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煥帶著永登縣募集的那三千余新兵，用了一個半時辰，才算是將營墻上下的慘烈戰(zhàn)場初步清理出來。rg

    在清理過程中，蘇煥不知道跑到一旁吐了幾次。直到最后，感到已經(jīng)吐無可吐的蘇煥，甚至將胃里酸水都吐了出來。蘇煥手下士卒，也多半都吐得昏天黑地。在打掃戰(zhàn)場的過程中，這些臨時征募的新兵，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戰(zhàn)場的殘酷。

    有些人，一邊拖著尸堆中那些半截的尸體或是殘肢斷臂，一邊走著吐著。這些新丁們的表現(xiàn)，讓一旁那些方才血戰(zhàn)廝殺過的老兵們紛紛嘲笑不止。

    這些老兵苦戰(zhàn)竟夜，此時依然刀不離身。來昏昏欲睡，然而看到這些永登縣兵在一旁出洋相，不少人都是捧腹大笑。而更多人則是面有悲戚地看著那些永登縣兵所搬動的袍澤尸體，默然不語。

    這一戰(zhàn)，傷亡太慘重了。幾乎人人都有故交或是親人好友在這一戰(zhàn)中喪生。望著那堆積如山的尸體，人人都明白，自己的家人或是朋友，就在那里，一夜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變成了無生息的尸體，靜靜地躺在那巨大的尸堆之中，陰陽兩隔。

    永登縣兵們，紛紛費力地將那些尸體搬開，然后將己方軍卒與敵方軍卒分開。一幫韓寧屬下的涼州精銳們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把方才粗粗打磨好的環(huán)首刀。每當(dāng)那些永登縣兵們拖出來一具趙兵尸體，他們便利索地上前，手起刀落將尸體的人頭砍下，然后堆放在一旁。

    這些人頭，便是此次的軍功。這些士卒們砍趙軍腦袋時候動作利索，面無表情，然而當(dāng)他們望向被抬到另一側(cè)擺放好的己方士卒遺體時，神色中都透露出掩飾不住的黯然來。

    待時間已至黃昏時分，清理戰(zhàn)場的一系列工作才算是接近了尾聲。在大營西門北側(cè)挖出了幾個巨大的坑，永登縣兵們正將友軍袍澤的遺體紛紛抬上板車，而后推著去到那些坑邊，準備埋葬。

    趙軍士卒的遺體，被砍下頭顱之后亦是被那些永登縣兵搬上板車，而后推出大營東門，東營門此時已經(jīng)修復(fù)完畢。左都護韓寧下令，隔著一百余步的距離，將這些趙軍士卒的無頭尸體，構(gòu)筑成了一個巨大的京觀。用以警告那些賊心不死的襲營趙軍。

    營地外遺留下來的那些匈奴騎兵，以及趙軍的尸體，也都被一一砍下頭顱，然后依樣處理。

    戰(zhàn)后統(tǒng)計很快便報到了韓寧的案頭，清理戰(zhàn)場的結(jié)果，斬敵首級計一千三百六十三顆，己方士卒陣亡一千零八十七人，重傷三百一十三人，輕傷數(shù)百……

    遞上這份報告的蘇煥，面有憂色地望著韓寧。韓寧望著這報告，也是沉默不語。

    此戰(zhàn)是趙軍潰逃，因此他們的重傷員，皆是來不及搬運走。而己方重傷員卻能夠存活下來。就算這個傷亡數(shù)字，己方與敵方也近乎是一比一的比例。

    沒有可戰(zhàn)之兵，才是最讓韓寧感到喪氣的事情。

    蘇煥看著韓寧糾結(jié)的臉色，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設(shè)想：“韓都護，我部征募新兵，皆是從去年安置在我縣的流民中抽選，這些人倒也明白此處若是守不住，家鄉(xiāng)便會遭到胡人劫掠。因此戰(zhàn)意堅定。只是訓(xùn)練不足，不堪使用。韓都護不若下令在眾軍中抽調(diào)官佐，對這支新兵加以訓(xùn)練，日后若趙軍再來，也可與之一戰(zhàn)。”

