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躲不過
日子重復(fù)到足夠忘記，每一天要面對的，都是勝南和云煙來到幽凌山莊的第二天。可是沒有辦法，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如果實在無法去了解它，那就必須先適應(yīng)它。
云煙和勝南兩人在這個環(huán)境里至少已經(jīng)生存了六日之久，對于莫氏兄妹的重復(fù)度日，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云煙那丫頭更是樂觀開朗得很，閑暇時候就會把莫氏兄妹的幾句話背誦一遍，這番的苦中作樂，倒是替勝南驅(qū)散了不少煩惱，只不過每每想到這一切，總會覺得心里有一根刺。
又是一天的晚上，夜色宛若從遠(yuǎn)處藍(lán)山之后被釋放出來一樣，慢慢地充斥進(jìn)莫氏苑。林云二人憑欄看月，月圓，可是卻被云層穿得輕重不勻，玉輝破不出云影，光亮明暗相間。莫氏苑附近地勢起伏，障礙物很多，看天，是感受不出天之闊的。
勝南不免有些失望，嘆了口氣：“如此月盈，和月虧又有什么差別？”云煙微微一怔，笑著安慰：“林大俠是覺得空中無月么？其實，云遮月的另一個意境，是把月亮分割成了無數(shù)塊，抬頭看，其實天空里有無數(shù)個月亮。”
勝南一驚：“姑娘的不錯，是在下……過于悲觀消極了。”云煙輕輕搖頭：“那只是因為，大俠從前要在江湖闖蕩拼殺，難免有時候會自暴自棄，有時候會胡思亂想。”
“起江湖，云姑娘覺得，江湖應(yīng)該怎樣地闖蕩？”
云煙思考了片刻：“江湖，應(yīng)該是個隨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地方……我可不能闖蕩江湖，那樣做會英年早逝的……”她的笑容，很醉人眼。
勝南一愣，笑道：“你的那些，見過了度過了也就不會把它當(dāng)江湖，久而久之會習(xí)慣，闖蕩厲害，不會英年早逝。”
“林大俠在江湖上多少年了？經(jīng)驗這么多，應(yīng)該有**年了吧？”
勝南一怔，也許，這要從他出生起了：“在江湖上行走，不是靠年份久經(jīng)驗足的，而是看一個原則。在我闖蕩江湖之前，我娘就告訴我一句話，對于我而言，終生受用：‘仇敵、傷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絕之！’后來我在江湖上掙扎了許多年，多少冷漠都嘗盡，多少兇險都?xì)v過，也漸漸有了一個原則，不管從前發(fā)生過什么，以后要面對什么，我只要有口氣在，就要讓我前進(jìn)的路上干凈些清靜些！”
云煙被震懾：“原以為林大俠厲害，原來令堂大人也是女中豪杰，這句‘仇敵、傷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絕之’，真的對林大俠的影響很大啊……”憶起那日殷柔刺傷他之后，他一邊血流不止，一邊救她的情景，恍然大悟：難怪了……
“那么，云姑娘覺得江湖會不會就在我們身邊，就在這幽凌山莊里面？”勝南試探著問。
“你的意思是——莫非莫如在設(shè)一個騙局？而這伎倆，是江湖之術(shù)？”云煙很聰明，聽出音來。
“他們重復(fù)度日，我們一直覺得是因為救了我們兩人，受到了山莊的懲罰，可是為何是從我們來的第二天才開始的？第一天的夜里，莫非和莫如明明來看望過我，所以，我總覺破綻。那天夜里莫非和莫如來看我的時候，身上明明還有一絲血腥的味道！”
云煙一震：“我是不知那一夜的事情了，但如果要破綻，其實莫如的話里是有的，我早就醒了，一直在曬太陽，可是幽凌山莊的每天早上都會有太陽嗎？我每天都會曬太陽嗎？”
