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快滾！”
自便是天之驕子的袁紹從未想到，有一日叔父會像驅趕公路一樣驅逐自己。? 不就是當著百官罵了董，又稍稍拔刀與其爭鋒，至于把他趕出門去？
自己被趕出家門的消息不出半日便會在洛陽傳開，到時候年輕一代士人楷模的袁初，還能在洛陽立足嗎？
回想起三月之前，虎賁中郎將袁公路火燒青鎖門，司隸校尉袁初列兵朱雀闕，捕殺宦官是何等風華絕代？吾輩士人才揚眉吐氣了區區幾日？
此時的司隸校尉袁紹，提著節杖牽馬行在洛陽的繁華街道上，只覺得萬分落寞。
洛陽，還繁華嗎？
東西二市盡是董麾下那班胡人的面孔，成群結伙地在街市上笑罵，稍有不慎便會踢翻販的案子拉人暴打一頓。前些日子他曾想要阻止，怎料到這些只認刀劍的蠻夷之輩根就不認他手里這桿掛著牦毛的節杖，竟然還向他揚刀！
如果不是典軍校尉曹阿瞞正在街上，抽出刀來喝止了那些并涼蠻子，恐怕他還要被那幫胡兵責難一番。
當時孟德便對他感嘆……世道變了！
“初，初！”
袁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逛，便聽得身后有人追來，匆忙回頭便現是自己在司隸校尉府中的屬下，以前大將軍何進的幕僚，如今司隸校尉部主簿，廣陽郡射陽人陳琳、從冀州不遠千里投奔他的勇武假佐顏良、文丑。
“你們怎么來了？”
三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陳琳伸著手卻不出話來只顧大口喘著粗氣，倒是文丑甕聲甕氣地伸手一拽袁紹，便帶著三人向一旁走去。
“某在校尉府聽初被趕出家門的消息，去袁府，府門不讓我們進。后門跑出個廝為袁公傳話，讓你趕緊跑，董仲穎要殺你！”
文丑著，出的話卻令袁紹心驚肉跳，面上還強作鎮定道：“不至于，董仲穎一介莽夫，他敢殺我？”
“他誰不敢殺��？”
顏良出這么一句，袁紹的臉色變了，急忙問道：“那你們還來這里做什么，把司隸校尉府一千兩百都官徒隸聚起來��！”
陳琳歇息片刻，這才長出口氣擺手道：“別想了，司隸校尉府已經被董的人圍了，別司隸府，前些日曹阿瞞是不是在街市上幫你出頭？今天并州那個張文遠就帶著兵把典軍校尉部圍了，大鐵戟直接扎在轅門上……初，仲簡領了人馬車駕在上東門等著你，我們快跑吧！”
袁紹后知后覺，亡命上東門這才知曉他們這些日子究竟在做些什么！
宦官殺何進，不過螳螂捕蟬；士人殺宦官，也只是黃雀在后罷了；最后的一切，都被董攏到了手里頭。
一路上在街市間縱馬疾馳，穿過洛陽城巍峨的數道城門，袁紹的心始終跳個不停。
立在洛陽城外，不管眾人接連催促，袁紹卻向著巍峨洛陽城闕拜了再拜……最終雙目通紅地將象征司隸校尉的官印與符節懸在門上，轉頭北去。
上東門以北，為孟津渡。
孟津渡，這座曾經洛陽以北最繁華的渡口在今年被征召而來的并州丁建陽燒毀，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淳于瓊的西園右校尉部是洛陽城眼下少數幾個未屈從董威勢的部曲，他的軍營就駐扎在上東門外，此時派遣兵馬沿途征召民船走軻陳于河岸，往來一趟一趟地在黃河兩岸運兵。
“仲簡，你這是？”
淳于瓊嘿然一笑，咬開酒囊灌下幾口，心翼翼地插回腰間，這才戀戀不舍地望向東都洛陽的方向，末了長嘆口氣，對袁紹道：“什么西園右校尉，不做了。整個西園右營的兵甲糧草，我運到對岸了。你袁初要去哪，我淳于仲簡便也去哪！”
袁紹立在渡口廢墟，咬著牙看向頂著酒糟鼻子的淳于瓊不出話來，片刻便是躬身行禮，抱拳拜倒。
“行了，你別給我來這個。咱們從就在洛陽長大，天下誰不咱們哥幾個是名門貴胄，現在世道不一樣，涼并來的蠻子也敢騎到咱們頭上，可惜曹阿瞞大營被并州人圍住，要不然他也得跟你一起走�！�
“聽你這意思，朝廷……就不行了？”
