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令居縣工坊之中,最有話事權的老鐵匠與李延炤同姓,名良,因在家中排行第二,年輕時人稱李二,如今老了,旁人便稱其為李老二。rg
自年輕時從事了鐵匠這一職業以來,李良數十個年頭風風雨雨地過來,因其沉默少言,且悶聲不響地踏實做事,原先他的幾名師傅,便將他們各自的手藝大部分都教給了他。
要李良的師傅們究竟自己有沒有藏私,李延炤覺得是有的。至少在這個年代里,技術壟斷之所以無法被打破的原因,也是來源于觀念問題。不管什么樣的手藝傳承,都有一句話叫做一代不如一代。究其原因,也并非是因為學手藝的人不行,而是那些傳授著和壟斷技術的人刻意地有所保留,導致了這種一代不如一代的現象發生。
李延炤覺得當下打破這種技術壟斷的關鍵,并不在于人。那些掌握著核心技術的老工匠心中其實是極度缺乏安感的,因此,讓自己掌握著那些別人掌握不了的核心技術,才能夠給他們帶來安感。
所以,若要想打破這種人為的技術壟斷,入手處便是要盡可能地給這些掌握核心技術的老工匠帶來安感和足夠的保障。并且給予他們足夠的關心和尊重。給予保障,是物質上的肯定,而給予尊重,則是心理上的肯定。這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李延炤只有推己及人,將對手工業者的尊重,逐漸變成一部分人乃至大部分人的共識。這樣一來無疑能夠加大那些工匠們對這個縣府的認同感,進而促使他們在技術革新上面做出更大的貢獻。
李良,便是李延炤第一個想要拿下的目標。在技術上來,李良現在應當是令居縣新設立工坊的技術負責人,以及手藝最為精湛的工匠。若是能動他放棄技術壟斷,將所知所學的這些核心頂尖的技術對新一代的鐵匠們傾囊相授,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李良身為這些工匠的頭目,在他們中間也有不的話語權。若是他這么一行動,動其余的老工匠們,無疑便會容易許多。而在這些工匠們的傾囊相授之下,令居縣新生代的那些鐵匠手工業者們,無疑將會學習到這些高端頂尖的技術,進而對整個令居縣的冶煉業生產起到良好的推動。
李延炤刻意留心,又向褚縣尉打聽到了李良家所住的地方。當天工坊收工之后,李良便敦促手下的學徒們收拾好了工具器物,并用泥土封好兩座地爐的風口。又反復巡查,一絲不茍地檢查了工坊中的情況之后,方才離開工坊,一邊用衣袖擦著汗,一邊向自己家返回而去。
李延炤見李良返回,便到縣府中喚來劉季武,與他同去街市之中購置了些酒菜,而后兩人便一前一后,按照褚縣尉給的地址找到了李良家。
李良家遠遠看去,與周邊的土坯墻民房也沒有什么區別。一樣的干裂出縫隙的土坯墻體,一樣的茅草覆頂。李延炤眼看著這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房,不由得心中發堵。想想李良這樣的技術骨干,來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應該享受到不錯的待遇。然而眼前這座平凡的土坯房,卻是向眾人昭示著這個技術人才,其實過得并不算好。
李延炤引著劉季武,上前到大門處叩響了大門。木質的房門顯然也是年歲已久。同李良飽經風霜的臉一樣斑駁而滄桑。門內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誰呀?”
