓一樣,都經受著一場嚴寒與饑荒的考驗。
對于遼沈地區的女真八旗貴人,以及眾多八旗披甲人及其家眷們來說,情況還好一點。
不管怎樣,這些人多多少少還有一些之前靠著征戰和搶掠而積攢下來的儲藏,至少還有一些糧食和牲口。
但是對于女真八旗底層的漢人和朝鮮包衣奴才們來說,則面臨著他們人生中又一個殘酷的關口。
他們面臨著一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年月。
過去曾被女真人視作一筆財富的漢人和朝鮮人包衣奴才們,到了崇禎三年的冬季特別是崇禎四年年關將近的時候,則成了許多女真人的負擔。
曾經一度在大金國內被禁止的包衣買賣,再次盛行開來。
一些家中缺糧或者家產不足的女真八旗披甲人,開始賣掉家里的漢人或者朝鮮包衣,以換取一點金銀,用來購買后金國內價格一路飛漲的糧食。
另有一些家中包衣奴才較多的女貴人,干脆將其中不值錢的老弱病殘趕走或者坐視其凍餓而死,以便節省糧食,養活那些其余的青壯丁口。
說起來,后金國內的糧價,從其立國開始,就遠遠高于大明朝境內的糧食價格,常常都是大明朝境內糧價的五到十倍。
這一點,正是晉商通敵的重要原因,同時也是遼東鎮、東江鎮一些將領私下通敵,將糧食倒賣給女真人的重要原因。
這一世,如今這位崇禎皇帝早就認識到了經濟戰的極端重要性,對于后金國的經濟封鎖更加堅決和嚴格。
所以,到了崇禎三年的冬天,尤其十一月往后,在后金國女真貴族們云集的沈陽城內,一石大米的價格更是達到了千金難買的地步。
大明崇禎三年的春夏之交,即后金天聰四年的春夏之交,黃臺吉從漠南敗歸之后不久,理順了內政,穩住了自己的地位,然后就在后金國境內果斷地推行了八旗分田墾荒的政策。
女真八旗旗下的女真人驅使著各自家里的漢人和朝鮮人包衣奴才們,在各自分得的旗田上,開墾了大量的荒地。
然而,后金國內上上下下興師動眾搞的這場分田墾荒行動,并沒有收到多大的效果。
一來,這一年里,女真人盤踞的東北大地,與大明朝的西北與華北地區一樣,經受了持續一年的嚴重干旱。
二來,東北地區春天短,秋天更短,冷的更早,本就是一年只能一季,一旦錯過了農時,一年就沒有收成。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盡管后金國內那些歸化了女真人的漢人和朝鮮人包衣奴才們,十分擅長種地耕作,但是沒有耐旱耐寒的高產農作物可以種植,他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包括這個時代東北地區主要作物高粱米,雖然頗為耐旱,可是再耐旱也扛不住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滴雨未下啊!
也因此,女真八旗分田墾荒中辛辛苦苦栽種的高粱地,大部分都因為持續的干旱而絕收,其他的也都減產嚴重。
與此同時,崇禎二年冬季的那場戰事結束之后,后金國的八旗貴族們與來自宣大地區的那些漢奸晉商徹底斷了聯系,再也沒有了來自大明朝宣大地區的貿易。
雖然來自北方各個歸附部落的貢品,比如東珠、人參、鹿茸等物,在黃臺吉位于沈陽城內的倉庫里堆成了小山,但是沒有了與那些大明朝漢奸商人們之間的貿易,這些東西雖然貴重,可是饑不能食、寒不能衣,除了用來賞賜各部之外,并沒有其他的用處。
尤其是,在面對席卷整個后金國境內的饑荒之時,這些往常貴重無比的東西,突然變得不再有價值。
就在尤景和率領圖們鎮守府右協招募編練的人馬冒雪北上的同一天,沈陽城里也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
后金國的天聰汗黃臺吉手上拄著一根手杖,顫顫巍巍地站在沈陽汗王宮鳳凰樓上,遠眺著大雪之中的沈陽城。
黃臺吉頭戴黑色狐皮帽子、身披黑色貂裘披風,身材依舊高大,只是已經有些佝僂。
他的體型也不再如同過去那樣肥胖,只是面部有些松弛的臉頰,讓他整個人顯得不再如同過去那樣英武不凡了。
此時的黃臺吉憑欄而望,皺著眉,瞇著眼,面色蠟黃,眼袋下垂,嚴肅而又深沉的面容之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頹廢和疲憊之色。
“漢人是不是有句老話,叫作瑞雪兆豐年?但愿我大金國新的一年能是一個豐年啊!”
