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府城,歙縣。 X
山中城市,白墻青瓦,錯落有致。
新安江從徽州流向浙江,這里是徽商的起點。
千年漁梁石壩攔住江水,壩上碧波如鏡,魚翔深潭,小舟撥浪,激起漣漪,一派和諧恬靜的村中風光。炊煙裊裊,楊柳依依,亂世中,歙縣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清澈。
曾有無數山中紳民隨身一包,從新安江出發,順流下杭州,走上商旅生涯。
徽州是大海盜汪直的故鄉,徽州也是處死汪直的胡宗憲故鄉。
徽州商人吳成林1646年就敢向舟山販運糧食換取海外的蔗糖,這里從不缺冒險家。
一處典型的徽州小院里,蘭欽蘭休明將一封只有他能看懂的信卷起,放在油燈上點燃。淡淡的青煙過后,只余下一小堆灰燼。
蘭欽攤開昂貴的高麗紙。這紙是李朝進貢的,不知帝都衙門老爺們哪根筋搭錯了,非要用進口紙寫題本,每次李朝貢品一來就得哄搶,有錢還未必能買到。
蘭欽嘆息一聲,磨墨提筆。
前登州府寧海州海防同知蘭欽為海防地理事謹題,仰祈圣鑒事。
瓊州周環皆海也,屹立萬里汪洋中,為全粵之保障。內則萬峰峻拔,黎母五指山儼若天柱,外則十三州縣星羅棋布,廣袤千有余里,上拱神京,下俯諸夷。形勢之雄,中原未有也。
臺灣地方北連吳會,南接粵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迂回,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舟船四達,百貨踵至,實肥饒之區,險阻之域。海外天險,治亂安危,關系國家東南甚巨。
舟山懸峙海中,東控日本,北接登萊,南亙甌越,西通吳會。周圍四百余里,其間島嶼不下百余,五谷之饒,魚鹽之利,可食數萬之眾。
登、萊二郡凸出于海,如人吐舌,東南北三面受敵。其在海外,則島嶼環抱,自東北崆峒半洋,西抵長山,過此而北則遼陽矣,此天造地設之險。
海防以此四處為要害所在。
方今逆賊遠竄海外,勾連外夷,每于風汛之時越島而入,荼毒百姓,為害萬里,其禍慘矣。
考之前明,自七省安設衛所,開列島嶼。然其弊在于水師之不設,水戰之不修,以致外寇趁虛登岸,殘破地方。
海防,必宜防之于海,造樓船,制敵于大洋之中。
……
蘭欽寫好題本,謄抄副本揭帖,撰寫摘要貼黃。
按規定,題本由江南駐京提塘官投送通政使司,通政使司檢查后,封送內閣漢本房。
蘭欽是南直隸韃靼人第一批舉人,未考進士,直接做官。宦海7年,由知縣升為海防同知,母親去世丁憂在籍。
南方舉人在韃靼朝廷做官不容易,蘭欽任上兢兢業業,歷次考績均為優等,這才能升為同知,負責一州海防,直接向登萊道報告工作,上官對他很滿意。在官場,蘭欽的形象一直是海防專家。
守制即將期滿,蘭欽要先做點準備工作。
……
登州,海洋島。
張鵬飛站在最高的山頂,俯瞰海面。
在東江戰斗十幾年,張鵬飛熟悉這里的每一座島嶼,每一處避風海灣。
北上船隊停泊在太平灣中,官兵投身在建筑工地上。
就像歐洲來的洋夷,新東江鎮進駐海洋島的第一件事是修筑堡壘。
太平灣入口寬1.1公里,依托山勢,修筑澳門式的半圓炮臺,架上12磅炮足以封鎖灣口。
內港的錨地則修筑方形堡壘,四角有敵臺,未修成棱堡,城墻也不高。
棱堡土方量太大,海洋島用不著。實際上,張鵬飛不覺得韃靼人有能力打到海洋島,修筑堡壘主要是囤積糧食、彈藥和其他補給品也能讓士兵在港灣錨泊休整期間更放心,能睡個好覺。
這批堡壘的建材,包括條石都是在臺北切割好,放在船底做壓倉物運到海洋島。這么做是為了抓緊時間,先建起主堡,以后再慢慢擴建。
東江鎮覆滅,遼海十年未聞戰事。
島嶼重新長出了樹木,當然不是臺北海南山中那種參天大樹,但張鵬飛暫時也無須擔心燃料問題。有些樹干較直的樹砍下來,干燥后還是不錯的建材。
山東布政使丁耀亢在兩個親兵攙扶下爬上山頂,藩臺墊著腳向南望,非常激動,那一片茫茫大海后面,是他魂牽夢縈的家鄉。
兩人互相點頭致意。
“藩臺。”
“羽帥。”
“百姓都安頓好了嗎?沒出什么亂子吧?”
