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南征金軍左副元帥的仆散揆,對著淮西這捆柴已經(jīng)磨了大半月的刀,雖然最初所有的下手區(qū)域都因林阡在他身邊插了個“轉(zhuǎn)魄”而棘手,但仆散揆也有個“青鸞”一早就深潛皖地偵察、并且盡全力刺進(jìn)了林阡擺在他面前的當(dāng)?shù)厮诬娦母埂瓎嗡氵@一局,仆散揆和林阡隔空打了個平手。
然而,林阡最強的那兩棋,卻不在暗,而在明:正是李君前領(lǐng)導(dǎo)下的江淮四大幫會之首“小秦淮”,以及云霧山比武排名第五的“紫電清霜劍”葉文暄。后者還是時任建康府知府兼沿江制置使的葉適之侄,年少時期便常與朝廷命官打交道,典型的名門公子一呼百應(yīng),偏巧他也以林阡馬首是瞻。換而言之,此人不僅武功絕頂,還能促成淮西一帶的官軍與義軍通力合作……
明知堅硬,也必須砍,仆散揆為了緩解葉文暄和李君前給他帶來的壓力,一方面與身處臨安朝堂的金軍王牌間諜“戰(zhàn)狼”保持聯(lián)絡(luò),一方面“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親自去淮河邊實測水的深淺、廣狹和流速,甚至還喬裝去對岸宋境暗訪地形、窺探駐軍、羅致奇人異士,那當(dāng)中就包括一個與和尚實力相當(dāng)?shù)凝堢R湖。當(dāng)然了,龍鏡湖的實力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洞悉。
“林阡,我下刀了,你擋得住?”局已布,棋可走,仆散揆知道自己是有勝算的。只求那個據(jù)說在楚州又走火入魔了一次的林阡,抽身回救淮西之時,狀態(tài)好一些,別輸?shù)锰臁⒗速M他心血。
林阡當(dāng)然知道“仆散揆就快開戰(zhàn)”,否則,近期的淮河以南、長江以北地區(qū)不可能有這般多的禍亂,那些全部都是金軍間諜深入宋民散播謠言引起,目的,不就是先聲奪人地造勢、希冀能恐嚇那些沒膽氣的南宋官吏不戰(zhàn)而逃?不過很可惜的是,仆散揆此計并未完全奏效,負(fù)責(zé)督視江淮軍馬的丘崈大人,雖然是個主和、善守之官員,卻慷慨直言:“生無以報國,死愿為猛將以滅敵。”堅守氣節(jié),誓與淮南共存亡。
而林阡知道“仆散揆已經(jīng)開戰(zhàn)”,則是通過海上升明月
日夜兼程趕往淮西,途中林阡收到兩份情報,先后來自“轉(zhuǎn)魄”和其下線“玉兔精”。奇怪的是,轉(zhuǎn)魄說仆散揆將從“下蔡”渡淮,玉兔精卻說仆散揆將從“八疊灘”渡淮。兩個地點,為何抵觸?誰實誰虛?誰變節(jié)了還是誰打聽錯甚至誰被算計了?玉兔精他,尤其詭異地沒再作為轉(zhuǎn)魄下線,雖然署名為玉兔精,用的居然是專屬于“滅魂”的暗號……
緊接著,轉(zhuǎn)魄和玉兔精不知是否猜到對方所為,又幾乎同時給林阡來了兩份情報,一個說下線中存在叛國者,一個說上線暴露。
這樣的海上升明月,委實不再可信,必須在查探他們是否遭遇動蕩的同時,憑借著宋軍自己的判斷來打淮西迫在眉睫的這場戰(zhàn)役。可惜那晚倉促之間,林阡接觸不到他倆來探明虛實和生死。正是由于這高層動蕩,轉(zhuǎn)魄一脈在林阡到達(dá)前便已轉(zhuǎn)入蟄伏,出于安全考慮林阡不能將他們隨意啟用,故而只能等轉(zhuǎn)魄或玉兔精在他到場之后主動與他聯(lián)系……
