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帳中拿了碗筷準(zhǔn)備去伙房的諸人趕到之時，卻是正好目睹了李延昭被五花大綁押走的情形，眾人均是驚愕不已。rg
龐司馬押走了李延昭，又令人將場中二人一并架走。又指了幾位場中圍觀軍士，令其跟隨，便領(lǐng)著一干人等行至中軍，將李延昭押至帳中，私斗受傷的兩人一并架往帳中。卻是令幾名圍觀軍士候在帳外，他自去問話。
三人在帳中跪倒，那宋虎猶用手捂著腹部，弓著腰仿佛一只大蝦米，面色痛苦不已。
龐司馬在帳外問話的聲音卻是傳過來，三人俱是豎起耳朵細(xì)聽。
“爾等速與將細(xì)，今日究竟是何事。若有包庇隱瞞，軍法從事！”這中氣十足的喝問一出，被問話的眾人都是應(yīng)諾。
“你來講。”龐司馬大手一指。一名士卒諾諾應(yīng)是，想了片刻隨即道：“方才開飯前，同營的張馳撞掉了宋虎的碗，宋虎便惱怒打了張馳，還喊張馳賠他五百錢。“”然后，然后那個馬倌頭頭，就走來斥責(zé)了宋虎幾句，言道都是軍中兄弟袍澤，即使他撞了你，打碎了你的碗，然而他好言道歉又愿意賠償，你如此毆打侮辱他，卻是欺人太甚。于是宋虎惱怒之下，便讓那馬倌頭頭替張馳賠錢。那馬倌頭頭卻道，你那只粗瓷大碗，充其量不過十文錢，我替別人賠給你碗錢可以，但是你休想借機(jī)詐財。“”宋虎不依，便一拳向那馬倌頭頭打去，結(jié)果馬倌頭頭拳對拳硬碰硬。打得宋虎直是呼痛。而后宋虎不依不饒，還是欲對那馬倌頭頭毆打不休，然而那馬倌頭頭卻甚是厲害，直將宋虎打得趴在地上，呼痛不止。然后，宋虎一怒之下，便抽出刀劈向那馬倌頭頭。那馬倌頭頭神勇無匹，硬是奪下刀還將宋虎打翻在地。再然后，司馬大人就來了。”
龐司馬聽得這一番敘述，頓時皺眉不已。然后他舉目望向四周軍士：“此話可是屬實？”
眾軍士皆答：“稟龐司馬，我等所言句句是實。”
帳中跪著的宋虎聽得此言，已是渾身戰(zhàn)栗。此時此刻，仿佛肚子上的感覺已不再那么痛了。
龐司馬掀開帳簾，大步走入帳中，停下腳步冷冷地望了三人一眼。望向宋虎時，宋虎渾身抖著，已勢如篩糠。龐司馬卻是不理，自顧走到帥帳幾案后。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李延昭微微側(cè)過頭，向一旁的宋虎看去，他跪伏在地，定定地看著李延昭，面上已滿是哀求之色。
“大膽！大膽！你好大膽！”龐司馬連呼大膽，面色震怒不已。他指著宋虎：“宋虎！司馬且問你！軍中公然持械私斗，你可知依軍規(guī)該當(dāng)何罪？”
宋虎跪伏于地。面色冷汗已涔涔而下，涕淚橫流。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他在心中暗道。倘若不從軍，他根不會把一介的軍司馬放在眼里。然而祖輩父輩長于軍伍，將他塞到這廣武軍之中混資歷，以便混下些許軍功，便將他升為將吏，調(diào)離廣武。
畢竟廣武出于涼州出隴西的邊境之上。雖然此時隴西尚在原晉王部下陳安手中，然而此時天下風(fēng)云變幻，誰也不敢肯定劉趙將來不會吞并隴西。待到那時，劉趙若有劍指涼州之意，廣武便是首當(dāng)其沖。
雖然宋虎也知憑自己是宋氏子弟，龐司馬若殺他，龐司馬自己亦是討不了好，然而俗話現(xiàn)官不如現(xiàn)管。他此刻觸犯了軍律，犯的又是足夠殺頭的重罪。龐司馬依律將他斬了，任何人都絕不會有異議。
即便日后宋氏的報復(fù)來臨，他人的腦袋已不知道掛在旗桿上示眾多久了。如此一來，即使宋家能將龐司馬去職，抑或為自己報仇將其殺掉，又濟(jì)得什么事呢？