“剪辮子的時候有些不情愿,唉,韃靼人統治北方太久了啊。”
“不著急,只要我們打出旗號,這種局面會慢慢扭轉過來。”
“唉,但愿如此。”
韃靼人入關后,登萊遼東未受海上威脅,禁海令在這邊很松,周圍島嶼上都有百姓居住。東江鎮控制海陽、獐子二島后,第一件事當然是把兩座島上幾百名百姓的辮子割了。山東布政使也有了第一批管轄的屬民。
島上有些田地,在這里種小麥水稻那是作孽,但丁耀亢還是很認真地視察了島嶼地形,安排屯田計劃,細致到每一分地。用藩臺的話說,番薯土豆蔬菜,多打一斤糧食都是對將士們的支持。
顧容氣喘吁吁爬上山頂,“你們都在啊。”
顧容是軍中的二把手,原來的舟山明將中,除了阮進就屬顧容海上本事最強,張鵬飛對他很尊敬。
“顧總鎮,那些洋夷怎么說?”
顧容指著山下,“洋夷說海灣西面的碼頭歸他們了,作為義務,臨近的灣口南炮臺由他們負責守衛。”
“洋夷提了什么要求?”
“巴納比提出要在西面海岬建設社區,按他們自己的規矩辦,我們不得干涉。”
丁耀亢:“別惹亂子就行,我還懶得管他們。”
張鵬飛點點頭,“那就這樣吧,先處著,以后再慢慢磨合。”
海洋島分成了三塊部署,巴納比在西側,東南面最大的一塊平地是明軍,朝鮮兵在東北側。
三支軍隊風俗習慣不同,他們需要在戰斗中了解對方,才能成為生死相托的袍澤。
顧容摩拳擦掌,“堡壘炮臺就快竣工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出發去殺韃子?”
張鵬飛:“當然,這就是我們來東江的目的。”
“我們合計一下先打哪里。”顧容折了一根樹枝,蹲在地上,幾筆勾勒出山東地圖,在大致位置上圈出幾處重點城市,標出綠營兵力。
將軍們對山東地圖爛熟于胸,山東韃靼軍布防不是秘密,很容易就能搞到。
韃靼入關初期承明制,設立登萊巡撫、登萊兵備道,下轄三個營陸師,但沒有設置綠營登州鎮。
明朝登萊戰區管著遼東半島對韃前線,而韃靼人這個登萊巡撫簡直無所事事,所以在順治九年撤掉了,只保留登萊兵備道,軍隊也裁撤合并成一個營。
目前山東駐軍情況如下:
德州駐防滿蒙八旗340人,順治十一年設立,剛到不久。
河道總督,下轄督標3營,將領8人,兵額3000;城守1營,兵額500。
山東比較特殊,無專職提督。巡撫兼提督,下轄撫標2營,將領8人,兵額2000;濟南城守營,300人。
武定、德州、青州3個城守營,兵額一共2200人。
綠營臨清鎮,綠營沂州鎮,兩支勉強算野戰部隊。
原先的部署是臨清鎮控扼山海,沂州鎮捍御漕河,兩鎮鎮標合計2200,兩個鎮防區涵蓋大半個山東省。
很明顯,綠營山東駐軍以防御內陸為主。
近來韃靼人可能感覺到海上有危險,剛把沂州鎮標移駐到膠州。
調整部署后,臨清鎮負責河防,兼管山東半島北部海防,膠州鎮負責南部海防。
全省八旗兵額340,綠營兵額2萬,順治十一年戶部額發軍餉65.2萬兩。
張鵬飛猜測韃靼人這么布置的理由是膠州面南,擺一個鎮在那,以防備江南明軍可能的攻勢,但他們忽視了山東北面的防御。登萊二府守軍依然由遠在運河邊臨清城的臨清鎮指揮。
登萊二府如今有登州營,萊州營,文登營,共3部陸師。
其中文登營額兵馬步3000,駐防文登、威海衛、成山衛,負責山東半島最東部,向南與膠州鎮即墨營防區交界。
登州營額兵馬步2000,負責登州府其他地區防務。
萊州營額兵馬步3000,負責萊州府。
這是陸軍,登州水城尚有一個營的水師,水兵共386人,無大戰船,滿編沙唬船、邊江船13艘。
按照韃靼人繼承的明軍巡洋會哨制度,這13艘破船要負責三大塊海區。
北區,自朝鮮鐵山至隍城島,即原明軍東江鎮。
中區,自隍城島至成山頭。
南區,自成山頭至海州鶯游山(連云港)。
即,300來個登州水師大頭兵得用13艘幾十噸的小船,巡航1100公里海岸線。
而隍城島以西整個渤海灣,由旅順水師營負責,這是一支八旗水師,官兵516人,裝備略好,編制有10艘趕繒船。
天津沒有水師。
就算旅順、登州兩個水師營全部滿編,戰船完好率100%。
韃靼人用902人,10艘福船,13艘槳帆船負責全渤海、全黃海的海上巡航。
這叫天方夜譚。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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