對此,林阡等人自然始料未及,海上升明月在中線、西線的情報網(wǎng)才剛修復(fù),東線竟也罕見地臨陣掉了鏈子。柏輕舟說:“只盼轉(zhuǎn)魄一脈的變故,和驚鯢掩日落遠(yuǎn)空都無關(guān)系。”吟兒也希望這是個獨立事件,甚至是一個誤會。
“接下來的戰(zhàn),看來要盲著打幾日。”林阡只能信任地認(rèn)為,轉(zhuǎn)魄這一脈是為了自保而沉寂,只需要幾天時間,就能沖破這突如其來的障礙。記憶里,雖然轉(zhuǎn)魄和玉兔精身居高位,卻已經(jīng)在軒轅九燁那里過了關(guān),暫時是沒有嫌疑的,這才活動漸漸頻繁,隨著軒轅九燁的轉(zhuǎn)戰(zhàn)楚州,他倆叛國或暴露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誰想就是這個間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大風(fēng)大浪過去,陰溝里面翻船……
“并不盲,八疊灘水淺,是更為合理的渡淮之地,主公,應(yīng)當(dāng)將兵力厚集于彼處。”柏輕舟一邊趕路一邊幫他分析,“下蔡,可能是金軍的幌子。”
“軍師,無所不知……”吟兒心安的同時難免驚嘆,畢竟這兩個地方,他們誰都沒去過。
“轉(zhuǎn)魄是假,滅魂是真。”林阡稍微有了底,但卻不能亂作決斷。
二選一,柏輕舟選定八疊灘,然而與李君前會師于約定地點、說了幾句多年不見之后,阡吟便驚詫地得知,官軍義軍都選擇移師去了下蔡的花靨鎮(zhèn),太過不巧李君前是淮西地區(qū)與海上升明月有直接聯(lián)系的義軍最高領(lǐng)袖,所以和林阡一樣得到了相互對立的兩份情報另一廂,仆散揆顯然也通過金軍的調(diào)遣,對宋軍給出了直觀的來去與變動。當(dāng)?shù)厮诬姡瑹o論官軍義軍,都早于阡吟面臨八疊灘和下蔡的選擇,就在幾個時辰前作出了這樣一個慎重、穩(wěn)妥、一致的判斷……
雖然林阡關(guān)于八疊灘的指令在決策后不久便及時發(fā)出,但有且只有李君前的幾支勁旅來得及撤回頭,官軍和義軍的主力一時間太難作大變動。
輕舟和吟兒聞訊后一樣心急:“他們怎就選了下蔡?”“還刻不容緩地移師了?!”
林阡作為主帥,不可能表現(xiàn)得像她倆那般不淡定,他知道,現(xiàn)在再教軍馬大動,情況反而更糟,所以今晚他帶來的人根本沒法停歇,必須盡快趕往幾里之外的八疊灘、做好每時每刻在那里迎戰(zhàn)金軍的準(zhǔn)備……因此,林阡只能一邊趕路一邊仔細(xì)詢問李君前:“大軍有何根據(jù)?”
不管官軍義軍,都不可能是隨意選擇。
“因為,仆散揆前段時間才到淮河,便已然在下蔡一帶明察暗訪。”李君前說,“他親自喬裝打扮去了市集,與一個高手大打出手,不慎暴露了他一直窺探下蔡的心思。”回憶時面帶痛苦之色,“鵬飛他……”
林阡吟兒皆是一怔,才知菜市上龍鏡湖為救仆散揆、以獨門“手箭”射殺了當(dāng)時對宋民拔刀相助的小秦淮十一當(dāng)家沈鵬飛,林阡雖然已經(jīng)對這個當(dāng)家沒什么印象,吟兒卻記得半山園里一面之緣,那是個十分熱情的愣頭青、自來熟,沒想到再回淮南就已永訣,難免為他感到唏噓。
“那確實可以證明仆散揆在下蔡察訪多時,卻也可以意味著:仆散揆由于暴露心思而不會再選彼處。”柏輕舟說。
“軍師?”李君前不愧小秦淮的總舵主,雖然他比吟兒更熟悉沈鵬飛,卻很快便從悲思中抽身回神,認(rèn)出眼前美貌女子是傳說中的林阡軍師,“探子來報,仆散揆的麾下將領(lǐng),昨日開始緊急向下蔡增兵,耀武揚威竟似隨時渡淮,所以,我軍才覺刻不容緩、認(rèn)為務(wù)必連夜調(diào)遣。”
