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節(jié)無量尺

    閣樓上的月色透著幾分迷離的曖昧，閣樓下的月色可要慘淡的多了。

    天玄子與慧空的比拼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shí)刻，慧空滿面潮紅，如一塊燃燒的木炭，頭上如有一鍋煮沸的水，在白氣騰騰的往上冒著，金禪杖頂在空中搖晃不止，三個(gè)金環(huán)此刻再也無力響起，垂頭喪氣的耷拉在禪杖之上。

    天玄子面色鐵青，拂塵快要完沒入地下了，身上衣衫早已濕透，額頭上更有豆大的汗珠在一滴一滴的掉落，天被繃得緊緊，彷佛隨時(shí)要被戳穿了一般。

    李易看得這情景，禁不住的為兩人擔(dān)心起來，再這么搞下去，怕是兩人都要力竭而亡。李易從閣樓上飛身下來，大聲喊道：“兩位前輩，先休息一番，稍后再斗如何？”

    聲音直從空曠的衡山大殿傳開，很快就消失不現(xiàn)，就如向池塘中投了一個(gè)石頭，除了泛起一點(diǎn)漣漪，什么都沒有留下。

    看著天玄子與慧空緊閉的嘴唇，李易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覺，不會是像中描寫的那般，兩人這當(dāng)兒欲罷不能，若沒有外力的干擾，是要不死不休了。

    如果自己上去強(qiáng)行分開兩人，那兩人的內(nèi)力是不是也會一起襲向自己呢？厄……李易打了一個(gè)冷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李易急得抓耳撓頭，就是無計(jì)可施。

    看著慧空頭上的白霧似乎快要蒸干，而天玄子額上的汗珠出快，顯然兩人都快要油盡燈枯了，李易一咬牙，暗暗將三清祖師爺、孔老夫子、如來佛祖在心中祈禱了一遍，心想得拼上這一回了。

    就在此時(shí)，蘇媚從閣樓上飛下來，伸出那白皙的手一把將李易拉住。李易只當(dāng)蘇媚要阻止自己去犯險(xiǎn)，心中有些感動的同時(shí)急道：“媚兒你別拉住我，咱們救人要緊！”

    蘇媚很無語，似笑非笑嗔怪的看了李易一眼，面上的表情分明便是在“你是白癡”，直把李易弄得莫名其妙。

    蘇媚將李易扯到一旁，上前一步來到天玄子與慧空兩人中間，道：“和尚、道士，你們就算是平局，別打了啊！”反正李易已經(jīng)天玄子慧空二人了兩人乃假師兄妹，所以蘇媚喊和尚道士算是喊得理直氣壯。

    什么叫就算是平局？或許我再加一把勁，就可以擊倒對方了，也好為一甲子的比試來劃上一個(gè)圓滿的句號！天玄子與慧空皆是如此想到，于是兩人只似根沒聽到蘇媚的喊聲，反而各自加上一把勁。

    “噗嗤”、“噗嗤”……空氣中傳來一股血腥味，天玄子慧空兩人強(qiáng)行提升內(nèi)力，終于沒再忍將住，各自的嘴角皆掛彩了。

    你這哪里是在勸架，分明是在火上澆油？李易瞪了蘇媚一眼，暗道還是自己上的好！

    蘇媚撅著個(gè)嘴很有些委屈，忽然眼睛一轉(zhuǎn)，雙手叉腰，渾然便是一個(gè)刁蠻女，蘇媚朝著李易喊道：“師兄，你去抽出鐵劍朝他們一人刺一下，看他們還比得下去否？”

    李易汗顏不已，原來天玄子與慧空二人寧愿受傷也不肯罷手，并非是什么自己想象中的“欲罷不能”，而是兩人打了一輩子的架，今天是最后一次，誰也不愿意先開口叫對方停歇，那樣豈不是當(dāng)堂認(rèn)輸，以后的老臉要往哪里擱？

    厄……難怪孟子“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自己這臉丟得……想想也是，天玄子與慧空兩人幾十年的交情，惺惺相惜，今日不過是為了獲勝，又不是要將對方往死里整，怎么會不能罷手？

    既然心里想得個(gè)透徹，那么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多了，李易“刷”的拔出鐵劍，便往前走去，待來到正中的時(shí)候，李易皺著眉頭向著兩邊直張望，似乎在考慮著要先向誰下手。

    天玄子與慧空兩人見得如此情況，禁不住的心中苦笑起來，被一個(gè)輩如此的盯著，實(shí)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兩人無奈的對望一眼，俱都明白對方的心思，于是兩人慢慢的收了內(nèi)力。

    一場大戰(zhàn)，就如此的停將下來。

    李易見得兩人面上的沮喪，呵呵一笑，行禮道：“道情急之下，不得已出此下策，還請兩位前輩勿要見怪。”

    “南無阿彌陀佛！”慧空無語的宣了聲佛號，天玄子卻是在伸手將嘴角的鮮血拂拭去后，將下巴下的胡須一吹，恨恨道：“道士，你師祖明虛子在此，少不得要教訓(xùn)你一頓！”

