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張湛拜見先生！”
來到郭瑀教書的書院門內，見到老師郭瑀，張湛執禮甚恭。
郭瑀為河西著名大儒，所教徒弟前后加起來足足有千人之多，其中光是學問高深者便有八十多人
在河西，幾乎每個世家都有族中子弟，曾在郭瑀坐下聆聽過教誨。
“原來是仲玄啊，你父母都還好吧？”看到得意子弟張湛來訪，郭瑀非常高興。
在他所教徒弟當中，除了因年少尚在眼前就學的劉昞外，就屬張湛最得他看重。
一來張湛學問精深，寫得一手好文章；二來張湛聰慧多權變，不迂腐。
“謝先生垂問，父母都好。”
“最近天下不太平，你的功課可不要落下。”
“學生謹遵先生教誨。”
“今日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張湛猶豫再三，終一咬牙，硬著頭皮：“學生聞老師有一幼女，剛過及笄之年，尚未婚配人家。今日前來，是特地代人向老師提親。”
“提親？何人提親？你家長輩為何不來？”
郭瑀被張湛一番話弄糊涂了，古人講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真要是張家提親，也該是張湛長輩前來，怎么著也輪不到張湛出面。
“先生誤會了，學生不是為自己提親，而是代他人提親。”張湛忙出言解釋道。
“他人？你要為何人提親？”
“正是西域大都護衛朔衛都護。”
聞言郭瑀突然須發皆張，怒氣沖沖地指著張湛道：“什么？！你再一遍？”
“先生莫動怒，且容學生詳細分。”
可惜郭瑀根就不給張湛解釋的機會，滿嘴吐沫星子道：“你身為世家子弟，當不會不知那衛朔乃世家死敵？”
“學生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老夫再問你，是誰逼得眾世家交出田產、部曲？”
“是衛都護。”
“是誰讓眾世家聲名狼藉，而被百姓指著脊梁骨咒罵？”
“還是衛都護。”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敢替他求親？”
望著最屬意的弟子，郭瑀滿心不解，過了一會兒，才狀似恍然道：“是不是衛朔派人威脅張家？“
“你告訴為師，若真是姓衛的仗著武力強盛，敢強逼張家，老夫便是豁出命去也得讓他付出代價。”
“老師稍安勿躁，沒有人強迫學生，一切都是學生自愿的。”
“仲玄，你為何如此啊？”
見老師郭瑀痛心疾首，張湛內心也不好受，可是他深知自己選擇沒錯。
必須盡快促成世家與衛朔達成和解，因為這不光是在幫助衛朔立足河西，同時也是在為世家謀出路。
當初，張家交出家族土地與部曲時，張湛也曾對衛朔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但后來當他心平氣和下來，認真仔細研讀衛朔推行的每一條政策，他才漸漸領略到衛朔的真正厲害之處。
衛朔從一開始就奔著統一天下的目標而去，壓根兒就不想成為張軌、呂光這等割據一方的梟雄。
而且張湛相信，只要衛朔堅持既定政策不動搖，或許一開始會很艱難，但只要堅持下去，五年乃至十年后，天下將再無與其抗衡之輩。
正如商鞅變法之后的秦國，只會一步步變強，最終完成統一大業。
張湛人同樣是個胸懷大志的青年才俊，在看到衛朔擁有遠大前程后，他毫不猶豫地放下心中仇恨，不顧家族長輩再三勸阻，毅然決然投靠了世家死敵——衛朔。
然而即便是選擇了衛朔，張湛也不可能完舍棄家族。
他為衛朔出的第一條謀劃就是與郭瑀結親，進而為雙方和解邁出至關重要的一步，也為日后家族崛起打下基礎。
“先生也是飽學之士，學生敢問先生，拋開一切雜念成見，您捫心自問，眼下河西推行的這一套，可有希望結束當前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張湛的拷問如重錘一般重重擊打在郭瑀心臟上，讓他痛徹心扉。
最終他的嘴唇連張開數次，卻又無從辯駁什么。
“如此看來連老師從內心深處也是認同衛都護，只因他以強硬手段奪走了世家土地，才讓老師感到憤怒。”
“老師，關于這一點學生得為衛都護句公道話。”
“當初若非世家大族執意不愿接受均田制等新政，想必他也不會采用暴力手段。”
“而衛都護所推行政策更深得底層庶民擁護，而這也是世家痛恨其人的原因之一。”
“因為一向受世家操縱的民心、民意竟再也不受我們控制，世家反而成了庶民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國賊。”
一聽國賊二字，郭瑀突然渾身哆嗦了一下，他似乎又想起了當日在刺史府門前，被萬千庶民百姓指著鼻子痛罵場景。
那一幕真是讓他畢生難忘，郭瑀從未想過自己在底層百姓眼中的形象竟是那么不堪。
“老師，而今衛都護執掌敦煌、酒泉兩郡乃大勢所趨，有沒有世家配合都無所謂。”
“可學生畢竟出身世家，豈能眼睜睜看著世家一步步走向沒落？”
“世家會沒落？哼！大言不慚。”郭瑀終于找到了反擊的發泄點。
“嗬嗬，老師以為學生是在危言聳聽嗎？”
苦笑幾聲，張湛解釋道：“老師從未接觸過衛都護，根不知道兩年來他在高昌干了什么。”
“他連均田制、釋奴令都提了出來，還有什么膽大包天的事不敢干？”
“起來這事的確是膽大包天，衛都護竟要完成連孔圣都無法做到的萬民教化大業。”
“他在高昌大興學堂，從蒙學、初等學堂，一直到高等學堂，各級學堂遍布高昌。”
“庶民百姓子弟只要年歲合適，都必須入學堂就學。”
得知衛朔在高昌大力推崇教育，郭瑀一直緊繃的臉色，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顯然他沒想到，在他眼中有暴虐之名的衛朔，竟如此重視教育。
“老師，等再過一兩年，當第一批學堂培養出來的學子成才，衛都護將徹底擺脫世家束縛一飛沖天。”
“難不成當日他在刺史府的都是真的？”郭瑀臉色難看，嘴中喃喃自語。
“學生之所以不顧家人阻攔投靠衛都護，就是不想讓傳承百年的家族一蹶不振。”
“或許老師覺得學生夸大其詞，但只要老師留心高昌，便會曉得學生所言絕非虛言。”
接下來張湛開始苦口婆心般勸起郭瑀，將科舉制等各項正在推行以及將要推行的政策一一解。
“科舉制？何為科舉制？”
“科舉制也是衛大人提出來的，是為了取代已不堪重用的察舉制。”
“科舉制，顧名思義乃科舉考試。具體而言，由官府統一出題舉辦考試，然后各地學子無論出身，均可報名參加。”
“只要被錄取就能做官，這比察舉制要強，擴大了人才錄取范圍。尤其讓廣大寒門庶族人才，有了上進門路。”
“如此來，若是世家堅持不妥協，未來衛朔依靠科舉制依舊能聚起足夠的人才？”
“可不是么？衛都護不靠世家依舊能獲得成功，只是前幾年或許會很艱難，但只要熬過眼前這一困難時期，將來誰也無法阻止他崛起于西北。”
“到時再面對如日中天的衛都護，河西世家當何去何從？”
“可……可，可。”郭瑀一時之間不知該些什么。
“老師，只要您答應聯姻，學生愿替世家在衛都護面前情，讓他給世家一些補償，您看行嗎？”
“哼！土地就是世家命根子，又有什么補償可以安撫眾人？”
“這就不勞老師操心啦，一切自有學生去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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