“聲東擊西、避實擊虛的可能性高,他們的緊急,正是為騙我軍的連夜。”柏輕舟睿智地分析。
“唉,我是老了嗎,連這都想不到。”李君前拍了拍頭,略帶自責(zé)。
吟兒緩過神,笑起來:“二大爺,從前我說你老你就急眼,如今可好,自己說自己老。”
“所以你身邊也有金軍細(xì)作,那個人提醒了仆散揆,注意到這個我抵達(dá)和你決斷的時間差。”林阡神色凝重,壓低聲音,這才是“連夜”的最終目的。
李君前一愣,點頭:“對你何時抵達(dá)的知情者并不多,唉,想不到又有個附骨之疽。”笑,“竟想起了八年前的夔州,我們同抓內(nèi)鬼魏南窗。”
“李幫主,義軍連夜決斷,官軍竟無異議?”柏輕舟又問。
“官軍守將,何、姚二人,對我軍并不掣肘,然而,他倆也無甚主見、遠(yuǎn)見。”李君前說,“他們找人占星算卦,稱下蔡確實是個對仆散揆意義重大之地,所以一致同意移師下蔡……”
“荒唐,下蔡分明是仆散揆的……”柏輕舟氣得差點脫口而出,卻忽然意識到天機不可泄露,就沒再說。
吟兒看她臉生紅暈更增美貌,趕著路還為她走神了片刻。
淮山隱隱,千里云峰千里恨,淮水悠悠,萬頃煙波萬頃愁。
步入宋軍兵力稀少的八疊灘時,天色昏黑,正待亮起,深秋的涼意掠過眾人的衣袍,時不時地感覺腳底發(fā)寒、腦后生風(fēng)。
這不祥預(yù)感充斥于每個人的心間,絕對不是純粹的錯覺,而是某種意義上的提示仆散揆統(tǒng)兵三萬,即便大半去下蔡裝腔作勢吸引走了宋軍銳師,剩下的那些想要乘虛潛渡八疊灘也不可能不引起風(fēng)吹草動。眾人的腳底發(fā)寒和腦后生風(fēng)緣由在此,金人先頭部隊已經(jīng)到南岸來了!
“君前,集結(jié)精兵強將迎戰(zhàn)。吟兒,將此地的弱旅全轉(zhuǎn)移走。”林阡當(dāng)即發(fā)號施令。
晚了!轟一聲巨響,淮河畔炸開和激起的水浪中,陡然亮起兵刃掃射出刺目的光。果真是趁夜?jié)撔小⑶娜欢苫础⒁庥フ寄习兜慕疖娤蠕h,他們苦藏了多時的火把和行蹤,在這一刻盡數(shù)由暗轉(zhuǎn)明,正好和天亮保持同步,乍一看去,還以為天色是被他們操控。
晚了?林阡一聲令下,盟軍劍拔弩張,或攻或守,各司其職。那時義軍從上到下都只一個念頭:當(dāng)?shù)厥剀娫偃绾未胧植患埃蜕⑥竦闹髁υ偃绾魏坪剖幨帲娙硕家欢ūM可能地將傷亡降低、將形勢扳平!
金軍先鋒果然是萬里挑一的精銳,不僅布局周密、行動鬼魅,并且甫一登陸南岸,便認(rèn)清最可怕的不是當(dāng)?shù)厥剀姸沁@一支支奇兵、只要將他們突破便可以一馬平川,因此接二連三地向此地傾軋過來。無論從人數(shù)還是從實力來看,這一刻交戰(zhàn)于岸邊的金宋雙方實際是勢均力敵的。
雙方顯然也都有一定程度的知己知彼,所以第一時間就按武功層次給自己挑準(zhǔn)了對手,譬如小秦淮六當(dāng)家唐鑫、十當(dāng)家謝峰、十七當(dāng)家李戩,共打以完顏、納蘭兩個渡淮金將為首的十余出類拔萃高手譬如李君前、三當(dāng)家言路中、五當(dāng)家南虎,打的是七個“仆散揆近來搜羅的奇人異士”譬如吟兒和十二、十三當(dāng)家的大小橋,協(xié)助南宋守軍中的老弱和已經(jīng)受了傷的武者撤退,過程中她們很快就與緊追而上的黑衣女子大打出手。
林阡呢,一早就挑準(zhǔn)了紇石烈桓端為對手,山東之戰(zhàn),桓端就和仆散安貞一起,在林阡心中并列為“十二元神的第一檔次”,作為金軍年輕一代的中流砥柱,戰(zhàn)力上還有無窮提升空間。掀天匿地陣中,他和他的風(fēng)里流沙刀很可能是金軍的一個重要陣眼。