    韓寧聞言，連連頭道：“目前也唯有如此了。蘇司馬，稍后我會在各軍之中抽調(diào)官佐，回頭調(diào)撥給你充任教頭，這些新兵，便委托你權(quán)訓(xùn)練了。”

    “末將從命。”蘇煥拱手為禮。

    “如今局勢難支，我也望蘇司馬與各將上下一心，共同抵御此次危局。”韓寧面色依然凝重，望著蘇煥悠悠言道。

    蘇煥聞言，又是恭敬抱拳：“我等已是無路可退。去年方從關(guān)中顛沛流離來到此地，若是此地再失，我等又能逃去哪里？”言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兩人皆是默然片刻，帳外站班的士卒卻掀開帳簾而入，抱拳叩地道：“稟都護，平虜護軍陳珍受命節(jié)制三軍，已至廣武郡城，派出使者前來軍中，正在帳外，求見都護，請都護示下。”

    韓寧聽聞，沉默了幾息功夫，而后坐在幾案后悠悠嘆了口氣：“廟就這么，卻供著這么多尊神。這仗要怎么打？”

    衛(wèi)兵抬頭看了韓寧一眼，隨即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罷了罷了，且讓陳護軍的使者進帳來吧。某也想聽聽，這陳護軍有何破敵妙策。”

    衛(wèi)兵聞言，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帳簾掀開，一名頂盔摜甲的將佐走進帳中，對韓寧深施一禮。

    見得來人，韓寧一下便從幾案后彈了起來：“是你？”

    來人哈哈一笑：“不錯，韓都護，正是在下。”施禮過后，那人抬起頭，卻正是宋虎。

    “令尊將宋郎君調(diào)回州治，不正是讓郎君躲躲這戰(zhàn)火么？為何郎君也突然來到此地了？”韓寧笑問道。

    宋虎聞言苦笑：“調(diào)令下來我去找李百人將辭行之時，百人將滿是譏諷之意祝我高升，如今連韓都護也頗看我不起，我倒真是覺得，此番隨陳護軍來這前線，是來對了。”

    韓寧聞言卻是連連擺手：“不不不，韓某絕無此意。只是宋老弟不是調(diào)入姑臧戍衛(wèi)之中了么？卻乍然來此，令我感到驚奇罷了。”

    宋虎又是苦笑一聲：“如今莫是姑臧戍衛(wèi)，便是使君的刺史府護衛(wèi)，也多半隨陳護軍而行。我州南部四郡十多個縣，都幾乎再也無兵可調(diào)。情勢所迫，連家父也前往晉興郡，厲兵秣馬，準備出征救援隴西了。”

    韓寧聞言，了頭，道：“如今局勢，的確危如累卵啊。卻不知宋老弟代陳護軍來此，可是陳護軍有何示下？”

    宋虎聞言，隨即正色道：“陳護軍命我持節(jié)來此，正是想調(diào)用諸軍之中騎卒。”言罷，宋虎抖開手中一塊布包裹著的權(quán)杖，緊走幾步，遞到韓寧案前。

    韓寧靜靜注視著那根權(quán)杖，面色凝重地站起，緩緩道：“我營中目前僅有百余永登縣騎卒。令居縣騎卒昨夜在營墻上與趙軍血戰(zhàn)竟夜，傷亡慘重，如今僅余數(shù)十人。廣武騎卒如今主力雖尚在，然而皆在上游幾十里外保護浮橋，宋老弟得親自去宣令了。”

    宋虎頭，道：“無妨，如此一來，廣武軍的李百人將，想必也在上游了？”

    韓寧右手扶額，聲音沉重道：“李延昭昨夜苦戰(zhàn)，身負重傷，生死未卜，我已令其屬下將其送回廣武郡中醫(yī)治，如今尚未有回報……”

    宋虎聽聞這一系列消息，心情頓時變得沉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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