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安靜立在山嶺上的枯樹，陡然有劇烈的聲音呯的一下響起，接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憚映掷m(xù)不斷，枯枝都在微微都顫動，它的下方，一群一群的人身著麻布粗衣，密密麻麻的在山壁前鑿下巖石，崩飛濺開的碎巖鋪滿在地上，不久之后，被一一搬上轅車，行駛很遠(yuǎn)一段距離后，在一處四處圍欄的營地里卸下，早已等候的工匠拿著鑿子，把它們琢出不規(guī)則的圓形，隨后堆積和其他石彈堆積起來，等待裝車?yán)摺?br />
附近，也有馬蹄聲急促的從石堆旁飛馳而過，沖出這道營地去往前方，一名名著甲的士兵正從帳篷中走出來，在伍長的呼喊聲里開始集結(jié)，密集的人群在飛奔的戰(zhàn)馬周圍沒有盡頭的延伸開去，延綿的軍營開始熱鬧了，片刻后，戰(zhàn)馬的嘶鳴、鐵蹄踏響的聲音也在校場躁動不安。
更遠(yuǎn)的前方，青冥的天色里，能隱隱看見城池高聳的城墻輪廓，上面的人影奔走來回、大聲發(fā)出嘶喊，裝滿箭矢的箭筒負(fù)在了弓手后背，帶著哐哐的聲響來到墻垛后方，提著盾牌的步卒上前，死死盯著墻對面的遠(yuǎn)方，大量的民夫抬著擂木、巖石……守城能用到的一切器具在城墻上忙碌，片刻，第一縷秋日照下來的時候，原野響起一聲號角，他們稍停了停，朝外望了過去。
嗚——
遠(yuǎn)方的原野，大地都在震動，無數(shù)北地兵馬猶如洪流般從軍營涌上了原野，交織出巨大的陣型，而一根長長的柱子在青冥的晨光里立在了陣型的前方，名叫孟達(dá)的將領(lǐng)騎馬來到這邊，朝旁邊的士兵揮了揮手：“把劉備的義子吊起來——”
“孟子度！我眼瞎才沒有看清你！”
士兵枷著掙扎的身影過來，叫罵聲中，已經(jīng)將對方雙手系在了繩索上，有面無表情的士卒在另一側(cè)拉動，劉封的手臂猛的繃直，身軀硬生生被吊離了地面，升到半空時，他的聲音還在繼續(xù)謾罵：“忘恩負(fù)義之輩，你貪生怕死——”
“沒種的家伙，妄為男人�！�
“……我先到下面等你！”
長鞭隨著叫罵抽了幾下，孟達(dá)這才轉(zhuǎn)身將鞭子丟給身旁士兵，大步朝后面過去，走過由虎衛(wèi)營重甲士組成的兩支方陣中間，視野的前方，又是兩排褐色皮甲毛絨領(lǐng)的雙刀侍衛(wèi)左右延伸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心突突直跳的在白色狼旗前半丈距離單膝跪下，拱手：“末將孟達(dá)見過晉王，逆賊義子劉封已吊上旗桿。”他低著頭說完這句，大氣也不敢出。
風(fēng)吹過來，秋日的天云漫卷，金色的晨光從云隙投下來，照在獵獵作響的白狼旗上時，騎著黑色大馬的晉王，披著大氅，內(nèi)置黑色甲胄，抬頭看了那邊吊在旗桿上掙扎的人影一眼，濃須下的雙唇微微張合：“要是蜀地所有人像你這般識時務(wù)者，該多好啊……”
低沉的聲音飄在風(fēng)里一陣，威嚴(yán)肅穆的公孫止緩緩抬起手時，許褚轉(zhuǎn)頭望過來，就聽黑色大馬上的晉王發(fā)出命令：“傳令給潘鳳，調(diào)校拋石機，順便叫劉備起床，要打仗了！”
“是！”大胖子眨了眨眼睛，拱手應(yīng)了一聲，將那孟達(dá)一起帶了下去。
前方，拋石基座在不久后搭建起來，長長的巨大木勺，被粗琢過的石彈壓的向下沉了沉，鑲嵌鏈接的部件都發(fā)出吱嘎的聲響，某一刻，一名將校拔刀：“打過去——”
緊繃的攪?yán)K嘭的一聲砍斷，水缸大小的石彈轟然間被拋上了天空，劃過一道長長的軌跡朝遠(yuǎn)方高聳的城墻延綿，無數(shù)的人影在上面嘶喊、狂奔，驚恐的弓手躲在盾牌后面抬頭望著飛過去巨大黑影，順著它去往城墻后面，延伸過去的是整齊又交錯的街道，無數(shù)的人在街巷慌亂的奔走，然后轟的一聲下墜。
有建筑在倒塌，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的響成了一片。
…….
