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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克羅米尼抓過墊在盤子下面的亞麻布擦了擦手，蜂蠟蠟燭將房間照得如同白晝，他能尋找得出所有的細節(jié)——這個孩子如果是十歲，也會有人相信的，畢竟他的面孔與身體已經(jīng)脫離了幼兒的階段，他的頭發(fā)是深褐色的，只在末梢有著那么一丁兒的打卷，他的眼睛與頭發(fā)同色，沉靜的就像是一個成年的修士，他的站姿優(yōu)雅而端莊，皮膚皎白，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但那張如同天使般的面孔上還是有些地方讓皮克羅米尼感到熟悉，他看向他的同學，然后閉上眼睛迅速地回憶了一會，這一教職并不起眼，但也不是每個主教都能為一個八歲的孩子索要到手的，這份人情與代價大可以放到這個孩子成年之后，畢竟如今幼兒或是少年中途夭折的情況還是頗為常見的，一旦受惠人死了，那么與他相關(guān)的一切設(shè)想與期望都只能是空中樓閣，只能，這個孩子愿意讓人為他冒這個險——皮克羅米尼的舅父雖然也十分地寵愛過他，但也沒有這么瘋過。
瓦倫西亞，西班牙的教區(qū)，哈，羅馬不正有一個西班牙人的樞機主教嗎，皮克羅米尼終于想起在什么地方看到過這張面孔了，羅德里格博爾吉亞，他要比皮克羅米尼年長八歲，卻要比后者無恥上一百倍，眾人皆知，他和他的情人公開姘居，并生下了四個還是五個孩子，現(xiàn)在其中的一個就站在他面前。
“羅德里格博爾吉亞。”皮克羅米尼。
佩魯賈主教一臉慎重地了頭，“到我們這兒來。”他和氣地對那孩子。
“博爾吉亞想要那個至尊無上的位置。”皮克羅米尼，一邊用他銳利的眼睛注視著博爾吉亞的面孔。
“誰不想要呢？”佩魯賈主教。
“他的勝算很，”皮克羅米尼：“他的敵人是朱利安諾德拉洛韋雷。”
“迄今為止，還沒有兩個相同的姓氏被允許連續(xù)出現(xiàn)在教皇世系表上，他不可能成為教皇。”
“屆的教皇。那位洛韋雷今年只有四十一歲，他大可以等上一等，”皮克羅米尼：“看來這次的羅馬會動蕩難安了——博爾吉亞甚至不敢讓他的家人繼續(xù)留在羅馬。”
“他們還很，”佩魯賈主教：“最的一個只有兩歲。”
“他把自己的一個兒子托付給了你，”皮克羅米尼：“我的同學，我真沒想到，你居然值得他如此信任——是圣方濟各顯現(xiàn)又一神跡了嗎？”
“你可以離開了。“佩魯賈主教轉(zhuǎn)過頭去對博爾吉亞。
瓦倫西亞神父向兩位主教行了一個禮，就退出了房間，在整個過程中，他既沒有急著插話，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也沒有露出恐慌與憤怒的神色，掌控身體與情緒的領(lǐng)顯而易見地要超過許多成年人，一個博爾吉亞，皮克羅米尼心想，如果羅德里格博爾吉亞真的能夠如愿成為教皇的話，這個孩子會成為他刺向敵人最為銳利的一把刀子。
“現(xiàn)在你可以你想要我做什么了。”皮克羅米尼。
佩魯賈主教搔了搔脖子，“你有二十三名隨從，”他：“不算那個最的。”
皮克羅米尼危險地抬起了眉毛。
“多一個應(yīng)該沒人注意，”佩魯賈厚顏無恥地：“或者留一個下來，圣方濟各修道院內(nèi)學（注：指準備擔任圣職的學生）的空缺價值一百個弗洛林金幣，相當于三匹好牙口的公馬，還在不斷地升值，鑒于那件深紅色的法衣是如此的昂貴，也許明天它就能夠與六匹公馬等值了。”他捏住一只夾在脖子肉皺褶里的蟲搓了搓：“我想會有人愿意和博爾吉亞交換的。”
“羅德里格博爾吉亞給了你多少？”
“什么？”
“錢，還是葡萄園？又或是一座教堂？”
佩魯賈主教抬頭看了看屋梁。
“葡萄園，”他：“我猜？”
“那么我要之中三分之一的收益，”皮克羅米尼端起盛裝在木杯里的水喝了一口，里面加了蜂蜜：“而且我只容許他跟隨我到教皇被選出為止。”
“有個博爾吉亞的弟子對你來也沒什么不好。”佩魯賈主教。
“但他并不是我應(yīng)做的工。”
“那么誰是你的雇主？”佩魯賈主教追問道：“美第奇？”
皮克羅米尼的眼神頓時變得嚴厲起來。