宋虎感到深深的絕望。自己一腔壯志未籌，居然就要死在這時了。他抬頭，面上涕淚橫流。龐司馬見之，眼中現(xiàn)出甚是厭惡的神色。揮了揮手，對帳外道：“來人，拖出去！”
“慢著！”正當(dāng)兩個鐵甲銳士進(jìn)來一左一右挾住宋虎，欲將他拖出去之時，眾人都不曾料到，跪在帳中被五花大綁的李延昭卻突然開了口。
龐司馬看向李延昭，面上卻厲色更甚：“汝卻有何異議？速速道來！”
李延昭對著上首的龐司馬微微一躬身，道：“方才司馬在帳外詢問之時，旁者軍士有一事所言不實。”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龐司馬眼中忽然猶疑不定起來。厲聲質(zhì)問道：“哪里不實？你便從實招來！”
“是。”李延昭緩緩道，“雖然宋虎因事與人私斗結(jié)怨，然而人卻不能眼看著他承受不白之冤。此事起因確實不錯，然而宋虎在與人打斗之時，卻是不曾拔刀劈砍。乃是因為其連連被人重?fù)簦闹袗琅嗜∠聨实牡叮栌玫肚书L度之優(yōu)來擊打人。“”然而連連被人擊打，致其疼痛難忍，故動作遲緩，卻是輕易被人化解。爭斗之中刀滑出刀鞘落于地上。圍觀軍士精神緊張，怕是難免有誤解。此是事實，請龐司馬明鑒。”言畢李延昭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對著另一側(cè)跪伏于地，卻正在看著他的張馳悄悄地使了使眼色。
軍中對私斗雖然比較忌諱，尤其公然持械私斗，更是斬首示眾的重罪。然而持出鞘開鋒的兵刃砍人，和持未出鞘的刀劍打人，卻是兩個性質(zhì)的事情了。
上首的龐司馬神情更加猶疑不定起來。他看了看即將被拖出帳的宋虎，此時宋虎仿佛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臉上絕望之色已去，又泛出生機(jī)與活力。下方的李延昭被五花大綁著，卻是一臉正氣，一副大義凜然的神色。再看向旁邊，趴跪在地的張馳亦是一副猶疑的神色。龐司馬開口詢問張馳：“馬倌所講可是實情？”
張馳跪伏下去：“確系實情。”雖然他不知道李延昭是何用意。然而既然李延昭替他出頭，那么他所想所做便應(yīng)該是有道理的吧。
龐司馬又將帳外方才詢問的諸軍士叫進(jìn)來：“馬倌爾等所言不實，爾等有什么話講？”
諸軍士方才在帳外俱是聽聞李延昭所言，此時亦都是驚疑，然而幾人卻一同跪下，方才回答司馬問話那名軍士跪地抱拳道：“稟龐司馬，人也未敢妄言是非，方才所講過程，確系人親眼所見。”
李延昭卻回身對那軍士道：“足下站在人群中，會有前方的人時不時地遮擋視線。目力所不能及之時，難免會有些變化卻被漏看過去。方才場中經(jīng)歷了一切事情的便是我三人，眾人之間，互相遮擋，管中窺豹，斷章取義之事亦是不免。卻是獨我三人所講最近事實。”言罷他回頭望向上首的龐司馬：“請司馬明察。宋虎此人欺凌袍澤，詐取錢財，公然私斗，端得是可惡萬分。然而罪不至死，人雖對其人深惡之，然卻亦不能令此人蒙冤而死。故人斗膽請龐司馬慎重量刑。”
李延昭見得上首的龐司馬右手撫須。眼看得他撫得愈發(fā)急促用力，李延昭都莫名擔(dān)憂他會將胡須扯下來。
半晌之后，龐司馬猛地一拍桌子：“宋虎欺凌袍澤，公然私斗，拖下去打二十軍棍！馬倌李延昭，雖出于義憤，意欲制止宋虎欺凌袍澤，然而亦是參與公然私斗，著即拖下去，打十軍棍。張馳免于處罰。來人，拖出去，執(zhí)行！”