“即使莫如的話和昨天不一樣，也不代表她不在重復(fù)度日，他們的日子也許會改變，每天做的事情也許會因為我們改變而相應(yīng)地變化，可是有一點卻永遠(yuǎn)不會變——他們永遠(yuǎn)停留在不認(rèn)識我們的時候，永遠(yuǎn)不認(rèn)識我們——這就是他們的初衷。”勝南分析道。
“他們，不想認(rèn)識我們……那又是為何？”云煙疑道。
勝南搖搖頭：“這個原因，當(dāng)然要問問莫非兄妹兩個了。”
云煙一愣：“詢問他們？可是，那樣做，會不會像莫非所，毀了幽凌山莊的秩序？”
勝南知道她擔(dān)心什么：“我和姑娘萍水相逢，知道如果要求姑娘托付性命是唐突了，但希望姑娘明白，我做事情，沒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是絕對不會做，只問云姑娘一句，姑娘怕不怕我將幽凌山莊毀了？”
云煙不害怕地一笑：“其實何必害怕？反正現(xiàn)如今也是破釜沉舟。你想做什么，我極力支持就是。”
“好，明天，我會讓莫非自己承認(rèn)。”勝南的時候，也不過只有五成略多的把握，可是，他不能不這么想啊，他心系著江湖，更明白江湖也在牽掛他，他不想給他們“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們，所有人。
睡下之后，繼續(xù)聆聽夜的聲音，這么多天以來，同樣的節(jié)奏，耳里，只有惱人煩心的鳥叫獸鳴，只有窸窸窣窣的蟲動蛇移，只有……突然之間，他想起了一個尤其重要的細(xì)節(jié)，幾乎驚坐起來：莫非，果真是你在搞鬼……
次日，同一句對白：“對不住，少俠餓了啊！來來來，吃個煮雞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賣蛋，忙得顧不上少俠了。”屬于那個英俊帥氣卻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
第一句，勝南也不想立刻戳穿他，于是狠狠地把他端來的雞蛋吃了個精光，莫非懵在那里，看他吃到如此迅速，都沒來得及講話！
“少……少俠……你……你……”莫非傻了眼，“你太能吃了！你叫什么名字？”——對白終于改變，可是還是不認(rèn)識他。
勝南冷冷一笑：“難道閣下以為，在下會因為怕毀了幽凌山莊一直順著你的情節(jié)演下去？你何必再裝蒜！”
莫非一愣：“少俠……少俠在什么啊……”
勝南眼神凌厲地對著他，輕笑著坐下：“你還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你叫莫非，你妹妹叫莫如，云煙姑娘每天一早都在曬太陽，待會兒她們都會來——你真是想得出這個計劃，自以為天衣無縫，也把每天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刻意地讓我們相信，你們從我們來的第二天起開始重復(fù)度日，你們都停留在初次認(rèn)識我們的那一天！”
莫如恰巧這時面帶笑容地破門而入，顯然被勝南這種敵意震驚，輕輕搖動著莫非的衣服：“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驚呆了片刻，突然一臉敬意來拉勝南衣袖：“神人啊！神人！如兒，他認(rèn)識我們兩人！他居然知道哥哥叫什么……可是，少俠，你剛剛的一通話是什么意思啊？真是費思量……少俠可否解釋一遍呢？少俠……”
云煙隨后趕至，莫非給她一種很無辜的感覺，如果她不是站在勝南這一邊，她可能都會覺得勝南欺人太甚，莫非不像在假話，莫如呢？莫如就更加沒有理由騙他們了啊……想，覺得理虧和過分……不免擔(dān)心，勝南面對如此一雙誠懇的眼，該如何下去！
“少俠的眼睛里，透著的和昨夜不同，昨夜是悲傷，今天卻是兇猛氣，少俠很適合做個兇猛的人……”莫非還在講著，勝南站起身來，倚在門邊打量了莫如一眼，莫如有些害怕，直接往莫非身后躲，勝南接過莫非的話茬繼續(xù)下去：“莫如姑娘的眼睛里，透著的卻是與前些日子不同的膽怯和脆弱，莫如姑娘是心虛了么？”
