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尚未到起床鼓時間,營中尚且還是一片靜謐。uukla只是眾帳篷如星羅棋布的一個角落中,一名士卒驚恐不已地向他的兩個上官跪著。不住地磕著頭,額頭都破了仍舊渾然不覺。
“竇通!你好大膽子!”藺隊率先開了口,對這位士卒膽大包天的行徑感到異常惱怒。
“藺隊率,家中老娘急著尋醫(yī)問藥,軍中又不準(zhǔn)出入,竇通沒有法子,只得如此!备]通言語間依然磕頭不止:“竇通斗膽,犯下如此大罪,已不奢望能夠逃過軍法,茍活于世。只求百人長與藺隊率,待竇通伏誅示眾之后,不要將竇通的死訊告知家中老娘,竇通業(yè)已犯律,伏法一事,竇通毫無怨言!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啊!崩钛诱淹@位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的孝子,幽幽嘆了一口氣,又道:“紙怎能包得住火?為了給你娘治病,你可是籌借了軍中袍澤多少錢?你犯律伏誅,此事倒是輕巧,然而這筆債誰來還?時日一久,你娘她能不知道嗎?糊涂啊,糊涂!”
跪地磕頭不止的竇通聞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抬起頭驚愕地看著話的李百人長。心中不由得暗自生出懊悔之意。自己一時抱著僥幸心理,私自離營,覺得不會被發(fā)現(xiàn),然而自以為自己隱秘行事,不為人知,卻被這兩位自己的上官發(fā)現(xiàn),且將事情始末都查了個清楚。如今自己死不足惜,娘的病也有望治愈了,然而竇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若是犯了軍律伏誅示眾,娘她怎么能夠承受這件事呢?犯律伏誅,自然也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微薄撫恤發(fā)下,娘她和漪兩個弱女子,卻是怎么活?自己還為了給娘醫(yī)病,欠了一屁股債,漪她嫁得出去嗎?即使是軍中袍澤,誰會娶了她然后給自己背這一屁股的債務(wù)呢?
竇通已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抬頭望向李延昭的眼神之中,已滿是絕望之色。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看著自己所珍視的人受苦受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竇通現(xiàn)在正承受著這種痛苦。先前自己未加深思熟慮,心懷僥幸的貿(mào)然行動,給他和他的家庭帶來了嚴(yán)重的后果,他覺得自己死不足惜,然而自己死后,娘怎么辦?漪怎么辦?她們可是他在這個世上最珍視的人啊!
李延昭終是嘆了口氣,然后俯下身,欲將竇通扶起。而竇通亦是木然地隨著李延昭的攙扶緩緩站起,面上一片麻木之色。而額頭上磕破了皮的地方,猶自往外滲著血,令人不忍卒睹。
“你家中既有急事,為何不報與我?”李延昭看著眼前竇通的木然模樣,頓感心痛,幽幽道:“若報于我,或是我前去為你幾日假期,或是我自去為你娘尋醫(yī)問藥,又怎會生出這些事端?”
竇通垂首立于一旁,聞李延昭所言,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悔意。然而錯已鑄成,悔之晚矣。李延昭見其面若死灰的模樣,亦是不再話,沉默了半晌,方才拍拍竇通的肩膀:“我且去千人督處,請一日假。你與我同去你家中,看看你娘的病情可有好轉(zhuǎn),如何?”
竇通此時仍在神游物外,不過聞李延昭所言,還是拱手道:“聽?wèi){百人長吩咐!
李延昭帶竇通回自己帳中暫坐。囑咐藺隊率在帳外看守,自己便朝營中中軍大帳行去,到得帳外時,起床鼓適時敲響。待得砰砰的鼓聲沉寂下來之后,整個營地漸漸地開始從沉寂變得喧鬧。
請帳外值守的軍士進(jìn)帳通報之后,李延昭便立在帳外等候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隨即帳內(nèi)的千人督杜杰便喊道:“李百人長,請進(jìn)!