“哪兒還有朝廷��！董那老狗一瞪眼皇帝都能被嚇哭，你見過這樣的朝廷嗎？”淳于瓊不屑地笑，臉上卻沒有快意只有憋屈，搖頭道：“反正都不守規矩了，初你也別覺得怕了董多丟人，你看那袁公路天不怕地不怕，青鎖門都給他燒了……董表他個后將軍，你看他怕不怕！我猜不出三日，他也得跑！”
提起家兄弟袁公路，袁紹笑出了聲，笑著卻只覺得心頭酸，苦著臉道：“公路自便和我斗，無論什么都愿意和我搶，總覺得這世上好似就我這一個兄長是仇人……到頭來，我們還不都為董做了嫁衣。”
“走吧，走吧。”
船來了，成群的涼并卒子自洛陽的方向涌來，帶起大片煙塵。淳于瓊急忙催促士卒，喝罵道：“上船，快上船！剩下的東西不要了，給我一把火燒了！”
沖天的火焰在孟津渡燃起，那是糧草、是輜重、是車駕，也是船上這些士人楷模對董沖天的怒火。
望著火焰光影中的洛陽城，就好似被烈火炙烤著一般，遠遠望去卻還是那般繁華，令這些在洛陽長大的青年們萬分不舍。
跪坐船上的淳于瓊見袁紹一臉灰敗地望著洛陽的方向，仰頭又灌下些許酒水，搖晃著酒囊這才不舍地遞給袁紹道：“初，你也喝兩口吧，這洛陽的佳釀，以后怕是喝不到了�！�
袁紹聞言惡狠狠地奪過酒囊，一把揭開酒塞便往口中倒去，大口大口地吞咽，直將酒囊喝得一滴不剩這才憤怒地擲在滔滔的黃河中，眨眼便被渾濁的河水沖得不見蹤影。
“誒！誒！你怎么，怎么就給我扔了！”淳于瓊飛身撲去要將酒囊拾回，毫無儀態地趴在船艄伸手卻只撈了個空，這才秧秧道：“早知道不給你了！”
袁紹卻根沒理會他的抱怨，攥著拳頭在船頭道：“鮑允誠得對，我不該不聽他的話�！�
何進在世時，鮑信受命回泰山募兵，但當他帶著上千人馬回到洛陽時，董仲穎已經進京。那時候鮑信便勸袁紹，董擁兵自重很久，肯定心懷不軌，我們如不趁機動手，日后必然吃虧，趁他剛到京都，士卒疲憊，我們對他動襲擊，一定可以擒拿董。
當時袁紹心里害怕董的威勢，想要用朝堂百官大臣合力將他趕走。
可事實證明，鮑信是對的，他不該害怕董。
他們曾經有驅逐董的機會，有避免洛陽陷入兵亂的機會……曹阿瞞勸過他，鮑信勸過他，人們都曾經勸過他，可他一意孤行聽不進去。
現在好了，什么都來不及了。
“鮑允誠？初，昨日阿瞞還與我，允誠離開洛陽后給他送過信，他又回泰山老家募兵，現在已經募到近萬人了�！标惲找乐鸬溃骸拔覀円踩ツ急�，憑借聲望募兵也不太難，只要稍加號召，吏民定是從這云集！”
“對！我們也募兵！”淳于瓊早已將酒囊的事拋在腦后，猛地站起身來引得船身晃蕩不止，卻兀自豪邁道：“我們也募萬眾，讓董仲穎知曉我中原士人的厲害！”
袁紹微微搖頭，攥著拳頭道：“不是中原士人，要讓他知道天下士人的厲害。諸君隨我去募兵，到時聯各地士人起兵攻打董……今日我輩士人受董賊侮辱四散而逃，明日便要讓董賊在我等面前俯乞憐；皇城在我輩士人手中丟了，便要由我輩士人將它奪回來！”
仿佛雄心壯志將過去的那個袁紹又帶了回來，他當即轉頭道：“孔璋，寫些書信，過些日子傳給各地士人，一個都不要落下，讓他們紛紛募兵，準備一同反攻洛陽！”
“募兵是不錯的，但初應當有個官職……這樣，初還應再向伍瓊寫封書信，他仍滯留洛陽假意依附董，可讓他代為進言為你上表官職，暫消董賊疑慮，亦為我等有可乘之機！”
袁紹吃了不少聽不進人言的虧，雖然他記性不好一會兒就忘，此時卻記得清楚，點頭道：“好，便依孔璋，我這便修書一封，到夜里由仲簡的軍士送回城里……那落腳之地，我們去哪里呢？”
“去冀州吧，冀州人多、亦是富庶，初可請伍瓊為你暫表一渤海太守，依仗漁鹽可成大事！”
“冀州？”袁紹擰眉，不解道：“我聽冀州去年被賊將燕北為禍，今年又被黑山賊所占據，如今怕已是破敗不堪了，又如何能去呢？”
“正因破敗，初才要去，若讓董表你為汝南太守，他敢嗎？”
顏良文丑對視一眼，拱手對袁紹道：“初，就冀州吧，我兄弟二人久居冀州，亦可為初的大業盡一份力氣！”
“善！”袁紹咬著牙望向洛陽，深吸口氣道：“我們便去冀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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