莫如不言不語，驚恐地看向莫非，卻還是含糊其辭：“哥，他，他到底在講什么？我聽不懂！”
“少俠，你不要這么過分！你是神人又怎么樣！我還是神人的救命恩人呢！早知如此，昨天在浪中間，我就該看著你們兩個溺死了好！”莫非語氣雖重，聽在耳里，總覺得他還在裝傻。
云煙卻旁觀霧里看花：林大俠究竟為什么，會有超過五分的把握呢？
“昨天？”勝南冷笑著，“莫非，你當(dāng)然不知道你計劃的失誤，就是那天夜里。那一夜，我的屋子里一直在漏水，我醒來的時候，耳邊是滴水的聲音，往周圍看，有一大片濕地。可是，從第二夜起，屋子就再也沒有漏過水，即使是陰雨天，都未令屋子濕了分毫——因為第一天夜里你來看望我之前，清清楚楚地，你們家里的屋子很多，卻一間比一間破，還漏水，言下之意，是第二天要幫我們兩個外人修葺屋頂，第二天，你的確是這么做了，倘若你莫非是重復(fù)度日之人，在第三天，你應(yīng)該如昨天一樣，帶著所需之物去修葺屋頂，但是，你和往日同時回家，了同樣的話，卻沒有干同樣的這件事，因為你心里明白得很，屋頂已經(jīng)被你修好了，何必再修一次？”
他終于完，冷冷地盯著莫非，他押的最重，也是最后的最好的的籌碼。
突然之間，莫如泣道：“哥，我不想瞞下去，我真的很害怕……”睫毛上滿是淚水，她在莫非背后，表現(xiàn)出的是弱不禁風(fēng)，像那只幾乎被勝南斬殺的兔子，什么都不想?yún)⑴c可是硬生生被拖進(jìn)來，還要扮演邪惡的角色，成為比野狼還野的動物，只是最后，不還是要脫去那面具，露出她的質(zhì)，原就是一個膽怕事的女孩！
真相大白，卻自此躲不過江湖。
莫如叛變，莫非嘆了口氣，坐下身來，回頭看了勝南一眼：“早知如此，我該在每天夜里把屋頂掀掉，第二天再爬上去修……”
“不，你早知如此，就不應(yīng)該為了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修屋頂。沖著這一點，我還是很尊敬你。”云煙輕聲道。
莫非苦笑：“不錯，重復(fù)度日，只是我的一個騙局，只是我倚靠幽凌山莊的詭異自己杜撰出的詭異！原因我不想多作解釋，但是請相信我，我是出于好意。”
“莫大哥，既然這里并非異世界，那么請問你，江天之界附近的一塊巨石上六個字，念昔聞因云煙，我想知道那句話是什么意思，為何出現(xiàn)在幽凌山莊？”云煙急問。
“何必要去找解釋？你明明知道，世上有些事情是壓根兒不可能解釋的。”莫非無法回答，“我只能告訴你，幽凌山莊很多地方都詭異，有的可能找得到答案，有的卻找不到，那又怎樣？想想我們?nèi)祟惥褪沁@么可笑，什么事都想找個規(guī)律解釋，找不到規(guī)律先斷言沒規(guī)律，等找到了規(guī)律，又提心吊膽著規(guī)律被打破，那云煙姑娘又何必相信解釋？”
云煙聽得心亂如麻，喃喃自語道：“江天之界，看來要花時間去一去了。”
“你們膽子真不，讓你們別亂走還要出去找死，你們不聽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你們有手有腳我攔不住你們！”莫非終于掩飾不住氣憤，“如兒，咱們走！”
云煙有些擔(dān)憂地回看勝南一眼：“林大俠，這該如何是好，他好像不希望我們?nèi)ソ熘绨 墒牵鞘遣皇且馕吨熘绾苤档萌タ匆豢矗俊?br />
勝南沉吟片刻：“我去江天之界，會盡量瞞著他。也許，就在今天夜里，云姑娘最好是不要去了，因為云姑娘沒有武功，萬一遭到危險實在不值……”
云煙善解人意地一笑：“我明白，也不會拖大俠的后腿，我在這里等你，你在江天之界里，萬事都要心。”
勝南聽著這一句，忽然覺得有些感傷，這樣的體貼，這樣的理解，這樣的安慰，這樣的讓他沒有后顧之憂，明明都應(yīng)該來自于玉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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