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害人害己
為詳細(xì)了解蜮兒和估測她如今戰(zhàn)力，年初一的一大清早，林阡就將群雄召集于斷崖、聽各位敘述六月川東之戰(zhàn)。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半年，諸將對發(fā)生在閬水岸邊、石之迷宮的這一役仍然記憶猶新，提起“攝魂斬”來都是各抒己見滔滔不絕。畢竟當(dāng)時林阡不在、盟軍情勢兇險，諸如李君前、厲風(fēng)行、莫非、向清風(fēng)、楊致誠這些首領(lǐng)都是冒著生命危險親自上陣的。而金陵、范遇、陳旭三位軍師也一樣戰(zhàn)功絕，這場震驚金南的“絕地反擊”正是由他們合議而出。厚積薄發(fā)、請君入甕，不僅將完顏鬼之生擒，也重創(chuàng)了金南第二的東方雨，更告諸金人一個沒有林阡的抗金聯(lián)盟的實力。
回憶往事，如臨其境。林阡雖從始至終不曾參與，卻感受得到群雄當(dāng)時的鐵血戰(zhàn)志。
“主公，主母她……哈哈……”正在商議如何鏟除蜮兒，忽然吟兒那邊又有突發(fā)狀況，然則那前來報訊的頭目卻無一絲慌張，而是氣喘吁吁想笑又笑不出的模樣，所有人都停止商討，怔怔望著這個頭目蹊蹺不已。
“主母她，掉坑里啦！”那頭目顯然曾經(jīng)見過吟兒挖坑害別人掉過，所以現(xiàn)在看見吟兒自己掉進去才憋不住笑，若不是要來稟報林阡，恐怕早就已經(jīng)前俯后仰了。
林阡蹙眉，這么怪的事也能讓吟兒碰到！？
“究竟發(fā)生何事？”向清風(fēng)著緊問。
那兵一邊憋住笑一邊陳述：“主母她……來和司馬幫主、云前輩逛得好好的，迎面遇上了戴宗先生，主母便拉著戴宗先生去十七關(guān)，上次戴宗先生不就掉在那里的嗎？主母，要幫戴宗先生克服這個心理陰影，這樣她才算真的贖罪，二話不便鼓勵戴宗先生踩一腳試試，戴宗先生不情愿，主母就向他保證坑已經(jīng)被致誠將軍填起來了，戴宗先生還是不敢，主母就她親自示范……結(jié)果不知怎的，她使勁一跳，就掉進坑里去啦……”憋得太久，滿面通紅。
楊致誠一愣，著實有些生氣：“胡八道！所有坑，我都已經(jīng)幫主母填滿了，特別是戴宗先生那一個！”視線移向林阡，帶著求證的語氣，“主公可是親眼看著的啊！”
“致誠……那個坑，我昨夜……叫清風(fēng)……又重新挖了一次……”林阡完沒有預(yù)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如實回答的同時眾人都啼笑皆非。
“主公？！”祝孟嘗的眼瞪得圓溜溜的，主公何時也有了這么個惡趣味？
饒是向清風(fēng)那么個一正經(jīng)的，現(xiàn)在也不知是笑還是懺悔。緩得一緩，了解發(fā)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放聲大笑。
林阡、清風(fēng)、致誠即刻趕回寒潭去，因為發(fā)生在十七關(guān)內(nèi)，李君前等人服食了御寒丹也能夠短暫停留。到場之時吟兒一直坐在亭中驚魂未定，這一回，戴宗先生恐怕要發(fā)自真心地原諒她了……
只不過，盟軍諸將，打死了也想不到是這樣迎候盟主的。
“吟兒？可有摔傷了？”林阡擔(dān)心吟兒身體，當(dāng)先躍入涼亭之內(nèi)，平日的指揮若定蕩然無存。
“盟王得真準(zhǔn)，‘一身是膽’得很。”司馬黛藍在旁竊笑。
“活見鬼。明明已經(jīng)填起來了！”吟兒久久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轉(zhuǎn)過頭來，乍一看見金陵、厲風(fēng)行，驚疑郁悶都一掃而空，掉進坑里的窘迫也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即刻笑容滿面地離開石凳，一瘸一拐地沖下臺階：“陵兒，天哥！”