事實證明紇石烈桓端沒有辜負(fù)林阡對他的看重,風(fēng)里流沙舞如飛電過隙,場景驟然就被他強換到塞外荒漠,一霎,不聞刀聲,只聞狂風(fēng)呼嘯,張不開耳,倏忽,人影俱消,驚覺華光四射,眼難再睜。問世間還有何人,一舉手揮斥出風(fēng)沙滾滾,聲勢浩蕩,威力蔽天?比起山東之戰(zhàn),內(nèi)力膂力都確實更上層樓。
雖說那來自大漠的風(fēng)沙一直不停地隨著他招式的運轉(zhuǎn)往林阡口鼻中鉆,但林阡運足氣力排宕之際,飲恨刀光狂閃,刀氣滿溢,刀境爭如天空中突如其來的暴雪,強猛地對著地面回旋的沙漠奔騰而去,一邊卷掃一邊拉扯,掃得干凈扯得精光,甚而至于很快還占為己有作為天生的“掠奪者”,他竟將桓端意象里的磅礴洗劫一空……
約莫二十回合,紇石烈桓端敗局已定,難以置信林阡現(xiàn)在的打法如此霸悍,這才不過暌違了一年多!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他卻眼睜睜望著林阡從高手堂底端爬到了頂尖!是的,別說當(dāng)時林阡需要以命相搏的司馬隆了,就算天尊岳離,也……
負(fù)隅頑抗著,紇石烈桓端更沒想到的是,林阡的氣勢尚未將他徹底打輸,就已經(jīng)教他麾下一大群曾經(jīng)膜拜他的人被嚇怕。遠(yuǎn)望著金軍竟開始有忐忑不安跡象,紇石烈桓端一顆心驟然懸空,卻就在那時,一眾宋軍才要沖上前來追殲,便被金軍中的一個驍將接連甩出數(shù)箭擊殺。
沒錯,是用“甩”的,而非用“射”。只因那是一種暗器名叫“手箭”。出箭那人正是殺害沈鵬飛的兇手、此刻正在李君前對面的奇人異士之一,龍鏡湖。想不到,他在持槍和李君前軟鞭對敵的中途,還能趁李君前要顧別人的空隙,騰出另一只手來刷刷刷地朝著涌上前的宋軍甩箭,箭無虛發(fā),手法狠辣,全部打在眉心,直接洞穿頭顱。
林阡不知那人和紇石烈桓端誰更強,卻清楚他的群攻殺傷堪比吳越,是此時此刻的重中之重,因此想都不想,帶動紇石烈桓端一起往李君前那邊的混戰(zhàn)偏移。那時林阡想得很美,他能幫李君前添把手,對著紇石烈桓端和龍鏡湖以一敵二。于是,終于將兩大戰(zhàn)場生硬拼接之際,他打定主意,長刀繼續(xù)砍紇石烈桓端,短刀只分出一部分力道去引龍鏡湖的槍、希冀龍鏡湖沒辦法再發(fā)手箭
奈何林阡注定想太美,倒不是輕敵,而是心太大……好吧還是輕敵,不慎吃了大虧,才剛靠近龍鏡湖的槍鋒,便意外察覺短刀不應(yīng)該“只分出一部分力道”,亡羊補牢的他,本能調(diào)運氣力來阻止這罡風(fēng)吞沒短刀,卻可惜顧此失彼,好不容易這邊成功脫險,那邊,同樣是絕頂高手的紇石烈桓端,風(fēng)里流沙刀便已欺身……
林阡堪堪將長刀轉(zhuǎn)守為攻,冷不防胸口便是一陣發(fā)麻,一不留神龍鏡湖的手箭再次飛射向四面八方,林阡想也不想,囫圇將紇石烈桓端排開老遠(yuǎn),與此同時沖上前去、擋在宋兵們前面橫刀攔阻,倉促間手臂被其中一箭擦過,登時血流如注。
當(dāng)今世上,幾人能有這般力道,一擦而過就打得林阡血流如注!林阡斷定這是高手堂頂級水準(zhǔn),在紇石烈桓端之上,所以不得不為龍鏡湖調(diào)整主次。一旦找準(zhǔn)對手,這場以一敵二總算不那么狼狽,然而,卻又因為這兩人都不容小覷而空前吃力,加上林阡前幾招就已受傷,如此一邊打著一邊血在冷風(fēng)中狂飆。