霎時一片甲葉鏗鏘聲響起，一干鐵甲銳士將二人拖出司馬大帳，便找了塊空地將二人放置于地。兩名銳士取過水火大棍揚(yáng)起來便開打。
李延昭前世里屁股挨打的經(jīng)歷豐富，倒也是積累了些許應(yīng)對的經(jīng)驗：諸如挨打時繃起臀部，收緊的肌肉硬邦邦的，能有效應(yīng)對硬物的擊打，相對的，痛感也不那么強(qiáng)烈。
然而此間銳士臂力非凡，所持亦是成人臂粗細(xì)的水火大棍，一棍下來也是非同可。李延昭頓時覺得一棍一棍之間的間隙仿佛如同一個世紀(jì)般漫長。
這些鐵甲銳士都是軍伍之中混跡多年的老卒悍卒，一棍一棍打得又準(zhǔn)又狠，連著幾棍子都是奔著同一個點而去。便是任李延昭再硬氣亦是吃不消。他咬緊牙關(guān)，誓將這十軍棍挺下來。腦海中強(qiáng)迫自己去想一些其它的事情，如此一來，打在身上的軍棍倒也似乎是沒那么痛了。
另一邊領(lǐng)受了二十軍棍的宋虎此時卻是不住地慘嚎起來。李延昭聽聞那邊一聲高過一聲，還暗合音律的高亢嚎叫。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然而在他這一笑的功夫間。身后執(zhí)行的那鐵甲銳卒又是一棒子凌空而下。卻打得李延昭措手不及，低低呼了聲痛。
隨后又等了很久，軍棍卻已不再落下。李延昭疑惑之下，回頭看那銳卒。他已在旁持棍而立，猶自喘了幾口氣。
看到李延昭回頭看過來。那銳卒亦是沖他翹了翹大拇指，言道：“好一個硬氣的馬倌！”
李延昭卻是強(qiáng)自笑了笑，對那老卒拱拱手：“多謝袍澤手下留情。”雖然他感覺那老卒一下下打得倒是起勁，卻絲毫沒有幾分留情的意思。
那銳卒卻是一驚，然后拱手道：“例行公事，還望莫怪。”
“不怪不怪，要怪，只怪余咎由自取。”李延昭連連擺手。倒是看得那銳卒不由得對他好感頓生。
不久之后，旁邊的宋虎也領(lǐng)完了他那一份二十軍棍。那高亢的嚎叫聲才慢慢弱了下去。被罰軍棍的兩人俱是俯臥在地，喘著粗氣。
不久之后，那宋虎呻吟完畢，自顧回頭望向李延昭。方才在龐司馬帳中，宋虎覺得自己已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賴身旁這個往日自己看不起的馬倌出言相救。宋虎不由得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而自己曾自信于自己的武藝，亦是被這個自己曾經(jīng)看不起的馬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相對的，往日的輕視已是絲毫不見。
“馬倌……君。”宋虎不知如何稱呼李延昭，喊出馬倌，又覺不妥。遂不倫不類地在馬倌后面加了個“君”，倒更顯得不倫不類了。
“不敢當(dāng)。余姓李。汝喚我作‘李馬倌’便好。”李延昭卻是一副不計前嫌的姿態(tài)：“今日教訓(xùn)，往汝引以為戒。日后不可欺凌軍中袍澤。若有下次，余便不再幫你了，好自為之吧。”
宋虎一邊揉著屁股，一邊連聲稱是。對李延昭道：“李馬倌救命之恩，在下永銘于心。”
李延昭道：“若不是你欺凌軍中袍澤，何來今日之事？切記，切記！”
話音未落，李延昭卻聽到背后風(fēng)聲，忙側(cè)身回頭一看，卻見曹建、牛二壯等人已是奔到近前。
“什長！”眾人俱是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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