“等等……等等，”佩魯賈主教抬起雙手，“這只是簡單的邏輯題目罷了，我的老同學，我的課業(yè)并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差——你帶來的那個孩子大概出生在什么時候？就我看，不是1478年前就是1478年后，而1478年發(fā)生了什么？我們都知道，美第奇家族差就被帕奇家族一窩端了，據(jù)洛倫佐德美第奇還是逃進了圣物室才僥幸得以幸免的——然后我記得就在那個日子前面一兒，我接到了你的信，你告訴我你應(yīng)佛羅倫薩大主教的邀請于圣瑪利亞大教堂主持復活主日后的第一次平日彌撒以及鑒賞圣物……”到這兒他狡猾地笑了笑，“洛倫佐中了毒，不，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但皮克羅米尼，我們的老師曾過你的醫(yī)術(shù)出色的就像是一個男巫。是你，而不是別的什么人讓美第奇的大家長得回了他的性命，并能在之后的三天里就能站立起來并主持對敵人們的復仇。”
“又及，”他繼續(xù)道：“西斯科特四世宣布沒收美第奇家族在羅馬的所有財產(chǎn)，并且將洛倫佐以及整個佛羅倫薩的宮廷成員開除教籍，并宣稱要褫奪整個佛羅倫薩的教權(quán)的時候，又是誰陪伴著洛倫佐前往那不勒斯，服了那不勒斯的國王費迪南德一世，令他廢棄與西斯科特四世的盟約，轉(zhuǎn)而與美第奇成為朋友的呢？如果沒有你，我懷疑洛倫佐德美第奇是否能夠進入伯蒂奇宮。”
皮克羅米尼向后一靠，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你離開羅馬的時候只有三名隨從，”佩魯賈主教：“現(xiàn)在你有整整二十三名隨從，每個都有著騎士一般的行頭，是誰在支付他們的花費？洛倫佐德美第奇一向就是一個慷慨的人，我知道，然后佛羅倫薩對現(xiàn)在的美第奇也不是那么安了，除了國王與教皇，那些喜新厭舊，神經(jīng)兮兮的所謂公民，還有一個多明我會的會士在不斷地蹦跶，佛羅倫薩圣馬可修道院的院長，叫做薩伏那羅納的，從148年起他就在瘋狂地抨擊一切，從教皇、教會，一直到美第奇家族——暗潮洶涌哪，我的朋友，如果美第奇家族的大家長希望能夠更多地保有一骨血我一也不奇怪。
另外，雖然據(jù)你有十二個私生子，但我知道你對那種只會大哭大叫，毫無理性與智慧可言的魔鬼從來就是避之唯恐不及，見到墻壁上的天使你都要皺眉頭，我一也不覺得你會毫無理由地放任這么一個汪汪亂叫的狗在自己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第七章醋栗與顛茄（上）
若果讓佩魯賈主教來，他是希望皮克羅米尼主教和他的“隨從”能夠盡快離開阿西西。誰都知道，在西斯廷教堂的煙囪冒出白煙之前（注1）什么事情都會發(fā)生——但無論如何，就算是羅馬城里的那個博爾吉亞也未必會將朝圣作為一個卑劣的借口或是推搪，遑論在個人的品行上要遠勝于諸位著紅衣者的皮克羅米尼主教。
朝覲圣方濟各的方式有很多種。是的，人們一致認可的，那種跟隨著圣人的腳步，走完他的赤足經(jīng)過的每一條道路，漫長而又艱苦的朝覲方式是最虔誠和最正統(tǒng)的，不路途中必然需要耗費的時間與精力，外加撇去饑餓、疾病與盜賊的威脅，你還得是個年輕（最起碼不能比受圣召之前的圣方濟各有著更大的年紀），強壯（能夠經(jīng)得起各種各樣的折磨），而又堅定且聰明的好人（你不會想要知道有多少可憐的朝圣人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所以，更多人選擇的還是簡化方案。
首先你要朝拜圣體——而后，從圣方濟各出生的房子開始，到他受洗禮的教堂；到他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民時游蕩過的阿西西山區(qū)；到阿西西附近的麻風病院（圣方濟各在那里照顧一些最可怕的病患）；到倒塌后經(jīng)圣方濟各之手修繕的圣達米盎教堂、圣瑪利亞天使堂（現(xiàn)在是圣方濟各圣殿）與一些其他的堂；到他講道的廣場、村莊和樹林；到圣方濟各領(lǐng)受神圣五傷的阿威尼山屋；到阿西西教堂中瞻仰契馬布埃、雅科波、杜喬、喬托等人以及其弟子為圣方濟各作的像；到蘇波雪山修道院的巴丁古拉堂（圣方濟各以使用者的身份居住在里面）；到格里印呂迪山谷的修道院堂里的馬槽；到他曾經(jīng)被安葬過的地獄之丘（那里原只被用來安葬罪犯與流民，圣方濟各堅持要埋葬在那里，現(xiàn)在也是一個圣地了）；到圣喬治堂的大堂大祭臺，那兒是圣人得蒙我主召喚之后留下的遺骸最終安息的圣所（是的，圣方濟各死去后的第二天人們就把他挖出來了，立圣品的第二年又把他轉(zhuǎn)移到了大祭臺的下方）……