林阡哪顧得上止血,滿心只剩一個想法:這個龍鏡湖,人看上去不狠,手卻狠,和新嶼一樣,對等閑之輩群攻時,手底下壓根沒有活口,所以才令敵人對他除之而后快……“他必須死!”林阡不知他到底何方神圣,只道仆散揆在下蔡挖掘出了這一隱士,既為宋軍惋惜“竟教仆散揆招納了這可用之才、后患無窮”,又當(dāng)場萌生了“他這桿槍我要定了”的殺念:殺了他,把他的槍送給子滕也好,祭祀此戰(zhàn)枉死的戰(zhàn)士們也罷,總之不能再讓他再活著,以槍震魂以箭追命。
不過,林阡自己也明白,即使單打獨斗,也很難立即將他除去。畢竟對方的實力擺在那里,林阡又克制著自己遠(yuǎn)離那些可能入魔的最強意境,只得一板一眼地施展次強意境、被諸如此類的條條框框限制著……飲恨刀連環(huán)幾十招殺開之后,十之五六雖然能給龍鏡湖造成威脅,但都能被龍鏡湖的槍設(shè)法化解,十之二三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與其不相伯仲,再有十之一二,才剛打過去就被龍鏡湖切中肯綮繼而窺出破綻反推過來,林阡意識到那些招式都是和尚的筆法演化而成的,心念一動,難道他竟是師父的故交……
果不其然龍鏡湖臉色也有異:“憂吾思,竟收了個徒弟?”
“難怪這么強,真是高手堂的人……”林阡心中嘆息,可惜國難當(dāng)頭,身邊盡是要保護(hù)的人,此刻就算和尚站在面前,他也不會留情面,相信和尚也是一樣。
沉溺戰(zhàn)局久矣,都不知以一敵二是何時演變成的單打獨斗,不是紇石烈桓端不強,而是龍鏡湖光芒萬丈。
緩得一緩,才發(fā)現(xiàn)李君前不知何時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另外幾人,幫他分擔(dān)走了紇石烈桓端。
太長時間沒有并肩作戰(zhàn),今日重逢,竟直接進(jìn)入了合作無間的狀態(tài),林阡只覺痛快,不再多想,開始平心靜氣,嘗試往最強招式靠,龍鏡湖卻也不甘示弱,槍法愈發(fā)兇猛,大約是做慣了屠夫,表面是平平無奇的一槍“猛虎弄風(fēng)”,內(nèi)涵竟是“山河滾到我屠刀下宰”的觀感,一時之間,仿佛見到數(shù)十年前他的經(jīng)歷,但凡是長槍經(jīng)行之處,尸塊、血跡、慘聲,染滿了令人窒息的時空……
那般摧枯拉朽的殺傷,若不是林阡拼著性命擋,就是其余所有人遭殃。不夸張,“所有人”,所以縱然林阡也得拼著命。
好在林阡身經(jīng)百戰(zhàn),于漩渦中從容不迫,淡定自若地打出了河?xùn)|時大殺四方的那招“天下高手如電抹”,但因為和制止入魔的“萬刀斗法”相互融合,殺傷力略有降低,但是在楚州打軒轅九燁“足夠”。然而林阡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幾乎同樣的攻擊性,今次的成效明顯不如與軒轅九燁對敵時那龍鏡湖雖然被打得退后一步,卻還是奮力招架住了這一刀,繼而毫不遲疑地又補上一槍,迫得林阡不得不再嘗試再添些力道。
林阡一邊壓制著自己一邊壓制著龍鏡湖,掂量他的內(nèi)力,分明在岳離之上、完顏永璉之下,這個檔次,他一直以為沒人,直到和尚和龍鏡湖,在他的戰(zhàn)史上并駕齊驅(qū)著來了。來得好啊,來了我才好跨過去。
群攻和單挑都屈指可數(shù)的勁敵,令他與龍鏡湖交戰(zhàn)時視線都不能移!既緊張得扣他心弦,又高興得酣暢淋漓。所以來不及去關(guān)注李君前和紇石烈桓端的戰(zhàn)斗,只能感受到身旁另一戰(zhàn)場的忽而干燥忽而潮濕,那是屬于紇石烈桓端和君前各自武功的特色,卻,一樣熱!