算起來,這個時候的黃臺吉,也才不過虛歲四十罷了。
但是他此時說出這個話的樣子,倒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黃臺吉已經得知了那些與女真八旗貿易的山西商人們的下場,而且也已經認識到,今后若是沒有了與宣大山西商人們的貿易,他治理下的大金國,就只能靠女真八旗自己了。
或者還有科爾沁和漠北蒙古。
“是的,陛下!漢人的書里正是有這話!如今眼瞅著就要春暖花開了,此時天降瑞雪,恰是一個極好的兆頭!臣妾恭賀陛下!”
黃臺吉的身后,站著一群后宮里陪同賞雪的女子。
此時出聲答話的,是一個身材苗條、膚白貌美的年輕女子,同樣身披著一件貂裘,貂裘下是一身旗裝打扮。
這個女子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長得明眸皓齒,即是穿著厚厚的貂裘,也掩蓋不住一身洋溢的青春氣息。
“大玉兒這話說的倒是沒錯!陛下不必過分憂慮!如今天降瑞雪,等到春暖花開,都內也好,國內也好,情況一定會有改善!”
這時說話的,則是黃臺吉身后的另外一個雍容華貴的旗裝貴婦。
只見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走上前來,伸手握住了黃臺吉扶著護欄的手背,與黃臺吉站了個肩并肩。
此時說話的這個女子,正是黃臺吉此時的中宮大福晉,即黃臺吉的第三任大妃博爾濟吉特氏哲哲。
而博爾濟吉特氏哲哲嘴里所說的大玉兒,則正是眼下在黃臺吉的后宮中實際排在第二位的西宮側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
黃臺吉聽了這話,回頭看著他的中宮大福晉哲哲,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回頭看了看方才說話的大玉兒,然后又回過頭,望向樓外飄飄揚揚的大雪,頭也不回地地說道:
“中宮大福晉和西宮福晉留下陪朕,其他人等全都退下!”
黃臺吉話音一落,身后的宮中女子們紛紛離開,片刻之后,鳳凰樓上只剩下黃臺吉與他的大妃中宮大福晉哲哲和側妃之一西宮福晉布木布泰。
黃臺吉如今明旨冊封的側妃一共有三個,眼前的大妃哲哲和布木布泰就是其中兩個得寵的。
此外還有一個東宮福晉,則是一年前從漠南敗歸之后,新納的科爾沁貝勒孔果爾之女。
雖然孔果爾之女號稱東宮福晉,可是在被黃臺吉納入沈陽宮中之后并不是很受寵。
一來,孔果爾之女年紀尚小,不過十三四歲,不僅身體還沒長開,而且其方方面面,比如心機、智謀與其他風情,也不是哲哲與布木布泰的對手。
二來,這一次黃臺吉迎納側福晉,更是令其位在西宮福晉之上,純粹是出于黃臺吉拉攏科爾沁右翼貝勒孔果爾的目的。
這個目的既然已經達到,對于這個新納的東宮福晉很快就興趣缺乏了。
而且此時黃臺吉要跟自己的大妃哲哲和西宮福晉大玉兒說的話,也不是其他人可以得知的。
等到其他人離開之后,鳳凰樓上只剩下了黃臺吉與哲哲和布木布泰三人。
直到這個時候,黃臺吉方才再一次頭也不回地沉沉說道:“朕近來聽人說,科爾沁左旗貝勒齋桑的長女哈日珠拉,在明國的小皇帝那里頗得恩寵,已是明國的貴妃!
“朕聽說,連帶著滿珠習禮,這個朕曾熟悉的人,也在明國那邊的朝廷里頗得信重,還擔任了明國朝廷所謂理藩院的行人!這些事情,你二人可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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