關(guān)鍵在于，這種簡化了的朝圣流程就佩魯賈主教看來，也有過于遲緩了，他當然不是毫無理由地突然決定要送走凱撒博爾吉亞的，圣靈在上，他看到了洛韋雷的刺客。
“這是怎么一個鬼世道啊。”佩魯賈主教咕噥到，他可以是誠心實意地做了一個禱告，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下，主教的床和修道院提供給富有的朝圣者的床是一樣的，不但有帷簾，亞麻床單，羊毛毯子，鵝絨枕頭，還有裝著干薰衣草的香盒，據(jù)可以祛除跳蚤和臭蟲，具體效果不得而知，但主教的床品都是簇新的，除了他身上原有的，沒有陌生的來客跳到他身上召開一場食物豐足的宴會。
按理這個環(huán)境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放下帷簾之后，佩魯賈主教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個穿著灰白色的長內(nèi)衣，套著無袖外衣，系著牛皮腰帶的刺客，也許后者認為自己和諸多的朝圣者沒什么兩樣……啊呸，不那雙根就不該出現(xiàn)在朝圣者身上的，鷹隼和狼犬般的眼睛，那不是用來裝飾與威嚇而是實用性十足的細刺劍與匕首，還有纏繞在手臂上的細繩——還以為有誰不知道那不是用來套鳥而是用來勒斷脖子的嗎？看看末端懸掛的圓球，佩魯賈主教還是個俗人的時候可是親眼看到過它怎么奪去一條性命的——一只手抓住一只圓球，繩索交叉著往受害者腦袋上一套，再用力一收，沒一會兒你就能聞見屎尿的臭味兒了，據(jù)那些如同參孫般力大無窮的刺客甚至可以直接絞下目標的腦袋。
更別佩魯賈主教在洛韋雷主教的宴會上看到過這個人，他是個侍衛(wèi)兼劍術(shù)老師，但和許多家族一樣，這種人更多時間在充當一個刺客的角色，佩魯賈主教自認不是一個聰明的人，至少不如皮克羅米尼，他的同學和朋友，但那個人有著一張狗臉，這讓他印象深刻。
他滿心煩惱地翻了一個身，捏著自己肚子上的肉，連續(xù)好幾天可憐的佩魯賈主教都在做噩夢，不是自己在一個陰森晦暗的走廊里被突如其來的細刺劍自前而后的貫穿（雖然他自認為與洛韋雷之間的關(guān)系還沒有惡劣到這個地步），就是他高高興興地打開食盤的蓋子時，看到的不是一只肥美的兔子，而是博爾吉亞的人頭。
“還是讓圣人早兒得回寶貴的平靜吧。”他對自己，一邊計算著要減少哪幾個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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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早禱結(jié)束后朝圣的隊伍就出發(fā)了，皮克羅米尼帶來的修士被留在了修道院里，他太了，根無法跟上成人的步伐，更別他們還要走過崎嶇的山區(qū)，而且朝圣的路途中還有麻風病院這種地方——雖然皮克羅米尼是個教士，但他在大學里也被老師半嘲弄半褒獎地稱之為男巫，就是因為他有著極其出色的醫(yī)術(shù)與超乎常人的醫(yī)學觀念——他認為幼兒和老人確實要比強壯的年輕人更容易被疫病感染。所以他仔細考慮了一番后，還是留下了朱利奧美第奇和一個負責照看他的修士。
“你想要做些什么呢？”修士和和氣氣地問道：“朱利奧兄弟？”他之所以這么恭敬，不僅僅是因為朱利奧美第奇的姓氏，更因為這個修士原就是洛倫佐美第奇的一個朋友（或一個仆從）。他是個金匠，并不準備成為一個修士，但既然美第奇給了他豐厚的報償，還能跟隨著皮克羅米尼主教一同周游整個翁布里亞地區(qū)，他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也可能在不遠的將來為一個主教效力，或者以后還有可能去到羅馬，那么讓他照顧一下朱利阿諾德美第奇的孩子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更別他也曾經(jīng)為佛羅倫薩的美男子打造過一枚精美的金百合紋章吊墜，并得到了一筆不菲的酬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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