風(fēng)里流沙,刀如其名,內(nèi)蘊風(fēng)沙滾滾之粗糲,又藏胡笳陣陣之蒼涼。
白門四絕藝之鞭如潮,江海爭流,浩蕩無涯,一波接一波帶著自身漲落朝紇石烈桓端涌蕩,無愧其招式名稱“襟帶大江左,平望見三州”。
這二人旗鼓相當(dāng),刀鞭交匯時,沙入了潮,浪沒了風(fēng),胡笳與江水之音交響,竟有種“水和沙攪合在一起、把黃河真正打出來了”的氣勢,偏巧兩個人分別是山東、淮南金軍宋軍的領(lǐng)袖,一個翩若驚鴻,一個矯如游龍,不管本人氣質(zhì),還是戰(zhàn)斗風(fēng)姿,都是平分秋色。可惜此刻淮水南岸大多數(shù)人只顧逃命或戰(zhàn)斗,若有人有閑暇旁觀,怕要吟出“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來。
最終,因為連林阡和李君前親身在場都只能勉強持平,一旦仆散揆的主力大軍氣勢洶洶渡淮而來,南岸寡不敵眾的宋軍就只能兵敗撤退。
雖說官軍有貪生怕死之輩,前推后擠,自相踐踏,卻也不乏提起刀槍、與義軍一同抗拒外敵者,紛亂虜塵中四處彌漫著漢家氣節(jié)。
“林阡,論謀略,你大概南宋第一、天下第四。”龍鏡湖深知仆散揆勝在先發(fā)制人、出其不意,此刻他完成了制衡林阡的任務(wù),便滿意地收回槍來站到了仆散揆的身后,看得出,他和仆散揆根本不是臨時的戰(zhàn)友。
“哪三個在他之前?”紇石烈桓端饒有興致地問,那時在場的所有高手都已精疲力盡,后續(xù)便交給主力大軍了。
“王爺,夾谷大人,仆散大人。”龍鏡湖說的是金國公認(rèn)的謀略排名,不過夾谷清臣雖是名將,已然去世多年了。
“不敢當(dāng),還有家父、田若凝將軍、越野、楊鞍、寒澤葉、楚風(fēng)流、完顏君隱、紇石烈桓端、黃鶴去……林阡勉強第十三。”林阡把贏過他或者有實力贏他的能記得的都說了一遍。
聽得這話,原本想嘲諷林阡和南宋的龍鏡湖臉色變尷尬,紇石烈桓端倒是不可能被他挑撥離間,聞言卻還是笑了起來:“盟王過獎,桓端還是第十四吧。”
“可以撤了。”李君前收到信號,知道雖然失地、但兵馬總算保全,所以提醒林阡不必殿后。
“好。”林阡聞言不再戀戰(zhàn),吟兒應(yīng)該還在等他。
“莫追。”仆散揆看龍鏡湖心急要追,趕緊提醒,“必有埋伏。”
“好……”龍鏡湖經(jīng)驗不足,對仆散揆言聽計從。
仆散揆感激地望著他:“鏡湖,王爺知道你回來便已經(jīng)相當(dāng)高興,看你立功了,必然更暢快。”
清點戰(zhàn)局之際,卻看有人扶著黑衣女蹣跚而來,仆散揆不禁一愣,始料未及:“傷得重嗎?”印象中黑衣女也是武功高強直逼紇石烈桓端的。
“不礙事……”她臂上還滴血,臉色也蒼白,神智卻清醒,她的副將氣憤不已:“對方以三敵一。”
“縱師深入,在所難免。你受苦了。”仆散揆點了點頭。
“實也不然。那三人中的姐妹花不甚高強,只能掠陣,卻是那白衣女子,劍法靈幻、凌厲,前所未見。”黑衣女中肯地說。
仆散揆和龍鏡湖皆是一愣,畢竟和仆散揆一起研究過戰(zhàn)局,龍鏡湖很快就意識到了那女子是誰,面中頓然就流露出一絲苦色,仆散揆不希望他戰(zhàn)意降低,趕緊顧左右而言他:“今日奪取潁口,可喜可賀,眾將士一鼓作氣,桓端,奪取安豐軍的任務(wù),便交給你了。”隨刻便與他說起所知,“宋有步騎一萬五千在鷂子嶺……”
這情報卻和青鸞、戰(zhàn)狼都無關(guān),這些日子,仆散揆終究不是白白地暗訪地形、窺探駐軍。
“仆散大人,你放心。”龍鏡湖終于平復(fù)心緒,“我既決定回來,便是想堂堂正正地回到王爺身邊。”當(dāng)年他想回王爺身邊就務(wù)必救活的女嬰,造化弄人地他現(xiàn)在若想回去就非得殺死她不可。