金陵風(fēng)行正待上前與她寒暄，卻見吟兒忽然露出不適之感，時而揉揉身后，時而踢踢兩腳，若有所思停在原處。“是真的鳳姐姐，一點都沒有變。”陵兒上前緊緊抱住吟兒，淚水早已沾濕衣襟，厲風(fēng)行則在二女身側(cè)，哈哈大笑：“果然是鳳簫吟！你瞧她，當(dāng)年在云霧山上的時候，也是腳上中了個暗器，屁股上中一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也還記得，當(dāng)初在泉州那陣子，某人榆木腦子，口口聲聲兄妹之情死活不肯接受陵兒，卻看見一個要娶陵兒的就視一個為情敵！”吟兒利嘴，容不得厲風(fēng)行笑她。
“到榆木腦子，好像有誰比天哥更貼切吧。我從相識之初便對他‘珍惜眼前人’，了好幾年，他竟一直沒發(fā)現(xiàn)我的人是鳳姐姐……”金陵看風(fēng)行被吟兒諷，趕緊也揭林阡的底，梨渦淺笑。
話間林阡業(yè)已出了那涼亭，帶一絲寬容的笑意，眼神則一直不離吟兒：“都已算作前塵舊事。”
吟兒任陵兒抱著不放，明白她幾個月來心里可能一直不大好受。要知道，幾乎殺死自己的火毒，畢竟是陵兒獻策投以實用的。慶元五年的中秋之夜，必定要成為每個人的夢魘……
對了，除了陵兒，應(yīng)該還有另一個人啊……
吟兒忽地想起什么，趕緊往人群里找，果然，此刻李君前正和向清風(fēng)、楊致誠站在一側(cè)，從眼神就可以看得出他心情繁復(fù)。但吟兒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沖他一笑：“二大爺，這幾個月，勝南也辛苦你照料啦。”
君前聽得這個熟悉的綽號，比任何寬容的話語都來得痛快，再聽她把幾個月來她的缺席都成是他們在照料林阡，雖不至于像陵兒和致誠那樣容易動情，卻也百感交集一時不出話來。許久，才嘆了口氣：“我始終……對不住你……”
程沐空的劈空拳，經(jīng)吟兒身體擋下之后打到他身上，都傷得他十幾天才恢復(fù)戰(zhàn)力，難以想象被九成力穿過去的吟兒那一瞬間是什么感受。何況，他李君前的拳如電，和程沐空也相差無幾。能治這些內(nèi)傷的內(nèi)服藥物，因為火毒的限制吟兒至今都不能服食，所以李君前一眼看見吟兒，就知道她離痊愈還早得很。愧疚之情，一時更甚。
“唉，其實有一點，你還真是對不住我。”吟兒笑著。
李君前一愣，大惑不解看著她。
“下次要打，不要再朝這個地方打，會影響發(fā)育……”吟兒紅著臉奸笑，同時指著自己前胸。
眾人是一愕，李君前正色點頭：“下次一定不會。”
“還有下次？！”林阡面色一凜，眉頭一蹙，輕松氣氛差點被他破壞。
李君前登時語塞，吟兒趕緊瞪了林阡一眼：“唉？又這么兇！心影響總舵主和我的關(guān)系！”笑中帶責(zé)，竟被人聽出，這丫頭竟敢呼喝林阡。
“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你永遠是秦淮的十五當(dāng)家，鳳簫吟。”李君前終于有所釋懷。
“我這個十五當(dāng)家，曾經(jīng)很不稱職，真的有想過做個叛徒跑去隱居。可是，還是被吸引著回來了，為了秦淮的‘江海爭流’，也為了抗金聯(lián)盟的‘牢不可破’，更為了勝南麾下的‘絕對互信’。”吟兒微笑，依然虛弱。
林阡一手扶穩(wěn)吟兒，一手按在君前肩上，淡然了一句：“既然十五當(dāng)家能回來，十六當(dāng)家他，也一定能回來。”
李君前微微一愣，知林阡意在解決自己和吟兒之間這個最根的心結(jié)，有關(guān)風(fēng)……
“是，風(fēng)他，一定能回來。”君前點頭，堅定一笑。
眾人體質(zhì)所限都不宜久留，相繼被迫離開十七關(guān)，亭內(nèi)最終只剩阡和吟兒兩個人，一眾侍衛(wèi)都早已退下，此刻離他倆最近的只有冰雪映梅花。
阡把吟兒抱上石桌，即刻俯下身來，緩緩將她鞋襪褪去，握住她的腳不免心疼：“傷成這樣，卻不能治……”嘆了口氣，一直沒有站起，卻竟給她揉捏起來。
大好一個盟王，居然親自做這種事，然而輕重拿捏得，實在恰到好處，吟兒受寵若驚，早便不覺疼痛，噙淚微笑看著這個男人，他給她揉了多久，她便默默注視了他多久，長時間地沉浸在這片安謐的氣氛之中，萬分妥帖，無限繾綣……
直到他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對，動作雖溫柔，眼神卻堅硬，她忽然有點膽怯，雙手都不知往哪兒放，計上心頭狡猾一笑，聰明地?fù)屧谒懊骈_口話：“你瞧，別人都掉進我挖的坑里，我卻掉進你挖的坑……”