“叔侄，外面怎么回事？”
正在府衙與諸葛亮、法正等人商議守城對策之時，隱約聽到了東城門方向傳來慌亂動靜，帶著一眾謀士沖出正廳，見到正從外面匆匆趕來的陳到，后者連忙拱起手：“回稟主公，公孫止朝城內(nèi)拋了一枚投石，砸毀了一棟民房，有數(shù)名百姓被壓在里面�！�
劉備沉默一陣，舉步朝外面過去。諸葛亮跟在后面問了陳到一句：“讓府衙中的差役維持城中安穩(wěn)，令百姓待在家中不要出來，以防公孫止埋伏在城中的探子。”
出了府衙，劉備都未開口說過半句話，上了馬匹帶著麾下白毦兵朝城墻過去，一路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城中居民，呼兒喚女的朝沒有戰(zhàn)事的另外三門聚集過去，府衙中的差役揮舞棍棒驅(qū)趕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北地公孫止殘忍好殺，南蠻七萬多人都被他們做成人脯吃了，若是城破，爾等豈能幸免于難，只有上城墻與左將軍劉備一致對敵，將他殺退，爾等性命才得以幸存……”
這樣宣傳的話語不時在人堆里被人吶喊出來，也是公孫止擊敗孟獲，破綿竹之后，諸葛亮特意遣口舌爽利的人四處宣揚，之前計策被破，后續(xù)也就沒必要再用了，只得另尋守城的方法，之前他也想過空城計，嚇唬對方，但一想到那公孫止的脾性，說不得直接就殺了進(jìn)來…….
如此，眼下唯有驅(qū)使百姓這條方法了。
街道上人群擁擠挪動，望著朝東門過去的劉備一行隊伍，有婦人抱著孩子跪了下來，拼命朝他磕頭哭喊：“求左將軍給我們一條活路吧，妾身的夫君在清壁堅野的時候餓死了…..好不容易跑進(jìn)成都，又要打仗，求求你讓我們活啊！”
一名侍衛(wèi)過去驅(qū)趕她時，旁邊沖來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枯黃的指甲在那侍衛(wèi)甲胄上抓撓，被推開，倒在屋檐下，撞的頭破血流，依然朝過去的隊伍，尖叫：“劉益州還在時……哪里打仗了……偏偏你們來了，到處都在打，益州都被你們糟蹋了！你們不得好死——”
隊伍到了城門附近，劉備臉色沉的嚇人，一聲未吭的下了馬背，緊抿著雙唇拾階而上，周圍有將領(lǐng)、士兵朝他行禮，都沒有理會，站上城頭，幾片破碎的瓦礫殘留在地上，之前劃過城墻的石彈，擦過城樓的檐角，掉下了殘骸砸到了一名士兵，此時正在旁邊包扎腦袋。
劉備過去看了看傷勢，安慰幾句后，方才朝墻垛過去，廖化、向?qū)櫟葘⒂诉^來，指著外面：“主公，那旗桿上吊著的是劉封……孟達(dá)投降公孫止，上庸的這路援軍已經(jīng)沒了。”
“嗯…..封兒他可有過求饒？”
“沒有�！�
“好樣的…..”劉備看著遠(yuǎn)方旗桿上吊著的人影，點點頭，“.…..他性子剛烈、孝順，能從上庸過來救援成都，這片孝心真的……難得啊�！�
天光一片明媚，并不炎熱，此時城外原野，延綿的軍隊前方有人騎馬出陣，提槍縱馬朝這邊而來，在箭矢有效的距離之外駐馬停下，孟達(dá)瞇起眼朝上方望去，拱手道：“左將軍別來無恙�！�
“孟達(dá)還有何臉面到城下見我。”劉備的聲音從城墻傳下來，緊抿的雙唇看不出臉上神色，“備能進(jìn)這益州，乃張松、法正還有將軍之功勞，此中可有過虧待？”
城下促馬來回走動的孟達(dá)笑了起來：“張松因事泄而死，法正隨左將軍身邊得重用，而達(dá)卻只能做一城副將，荊州丟失，關(guān)羽被呂布圍殺，我與劉封難咎其職，但劉封乃是你義子，而我呢？到時候還不是被你這偽君子借口殺了，我還要活，家中還有老母妻兒，豈能全部賠在你手里——”
“劉備！”孟達(dá)最后抬起長槍指去城墻：“今日晉王有話讓我傳達(dá)給你，此時開城投降可免一死，開戰(zhàn)之后，再降，晉王一律不受！”
城墻之間，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凝固下來。
“公孫止野蠻至極，不通人性……”劉備搖搖頭，負(fù)著手并不示弱的望著他，語氣慷慨悲憤：“……前有曹操囚漢帝于宮室，后有公孫止自封晉王，實有篡位之舉，將軍跟隨他，難保不被后人詬病，今日劉備站在這城墻之上，哪怕身死也……”
“嘰嘰歪歪一堆屁話！”
城下陡然一喝將他話語打斷，孟達(dá)一勒韁繩兜轉(zhuǎn)馬頭，朝本陣回去，聲音也在大叫：“我也活，要封妻蔭子，你給不了！等會兒開戰(zhàn)，你們就等死吧——”
就在劉備被嗆了一句時，對面的軍陣之中，騎在大馬上的公孫止揮手：“把劉封殺了，然后放流民上前，準(zhǔn)備開戰(zhàn)！”
軍陣之間，響起號角。
從成都城墻上望過去，只有騎兵奔行才拖出的塵煙繞過原野，不久之后，一片片緩慢的身影出現(xiàn)在另一個方向，數(shù)個千人黑山步卒隊伍，以及周圍徘徊奔行的弓狼騎押著數(shù)萬難民朝城墻這邊過來。城頭上的劉備扶著冰涼的墻垛，臉上終于有了表情，遠(yuǎn)方，那旗桿上陡然傳來一聲：“——父親！”
下一秒，血光映入人的視野之中。
劉備身形搖搖晃晃，“封兒……”
天地一片秋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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