李延昭依言掀開帳簾走入帳中,只見千人督杜杰亦是穿好袍服,身著鐵甲。此時正在系著腰間那條六品武官腰帶。李延昭上前,抱拳叩地與其見禮。杜杰似乎剛剛起床,一副惺忪神色略帶些許古井無波,對著李延昭點點頭權(quán)作還禮,卻是問道:“李百人長清早來找督,不知所為何事!
李延昭起身,又恭敬抱拳道:“屬下軍中,有一老卒,其母病危,亟待醫(yī)治。屬下斗膽向督君請假一日,由我?guī)鞘孔錃w家,為其母尋醫(yī)問藥。”
杜杰聞言,便走到幾案前跪坐下來,隨即鋪開一張白紙,磨了磨墨,又取過筆在硯臺之中蘸過墨,隨即在紙上認(rèn)真地寫了起來。
片刻之后,書寫完畢的杜杰取過自己的印信,在那紙上鄭重地蓋了兩下,隨即將紙遞給李延昭:“你等便自去吧,日落前歸營便可!
李延昭雙手接過那紙,卻見是杜杰親筆所書給自己的假條。于是連忙吹干,仔細(xì)疊好放到懷中去。又抱拳道:“昨日夜晚屬下所部藺隊率巡營值夜,一夜未睡甚是辛苦,屬下請督君準(zhǔn)予其今日回帳歇息。”
杜杰點了點頭,道:“你部操練之事,不可荒廢。將操練安排妥當(dāng),便依你所請!
李延昭再次抱拳謝過,隨即便退出大帳,折返欲回到自己帳中。
此時軍中眾卒起床不久。整理完畢鋪位之后,紛紛打水洗漱。李延昭一路在營中行進(jìn),遇到的騎卒們紛紛對他行禮。他亦是紛紛點頭還禮。不多時便回到自己帳中。對帳外守候的藺隊率言道今日千人督已特許他回帳歇息,不必再隨隊操練。藺隊率連連謝過,隨即便與李延昭作別,返回自己帳中去了。李延昭掀開帳簾,帳內(nèi)諸人已是將帳內(nèi)整理完畢。見李延昭盔甲地進(jìn)帳而來,俱是一臉迷惑之色。
李延昭對眾人交代道:“今日我須得外出一日,大伙隨隊照常操練,不可懈怠!蓖暧挚戳丝磶ぶ凶母]通,對其道:“走。”言罷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回頭對帳中眾人言道:“竇通之事,大伙須得守口如瓶。”眾人聞言,皆是應(yīng)諾。
李延昭帶領(lǐng)竇通出了帳,隨即便尋到陳隊率帳中。對其言道自己今日不在,藺隊率昨日夜間巡營值夜,徹夜未眠。便請陳隊率今日帶隊操練。陳泉對于竇通之事已是略有耳聞。此時百人長開口所請,自是無有不允。將營中諸事安頓完畢之后,李延昭便帶著竇通去馬廄處,各牽過一匹馬,行至營門處,李延昭將千人督杜杰的親筆假條出示給守門士卒,那兩名士卒見是營之中新提的百人長,便粗粗看過假條與印信,便將假條遞還給李延昭,隨即便打開了營門。
此時已是白晝,守營門士卒已輪換為趙程志屬下的步卒。見兩人打開營門,李延昭便帶領(lǐng)竇通出營,隨即翻身上馬。兩人一前一后,徑自向著廣武郡城奔馳而去。
過了半個時辰,兩騎一前一后進(jìn)入了廣武郡西門,兩人下了馬,竇通在前方引路,李延昭便也牽著馬,不聲不響地跟在竇通身后,沿著西側(cè)城墻直向城北行去。此時的廣武郡城,與大多數(shù)城市類似,城南多居住著豪門大家,非富即貴。然而城北則多是貧民與軍戶等。城中心的鐘鼓樓及貫通城東西的大街,無疑成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南尊北卑。
李延昭跟著竇通走過城西的順城道,路上吆喝叫賣的販,荷鋤出城的農(nóng)夫,提籃子買菜的婦人,還有穿街巷嬉笑玩耍的孩童,共同為這座在暮色之中醒來的城市增添了一抹生機。然而低頭牽著馬趕路的竇通卻無心去欣賞這些。他的內(nèi)心萬分沮喪,從未覺得身旁的一切如同現(xiàn)在這般讓他留戀,然而自己錯已鑄成,哪里還有挽回的機會呢?