    你哪里是情急之下，你分明是與蘇媚一道，有預(yù)謀的為之？天玄子與慧空俱是人精，自明白李易的伎倆，只是兩人自持身份，懶得去與李易分辨，再李易也是好意來著。

    想起李易先前為兩人焦急的神態(tài)，甚至不顧自己安危的要上來分開自等，天玄子與慧空心中一暖，暗道這李易娃兒心地還是不錯(cuò)的。

    蘇媚很有些不解，詢問道：“和尚，道士，你們打了幾十年，拼得個(gè)你死我活的，到底為什么呀？”

    蘇媚這話一出，天玄子與慧空兩人似想起了什么，面容很有些古怪起來。

    “你們不是在打什么賭吧？”蘇媚原也就是隨口問問而已，這會兒見得兩人神情，遂疑惑道。

    蘇媚擁有七竅玲瓏心，知道自己大約猜得個(gè)**不離十，登時(shí)眼睛一亮，很有些八卦的道：“你們打的什么賭啊，出來聽聽！”頓了頓，蘇媚生怕兩人謊似的，又加上了一句：“你們可是出家人哦，我聽出家人不打誑語的！”

    瞧這好奇心，直讓旁觀的李易都看不下去了，為了不使得天玄子慧空兩人難堪，李易趕忙上前示意蘇媚不要胡亂話，蘇媚“哦”了一聲，退后一步，眼珠卻是眨也不眨的望著天玄子與慧空二人。

    “南無阿彌陀佛，蘇施主的不錯(cuò)，貧僧與天玄子、明虛子兩位施主確實(shí)在六十年前立下賭約來著！”慧空雙手合十，上前一步，面上顯了緬懷神色，道：“六十年前，貧僧游歷南岳衡山，遇見天玄子施主在衡山大殿外論道，貧僧那時(shí)候也是年輕氣盛，遂上前與天玄子施主爭辯……”

    兩人的爭辯驚動了路過的明虛子，明虛子是拗道人，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認(rèn)為兩人的觀點(diǎn)皆不足取，于是兩人爭辯變成了三人交鋒。

    修道之人，用口解決不了的問題自然只能用手來解決了，恰巧南岳衡山大殿有道教道觀、有佛教寺廟，還有儒教的藏，于是三人決定在衡山大殿內(nèi)比武定勝負(fù)。

    三人比武，互有牽扯，再加上三人修為確實(shí)相差不遠(yuǎn)，所以比武也沒有分出勝負(fù)，反倒是打出了友誼來，于是三人商定好以十年為期，再行比試。

    天玄子聽慧空到這里，面露傷感，接過話茬嘆道：“那天的十年后，我等再見明虛子，卻是明虛子決意率領(lǐng)云山派去北疆莽原的前夕了。”

    著，天玄子突的將手中的那把白玉尺遞向李易，道：“貧道方才聽得你在高樓上與蘇姑娘縱論荀子之儒，也算有幾分見地。這把白玉尺名為‘無量’，子你日后可不要辜負(fù)了這個(gè)名字！”

    無量尺？李易在心中細(xì)細(xì)咀嚼著這個(gè)名字，有些奇怪荀子之儒甚至法家皆是講求“天地有常”，為什么這把尺的名字卻要叫做“無量尺”？

    “你子命好，那日我與和尚問明虛子，是他若是在北疆莽原遭遇了不測，那日后的比試怎么辦？明虛子‘貧道死了，尚有貧道之徒在，貧道之徒不在，則必有貧道之徒孫在！’，你師傅郭守道沒臉來見我等，沒想到今日倒讓你給撞上了，你代你師祖應(yīng)約，日后江湖上傳開了，也算是一段佳話！”

    見得李易表情，天玄子只當(dāng)李易是在疑惑為什么自己要將無量尺送與他，遂道：“你師祖當(dāng)日便看上了貧道的這把無量尺，可是答應(yīng)用云山派的云夢劍來對賭的，今日貧道不才，沒有輸給和尚，倒輸給了子你，貧道年紀(jì)大了，行將就土，這尺子留在身上也沒有什么用，還不如讓他隨著你們年輕人去闖蕩天下，搏一個(gè)大好名聲！”

    天玄子頗有些感慨的道：“貧道算是半個(gè)儒家、半個(gè)法家，你算是半個(gè)儒家，半個(gè)道家，這把尺子給你，總比給旁邊整個(gè)和尚好！”

    天玄子死也不肯輸給慧空，卻大大方方的承認(rèn)輸給了李易，顯然是長輩提攜晚輩，有成李易之意！

    李易心道：天玄子提起自己乃是半個(gè)儒家，自也有希望自己在傳承云山派道統(tǒng)的同時(shí)，傳承荀子之儒的意思，怕還是自己方才在閣樓上的一番論荀子之儒的話語打動了天玄子。

    天玄子話語中的拳拳盛意，讓李易很是感動，李易也不推脫，道：“長輩授，不敢辭！”罷，李易俯身下來，畢恭畢敬的向著那把無量尺行了九鞠躬之禮，然后才雙手接過無量尺！

    禮云：鞠躬一次為敬禮，鞠躬三次為大禮，若鞠躬就此，則為傳承之禮！李易乃是云山派弟子，自不能改換門庭，行這九鞠躬之禮是再好不過！

    見得李易明白自己的心思，且應(yīng)對得體，天玄子大喜，撫須道：“好好好！”竟然連道了三個(gè)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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