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二月初，原忐忑不安的人犯陸績，迎來了一道讓他錯愕的旨意。rg
他……被刑滿釋放了。
一名身著紫袍的宦官特意來到了牢房中宣旨，原咸陽縣候、洛陽巡城校尉陸績年少輕狂，行事魯莽，沖擊官衙，有損國威，實罪無可赦，但念其事出有因，屢立功勞。著即削爵一級，降為縣子，另調(diào)入門下省任給事中，罰俸一年以示懲戒，酌情再定起復(fù)。
降爵，升官，罰錢給朝廷白干一年活？
這道旨意奇奇怪怪的，陸績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袋有兒不夠用。
李世民在旨意里罵的挺重的，但這懲罰還真有兒輕的不像樣子，不難看出李世民重拿輕放的意思。按自己犯下的這樁事若要認(rèn)真追究起來，殺頭都不為過，最后卻換來這么一個奇葩的結(jié)果，陸績搞不懂了……
而且最后還有一句“酌情再定起復(fù)”，更是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自己要是能在門下省干的好了，還能升官升爵不成？
大理寺沉厚的大門在一陣令人牙酸倒胃的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陸績暈暈乎乎的從大理寺的門檻上邁了出來，他這也算是三進(jìn)宮了，和第一次遭人陷害入獄不同的是，他這次還真是自己作死進(jìn)去的。在牢里蹲著的這幾天，他也不是沒歪歪過皇帝能突然赦免了他，但當(dāng)這事情真的發(fā)生時，又令人感覺這一切怎么這么不真實呢。
拎著檔案袋孤獨落寞回家的凄涼畫面沒有出現(xiàn)，監(jiān)牢外一輛馬車已經(jīng)候在了那里。
秦懷玉身著一身玄色棉袍，見陸績跨出了大理寺后，立刻就笑著趕上了前來。陸績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以后，終于露出恍然之色。
“嘿嘿嘿，陸兄弟，這兩天在牢中沒受苦吧？”
“那倒沒有。”陸績笑了笑，接著道：“宣旨的內(nèi)監(jiān)剛剛走，你的馬車就到了，看來我能有重見天日之時，還是多虧了秦大哥啊。”
秦懷玉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是我，是我爹。”
陸績一愕，秦瓊？
“你對我秦家有贈藥之恩，我爹知道你入獄的事情后，便直接入宮找陛下求情去了。”
秦瓊?cè)雽m替我求情？陸績深吸了一口氣，怪不得李世民會無緣無故的放過我，原來這背后還真有人為我轉(zhuǎn)圜。
陸績心中有些感動，人們都患難見真情，老實自己這禍惹得并不，若是其他人遇到了這種事恐怕避之不及，生怕惹一身騷。可僅僅因為自己當(dāng)初了一個善舉，秦家一家人就能如此幫助自己，這個朋友交的值得！
“大恩不言謝。”陸績深深鞠了一躬道。
“嘿嘿，什么都不了，回我家去，給你接風(fēng)洗塵，我爹也想見見你。”秦懷玉笑道。
“好。”陸績笑著應(yīng)聲。
馬車一路順著長安城最為繁華的朱雀大街前行，前幾天倉促入京，又有差役催促，所以也沒什么功夫仔細(xì)打量這座千古名都。此時罪責(zé)已消，陸績自然也來了興致，秦懷玉也非常體貼的讓馬夫減緩了馬車行駛的速度。
長安城按天罡地煞之?dāng)?shù)，共計一百零八坊，每坊設(shè)坊正，每里設(shè)里司，兩千多年來朝代更迭，這座歷史最雄偉的古城只有在大唐時才煥發(fā)出它最年輕最繁華的模樣。現(xiàn)在看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八街九陌、繁花似錦了。
坐在馬車?yán)铮懣冮L出一口氣，在這個時代，這里是整個人類最為繁榮的一座城市，人人心向往之，要比洛陽還要繁盛幾分，它主宰著一朝國運，由這座城池里發(fā)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個命令，都決定著這個國家富強(qiáng)或貧弱，今日，一個名叫陸績的文弱書生正緩緩走進(jìn)了整個大唐的權(quán)力中樞所在。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luò)繹向侯家……”