竇通懊悔地想,如若自己能回到過去重新來過,必然不會再心懷僥幸做出此等舉動,然而現(xiàn)如今,為了他自己的僥幸,不僅自己即將面臨嚴(yán)懲,還要連累軍中值夜的那四名放自己出營的袍澤兄弟。竇通想來想去,心中不由得悔恨不已。
所幸自己還有一位通人性的上官,知自己時日無多,面臨軍法的嚴(yán)懲之前,還特地帶他回家再看娘親一眼。他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在后面跟著他的李百人長。只見這位年輕的百人長牽著馬跟著他不緊不慢地走著,偶爾看看街上熱鬧的景象,露出一抹艷羨神色,又時不時抬頭盯他一眼,面上滿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來到城北,在一片軍戶聚居區(qū)之中走過幾條巷,一通七拐八拐之后,竇通在一個略顯簡陋,房頂還蓋的是茅草的屋前面停了下來。
聞得屋外馬嘶之聲,屋門吱吱呀呀地開了一條縫,一個少女探出頭來問道:“誰呀?”
李延昭觀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大,頭發(fā)梳成一個垂鬟分肖髻,束著的肖尾俏皮地跳躍著,肌膚紅潤,仿佛吹彈可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動著,看到李延昭正在門外牽著馬看著她,不由得一羞,輕輕別過臉去,卻看到了同樣牽著馬的自己兄長。少女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哥,不是昨晚剛剛回來過嗎?”
竇通正將馬韁繩拴在房門外立在土中的一根木梁上。邊栓馬邊抬頭對房門口張望的少女道:“漪啊,我們百人長聽娘親病重,特意讓我引路回來探望娘親!毖粤T指著李延昭道:“這便是我們李百人長了!
屋門口的少女聞言,打開了屋門,然后對著李延昭斂衽為禮:“女子見過李百長,感謝百人長百忙之中前來探視家母!
李延昭微微躬身道:“娘子不必客氣。”
竇通牽過李延昭的馬韁,亦是栓系在那截木梁上,隨后上前兩步,與其妹一同引得李延昭進(jìn)屋而去。
進(jìn)得屋之后,李延昭只覺得房中的陳設(shè)簡陋至極。靠墻處擺著一張低矮的木床,顯然已經(jīng)用了很久了。連刷在上面的紅漆都變成有些發(fā)紫的顏色了,一個婦人正躺在上面。屋中一張幾案,上面放置著幾副洗干凈的碗筷。碗便是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粗瓷大碗。幾案旁放著幾張蒲團(tuán)。墻角放著一只木箱,除此之外,房中便無任何其余陳設(shè)了,端得是簡陋至極。
李延昭走到床邊,見床上那婦人身上蓋著破舊的厚棉被,額頭上還搭著一條濕毛巾。她面色通紅,李延昭輕輕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臉,卻感到那婦人的臉一陣燙手。
“昨夜可是喊郎中前來診治過?”李延昭問兄妹二人道。
“喊過,郎中卻道天色已晚,行診不便。于是家兄留下診費,又陪娘了會話,到天明我醒之后卻已不在了。方才家兄與李百長來時,女子正準(zhǔn)備出門去請郎中。”竇漪答道。
“此事耽擱不得,竇通,那郎中居所在何處?你且與我前去相請。娘子煩請看好門外馬匹,我與令兄去去就回!崩钛诱崖犅劯]漪敘述了一番事情經(jīng)過,神色遂嚴(yán)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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