“疼么？”他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流露笑意，非但沒有順著她的話，更加仿如沒聽見一樣。
她不得不硬起頭皮回答：“疼……啊，癢！”不知道阡是不是故意的，揉的動作竟似轉(zhuǎn)成了撓。吟兒忍著笑意又不敢笑，因為阡的表情還是那么冷漠而威嚴(yán)。
“盡做傻事！”他松開她的腳，責(zé)備的語氣，“即便你學(xué)不會三思而后行，也不該二話不就一腔熱血地跳下去。”
“是啊。”她止住笑，雙手抓緊了衣襟。
“體會到戴宗先生的窘迫了？”
“體會到了……”她語氣乖乖的，心理卻被他激得反叛，“也問心無愧了……”
“問心無愧？！”他搖頭否決，面帶慍色，“口口聲聲要替戴宗消除心理陰影，其實是想利用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tài)，把他拉過來展示給大家看他有多膽、刻意在人前滅他老人家的威風(fēng)。結(jié)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才害自己摔成這種樣子！”
吟兒尷尬地笑：“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戴高帽他……不，戴宗他……”
“什么？竟連戴宗的綽號也起出來了？！”他坐在她身邊石凳上，蹙緊了眉。
“戴宗他，實在是倚老賣老得很。這樣的人，實在應(yīng)該多出幾次糗，才能拉近他和周圍人的距離……”
“是嗎？原來你的初衷是為了戴宗好？”他面色稍一緩和，她當(dāng)即放寬了心，卻聽他輕斥了一句：“巧舌如簧！”她趕緊恢復(fù)正襟危坐。
“別以為你那些心思我看不穿。你這害人精，害人終害己！”林阡面色很不好看，吟兒心里害怕得緊，她又哪里知道，阡這么訓(xùn)斥她根不是為了戴宗，而是怕她“害人終害己”罷了。
“我……我……”吟兒正待再辯，忽然喘不過氣。林阡發(fā)現(xiàn)異常，當(dāng)即斂了嚴(yán)肅，正要去傳軍醫(yī)，已被吟兒拉住：“沒事……我沒事，只是不過你了，理虧了才氣短……”
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吟兒頰上的刀傷，時隔四個月，一直都不能上金創(chuàng)藥，故而現(xiàn)在還能清楚地看見疤痕，忽然之間就傷透了心魂：“吟兒……”一時動情，手已經(jīng)觸碰到她臉頰。
“啊！”她一驚緩過神來，當(dāng)即嫌惡避開他的手：“惡心！剛碰過我的腳！”
“哪有人自己自己惡心。”他手停在半空中，怎也不可能收回去。
“是真的怕自己不夠好……”她忽然噙淚，認(rèn)真地，“臉已經(jīng)算破相了，萬一再影響發(fā)育，勝南會不喜歡……”
林阡卻出乎她意料地哈哈大笑，停在半空的手，趁勢在她胸上按了一把，吟兒驚呼一聲抬起頭，見林阡嘴角漾著一絲罕見的邪氣：“似乎比以前發(fā)育得還要好。”壓低了聲音，他壞笑對她，“我很喜歡，喜歡得很。”
“鬼壞！”吟兒紅著臉，低下頭來，噗哧一笑，“常常都會想起，你初見我時，對我一口一個‘鳳姑娘’，畢恭畢敬、以禮相待的樣子。想不到，今時今日，你卻將我這般對待……”
嬌羞之余，幽幽嘆了一口氣，“今天重新見到陵兒、天哥和二大爺，想想我和你的際遇里，竟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這么多人……有時候回憶起來，覺得宛若就像剛才發(fā)生過的一樣，可是再想找尋，又好像一下子拉得好遠好遠……”
“才十八歲，竟用八十歲的口吻。”林阡聽出她話音中一絲抑郁，適時打斷。
“是啊，我看來……是發(fā)霉了……”吟兒緩過神來，又了一個她風(fēng)格的詞，林阡當(dāng)即一愕，哭笑不得。
吟兒憧憬地往寒潭外面看：“可能是因為許久不曾見過太陽了吧，天陰著，心情也一直灰沉沉的。”
“若寒食花在你體內(nèi)繼續(xù)起到作用，幫你走出寒潭去，就可以見到陽光。”林阡不無憐惜。
“到那時，也該把我?guī)С鋈駮窳恕！币鲀何⑿Γ痤^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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