日上三竿,林阡、李君前總算與鳳簫吟會合,李君前當(dāng)即把搖搖欲倒的林阡交托給她,自己則馬不停蹄追小秦淮主力去會合。吟兒看林阡又一次滿身是血,雖說家常便飯,還是難免擔(dān)憂,林阡清醒過來,見吟兒毫發(fā)無損,不由得喜形于色:“想象得出,你打敵人時的白光納日月,紫氣排斗牛……”
“若非大小橋姐妹掠陣,怕也是要輸?shù)摹!彼o他把身上隨便裹的傷全都纏好了,扶著他站起身,“仆散揆實在厲害,不到一個月功夫,手底下聚來這么多奇人異士。”
“是啊,他可以說用兵如神,遠(yuǎn)勝于我。”林阡點頭,不管是知己知彼藏了個龍鏡湖,還是抓住時間差地聲東擊西,仆散揆這次能在他眼皮底下渡淮,就是正面將他打敗、他必須承認(rèn)有差距。
正說著,殺聲又起,想來仆散揆在探明虛實、確定沒有伏兵之后,便率領(lǐng)大軍順勢南下,追兵說來就來……“走吧。”林阡保持理智,沒去硬拼,畢竟背后還有保全實力的小秦淮兵馬,以及坐鎮(zhèn)淮西的葉適葉文暄伯侄,如若聚攏,并不怯戰(zhàn)。
林阡原是想與吟兒運起輕功、飛林走樹地緊跟李君前而去的,沒想到就在這秋日的艷陽高照之下,踏足那片蔥蘢翠綠的參天大樹之上,竟然發(fā)生了一件不合時宜的意外明明是兵敗逃難的過程,前途未卜,后有追兵,他自己還算失血過多奄奄一息……林阡還是把吟兒按倒在了那平坦而堅實的樹頂,不由分說地睡了她……于是這一番激烈纏綿的同時,風(fēng)聲馬蹄聲萬籟聲,全都是從身下傳來,順著樹干瘋狂地震動而上。
“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天上……”吟兒其實不是被按倒的,而自認(rèn)為是主動地睡了他。完事后她一臉舒坦地笑,渾然不怕兵敗如山的此刻做這種事會遭到譴責(zé)。
“那個大夢丸,想不到還是會來搗亂……”林阡卻覺得罪惡至極,金軍已然渡淮,敵軍近在咫尺,家國破碎不安,焉能不分場合?然而情之所至,他完全克制不住,眼中腦中只剩下她。
好不容易抽身趕路,還是時不時地血氣上涌,好在那時候吟兒疲乏不再勾引,他便也能找回些許自控之力:敢情這是在鍛煉我學(xué)會控制入魔?
終于到安全境地時已是午后,阡吟與李君前、柏輕舟會合,驚聞仆散揆大軍攻克安豐,還沒到一天,南宋的官軍義軍都是潰不成軍。
“仆散揆,真正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吟兒說,在仆散揆的對比之下,楚州的紇石烈執(zhí)中儼然就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如今,霍丘、合肥、廬江、含山,都是守備的重急。”柏輕舟對李君前說。
“不止如此,還有和州,也要未雨綢繆了。”林阡低聲說,“看來我們要提前去拜訪葉適葉大人。”
回過身來,看了李君前一眼,李君前不用多說,已經(jīng)心知肚明。
論戰(zhàn)備,宋軍并不遜色,明察暗訪、事必躬親、奇人異士,這些,難道李君前就沒做嗎?
仆散揆之所以勝,根本勝在情報!
換句話說,這一戰(zhàn),控弦莊的青鸞甚至戰(zhàn)狼都已大顯身手,海上升明月的轉(zhuǎn)魄一脈卻被仆散揆先下一城。
林阡和李君前又怎可能坐以待斃?知道破綻在哪,自然要去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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