看著長安古城的壯闊與繁華，陸績突然心生感慨，街道上的每個人都很忙碌，忙著做買賣，忙著討價還價，忙著用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招呼客人，大唐國都里，最平凡的百姓都有著一股不清道不明的優(yōu)感，舉手投足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連酒樓的伙計招呼客人進(jìn)門也不用頭哈腰，只是隨和地笑笑，一句“來了”，然后把客人往里面引，如同對每天串門的鄰居一般隨意，對胡商的態(tài)度更帶了幾分倨傲，駱駝放門外要拴好，東西自己看顧，丟了莫找店，進(jìn)門先撣撣身上的灰塵……
關(guān)中人的傲氣，在如今這位擁有橫掃宇內(nèi)野心的帝王治下，散發(fā)得淋漓盡致。
“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秦懷玉已經(jīng)聽得有些醉了，陸績這一首隨性而吟的詩道盡了長安的浮華與繁榮，而且一句一換景或一轉(zhuǎn)意，詩韻更迭轉(zhuǎn)換。大唐是詩的國度，秦懷玉雖也是武人之后，但良好的家境卻也讓他有著最基的文學(xué)素養(yǎng)，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品鑒的出來什么是好詩。
“節(jié)物風(fēng)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
一首七言長篇的《長安古意》吟誦了出來，馬車已前行了了很久了，拉上了車簾，秦懷玉不由得擊掌贊嘆道：“早就領(lǐng)略過了陸兄弟的詩才，但再次得見，還是令人嘆服啊！”
“真的好嗎？”陸績眨了眨眼睛道。
秦懷玉好笑道：“我雖然不是文人，做不出來什么好詩，但也算不上是丘神績那種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吧，這品鑒能力還是有的。”
“那這么好的詩……秦大哥共鳴了嗎？心動了嗎？”陸績突然詭異一笑。
秦懷玉看著陸績的笑容有些發(fā)毛，糊涂道：“呃……你什么意思？”
“我剛至長安，身無分文又無住處，秦大哥幫我尋個落腳之地……這樣的絕世佳作秦大哥要多少有多少，而每首都能流芳百世，保證童叟無欺，不滿意包換貨……”陸績伸起了三根手指言之鑿鑿道。
噗！
“你……你你。”秦懷玉差兒一口老血噴出來，一臉詫異地看著陸績，剛才還夸他來著呢，怎么轉(zhuǎn)眼就是這副模樣，真是太讓人哭笑不得了。
陸績聳肩表示毫無心理壓力，這種事兒又不是沒干過，當(dāng)初剛到洛陽的時候，自己也還不是靠賣秦非煙的畫像賺錢的嘛，那時候好歹還有幾十枚銅板打底呢，現(xiàn)在自己除了這一身衣服以外是分文沒有，比當(dāng)初到洛陽的時候還窮。而且這里可是帝都啊……嘖嘖，被李世民強(qiáng)征過去打白工，一年不給薪俸，你讓我在這帝都怎么活下去？
陸績是有廉恥心的，但當(dāng)生存問題迫在眉睫之時，這廉恥心……可以暫時放一放。
“你呀……”秦懷玉很無奈的搖了搖頭，想起了丘神績盜用陸績詩詞被揭穿后的情形，哭笑不得道：“你呀……跟丘神績那廝廝混久了，有兒……臭不要臉。”
陸績很郁悶。
買賣不成仁義在啊，在商言商嘛，一首足可流芳千古的好詩給自己找個屋子就能換來，對于你一個大大的官二代難嗎？不難吧！丟人嗎？不丟人啊！怎么還罵人呢？
還有……我真的臭不要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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