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牛犢，火爐
“已經(jīng)殺過來了？！”魚秀穎一驚，當(dāng)即提起琴來，“不管了，跟他們拼了！”她武器素來為琴，亦能通刀劍。初次相遇，她就是個在濟南的酒樓里、密謀刺殺完顏永璉和岳離的“彈琴女子”。
“……站住！去送死嗎！”吟兒極力喝止，看著她的琴，忽而靈光一線，“秀穎，你會彈曲子……可是擅長？”
“嗯。”魚秀穎知她這種關(guān)頭不可能是隨便問問，是以認(rèn)真點頭。
“甚好……”吟兒隱忍著疼，側(cè)過身來，摸到石子，在地上艱難畫起，“金軍臨近，你便照著這曲譜……彈。若音太高，不必彈完……但彈的、每一個音……都不準(zhǔn)錯……”汗珠不時滾落，落在眼睛里，又酸又澀，可是吟兒知道，這是打敗凌大杰的最佳方法。
一切都感謝她的父親完顏永璉，在隴陜的地宮內(nèi)，遺留給她一驚世絕倫的琴譜，當(dāng)時，林阡是憑其中一首《花間醉》恢復(fù)戰(zhàn)力，而她，卻借這一曲《戰(zhàn)八方》沖蕩開了一大群軍兵。
盡管，現(xiàn)在沒有那把珍稀七弦琴，但只要這音律重新升起，升起在凌大杰的耳朵里，就有一種必然可能——凌大杰聽到后會記憶重回當(dāng)日地宮，那次他追擊林阡和吟兒不成卻反被林阡殺傷……而凌大杰近身將領(lǐng)，定然也會因這殺人樂曲而心存陰影，不敢再近，怕有魔邪！
雖然吟兒沒有完的把握，但形勢危急，茵子他們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搏了……
默完曲譜，吟兒油盡燈枯，連魚秀穎有無彈琴都不知道，神智從那一刻真正迷失，心跳，也逐漸放慢趨停，又一次，像在關(guān)川河旁，像在天闕峰上，像在石之迷宮……那幾次，同樣是性命之憂，但有林阡抱著自己，現(xiàn)在，現(xiàn)在吟兒卻覺魂魄支離，看不見林阡在哪里。
所幸，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像黑暗至極的冰窖里，瞬時吹入的一簇火星，稍縱即逝，卻那樣暖——
“吟兒，活著，活下去。雖然，我一個人就可以承擔(dān)這一切，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兩個人一起，才能辦得到！”嗯，原來這里是寒潭，那天我剛睜開眼睛，卻又差點睡過去，就是那天，林阡你給我下達了一個，很難很難完成的命令……再難完成，也要試。
“真的很難想象，吟兒將來帶孩子的情景……其實吟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啊！”哼，原來你也不信的，不信我可以完成……猴子，卻終究沒有完成。
“吟兒，我需看見你好。”好一個口是心非的男人啊，明明很喜歡孩子，卻開口閉口都不要……你不要，我也需給你。
“吟兒，三個月后，便是正月。你陪我一并，回泰安去過新年。我娘她，定然很喜歡沂兒。”忽然，吟兒覺得遺憾，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胡水靈可以勸服，可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跟胡水靈雖聚又散……她走了以后，他該如何與胡水靈釋懷……
一聲驚雷，漫山遍野，天際如被撕裂，吟兒震醒，神智倏清，能反應(yīng)，“勝南……”
“別怕。”卻聽一個冷靜的聲音，竟和阡一樣能給自己安定感。
“別怕，怕就更難生了。”
吟兒分明聽清，這個人是誰，胡水靈，是她……
吟兒渾噩之間，也看見不遠(yuǎn)處有火生出，茵子她們正想盡辦法在燒水，這邊醫(yī)具雖簡陋卻好歹是有的。琴聲早已不在，吟兒大驚“秀穎”，卻聽秀穎應(yīng)了。秀穎奔上前來看她，眉梢眼角俱是喜悅：“盟主，那群金軍不知怎的，竟止在那邊不敢靠近。方才竟還退了，你奇不奇，盟主真事！”
吟兒這才松了口氣，卻知這不是事，不過是急中生智、救命之舉。凌大杰此刻，很可能是滿懷疑慮、甚至心有余悸、所以才退兵的。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她想確定金人撤去了多久，大隊百姓逃離到了何處。