李延炤一邊輕叩著門,一邊斟酌著措辭道:“我是縣府司馬李延炤,前來看望李匠頭。”話音方落,那房門便吱吱呀呀地打開。門內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約莫便是李良的婆娘。李延炤與劉季武二人一前一后,在那婦人略帶幾分敬畏的眼神中行入房中。
房內李良人聽到了動靜,也立即出來迎接。見到果是李延炤,頓時不勝惶恐,連忙拱手長揖道:“李司馬親臨寒舍,李某至為惶恐。寒舍簡陋,還請司馬切勿嫌棄。”
李延炤笑著擺擺手:“無妨,無妨。”言罷便有些自來熟地坐到屋中一張幾案后面的蒲團上。并招呼劉季武放下東西,也找個地方就坐。劉季武將手中酒食交到李良的內人手中,而后亦是在李延炤旁的胡凳上坐了下來。
見兩人皆隨意就坐,并且眼神中并未透露出任何不滿與厭棄,李良才稍稍放心下來。而后亦是從伙房打了兩碗熱水,端出來奉到兩人面前。李延炤拿過李良遞過來的粗瓷大碗,湊到嘴邊喝了幾口。劉季武也是有樣學樣,也喝了幾口水,而后將手中的碗與李延炤一樣放到面前的幾案上。
李良有些矜持地坐到了下首,而后時不時抬眼看看李延炤,卻不知些什么。沉吟半晌,還是李延炤率先開了口:“李匠頭生活如此清苦,家中這般貧寒,確令李某覺得異常不安……”
李良聞言卻是苦笑了一下:“司馬有所不知,李某這般家境,在匠人之中,已算是不錯的了。好歹這些年積了些薄財,在縣城外靠逆水邊上置辦了幾畝田地,長子一家倒也還算湊合過得下去……”
李良苦笑著的臉上,又透露出幾分無奈:“只是次子便沒這般條件了……眼見已年近三十,卻還是游手好閑,成不了家。連軍戶家的娘子都不愿嫁他。李某這為人父者,真是羞愧得緊……”
李延炤忘了一眼劉季武,神色嚴峻,默然不語。劉季武被李延炤這突如其來的一眼看得有些發毛,卻抑制住心中想要發問的沖動。只是冷眼旁觀著李延炤與李良兩人的交談。
李延炤輕咳了一聲,而后抬眼望向李良,笑著道:“李匠頭技藝精湛,就不該受到如此待遇。我只覺匠頭完是坐在一座金山之上,卻仍困頓不已,觀之如此,令我深感扼腕。”
李良苦笑一聲:“司馬莫要誆我。李某十六之齡,便離家去了工坊。如今算來,也在工坊之中打了三十五六年的鐵。困頓至此,也實非李某所愿。況年歲漸高,便是有心以別業為生,也無力付諸行動。眼見年已過半百,所慮者無非幼子生計……”
李良著著,眼神中已是一片空洞。言罷,唉聲嘆氣了一番,便抬眼望著家中房門,不再出聲。李延炤與劉季武望著李良眼中一副落寞神情,也皆是心生不忍之意。李延炤隨即出言道:“我言匠頭坐在一座金山上,絕非虛言。縣府日后得用諸匠人之處,還不知有多少。當下正當善待匠人,匠頭作為工坊之首,日后必不至如此困頓……”
李良聞李延炤所,已是轉頭望向他,眼中透露出一種將信將疑神色。李延炤見得他這般神色,心中雖隱有不快,卻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看著李良,繼續侃侃而談:“匠頭心憂幼子生計,舐犢情深,李某也是感同身受。我倒想為令郎做主,在縣府中尋一份差事,卻不知李匠頭意下如何?”
李良聽著李延炤所,眼中漸漸現出幾抹飽含希望的神采。他想了想道:“幼子頑劣不堪,拙于任事,恐去縣府中任事,會讓司馬感到失望……”
李延炤淡淡一笑,而后拿起桌上的粗瓷大碗,又喝了兩口,道:“前段時間張明府離任,辛明府即使如今繼任,縣府之中仍有眾多差役、捕快、文吏空缺。縣府之中雖并非金山銀山,不過令郎若是能夠到縣府中謀得一二職事,日后不敢大富大貴,不過養活妻兒老,總歸不是問題。”
頓了頓,李延炤又抬起頭,誠懇地望向李良:“縣中工坊是先前由我組織建立,我也可以做主。對于匠人們日后待遇,我也擬了初步計劃。李匠頭身為工坊鐵匠之首,日后初定月俸五百錢,糧食一石二斗,布三匹。家中若有田地,可由我擔保調撥耕牛,無償使用。自匠頭之下,依次遞減。每季按照完成任事決定升或貶……”
李良細心聽完李延炤啰啰嗦嗦地講了一大通,神色早已驚愕地不能自已。李延炤所言的這些供給給他們的財貨月俸,雖然絕不足以讓他們搖身變成富貴之人,但生活水平已能夠得到一個可以預見的提高。
“對了。若是匠頭,或其余高等匠人向余者傳授技藝,使得工坊產量或是出產之物質量有提高者,若是不幸故去,縣府承其喪葬費用,并且養其遺孀遺孤,至其終老或是成人……”
聞得此言,李良眼中的驚訝之色,已無法掩飾,他望向李延炤,嘴也因為驚訝而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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