“已是下半夜了，約莫……丑時了吧。”魚秀穎看了看天。
“嗯……啊！”吟兒這才完放心，再也強撐不住，疼楚哭喊起來。
“再用些力，孩子已經(jīng)快見頭了。”胡水靈告訴她。
也便是，快見到這個牛犢了……她與它生死相依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要見到它人。這種感情，真的前所未有，盡管這感情好像挺幼稚的……吟兒悲喜交加，但卻還差一步。
那畜生，偏不肯這么容易出來，又過了好長一會兒，眾人見吟兒疼得死去活來、卻始終得不到那一聲啼哭，眾人都快急煞了。
“唔……就叫它……‘寤生’好了。”吟兒稍有清醒，微笑著調(diào)侃。
“真正的寤生，哪是這么輕易。”胡水靈滿頭大汗，卻也被逗笑了。
“娘親……可否答應(yīng)我一件事？”吟兒忽然請求。
“……什么？”胡水靈雖與她初遇，卻見她除了腹部哪里都瘦，大體知道她不止懷孕還有其它傷病，因此意識到她可能想不祥之語，先沉默了半晌，后語氣中帶著些排斥。
“我剛出生不久，娘親便去世了，一直沒有得到她的照顧，竟不知娘親是怎樣的，更不知、如何為人母。勝南他，就更加不懂了……”吟兒真心，“可是，我沒娘親，勝南有啊，可以教我，如何把這個孩帶大……試想，生它就這么不易，更別，帶大它了……”
“我……也不是個合格的母親。”胡水靈嘆息一聲，似被吟兒勾起回憶。
“是，至少在勝南眼里，一直是。”吟兒堅定，“其實，勝南一直想找到娘親原諒他的證據(jù)，可是，娘親一直不給他機會找到，勝南平日那么聰明，這次完因為心虛，更因為，娘親不肯見他哪怕一面……可是，即便是史書上、真的寤生與他的娘親，都有地下黃泉可相見……”
“……”胡水靈卻沉默未給回應(yīng)。
吟兒滿頭虛汗，卻笑：“牛犢真幸運，來到這人世，第一眼見到的，是它的奶奶。它的奶奶，會答應(yīng)，跟它爹爹和解的，是不是……”卻在那時，聲音漸次弱了下去，臉上也是無人色。
“是，我答應(yīng)你！但是這份和解，你需看著！”胡水靈見吟兒脈息微弱，立即上前來穩(wěn)住她，一字一頓，“令勝南堅決不肯向我低頭的女人，不該連這么簡單的一關(guān)都過不去！勝南若打回來，見你不在，我與他仍不能和解！”
“我……需看著……”吟兒覺陣痛如驚濤般，卻是在這時力氣一松，像有什么東西，和自己脫離了開又還隱約連著，同時，一聲啼哭如雷貫耳……
真是如雷貫耳啊，等你很久了……牛犢。聽到它的聲音，吟兒雖即刻癱軟，卻覺得無比意義，任何痛苦，都煙消云散。
少頃，吟兒氣息開始恢復(fù)，眼睛卻還不大好使，急問：“它……它可好嗎，健嗎？”
卻聽得胡水靈“啊”了一聲，吟兒心里咯噔一下：“怎！怎么！”她真怕它缺胳膊斷腿，甚至是個怪胎！
“當(dāng)然健！好壯實的子！”胡水靈笑起來，“就是身體有些熱，便跟個火爐似的！”
“給我看看！”魚家三個妹妹、茵子齊齊奔了過來，輪番，“好可愛的寶寶！真像盟主！”“不，像盟王！”“廢話當(dāng)然兩個都像！”“確實跟火爐一樣熱！火爐！”
“真的，好好的嗎？”吟兒滿足笑起來，雖然體力無，心情卻是空前好，模模糊糊能看到個蜷成一團的東西，牛犢，又多了個火爐的綽號。
跟火爐一樣熱是正常的，因為吟兒出生的時候，由于柳月中寒毒而體冷，所以，牛犢在火毒環(huán)境中生長，必然要具備很熱的體質(zhì)才能抵抗。除此，吟兒最擔(dān)心的，還是它缺胳膊斷腿，聽他們這么，終于放心了。
“好好的！一定要快些讓盟王知道！”魚秀穎，不遠(yuǎn)處的將士們，老早聽得了這聲經(jīng)久不衰的啼哭，紛紛湊過來問她們是男是女，聽得主公有了繼承，然欣喜，溢于言表。
“還要讓盟王知道，娘親也在。”吟兒握緊了胡水靈的手，只覺擁有了太多幸福，那時胡水靈已替牛犢擦洗干凈，正將它抱在她懷里，吟兒也由女眷們幫忙清理了，待自己頭昏稍微好點，可看到牛犢胎發(fā)細(xì)長，眉目清秀，吟兒笑，將來必是美少年……天明之際，吟兒實在累了，終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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