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趙軍先頭部隊的氐羌武士們,在渡過護城壕之后,便即刻抬著剩余的木梯,向著令居縣城下沖來。魏旭所部弩手雖然仍在不間歇地射擊。但是畢竟人數(shù)寡少,對攻城趙軍所造成的傷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趙軍見城頭射來的箭雨不甚密集,膽子便大了起來。他們待前排袍澤們架起攻城梯,便紛紛向梯口涌去,蟻附而上。轉(zhuǎn)眼間攻城梯下半部皆是舉盾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李延炤見狀,扭頭對著鼓吏大聲下令道:“擊鼓!砸!”
城上據(jù)守的縣兵們在聽聞鼓聲之后,自排列整齊的盾陣中各分出數(shù)人,順著袍澤們堆砌滾木礌石的方向而去。不多時,或兩人抬,或三四人合力,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滾木礌石等物紛紛搬運至城垛后。此時城外匈奴騎兵的箭雨仍是不絕。在搬運過程中,間或有令居縣兵中箭倒地,很快,那些哀嚎著的兵卒便被一旁沖出的同澤們架上胳臂,順著階梯向城下而去。
滾木礌石搬運既畢,城頭上的基層將佐們便探出頭,一邊心翼翼地查看著匈奴騎兵的奔馳軌跡,一面看向攻城梯上的敵軍士卒。不多會,趁著城外匈奴騎卒馭馬轉(zhuǎn)身的當(dāng)口,各基層將佐們齊聲大吼一聲:“砸!”
隨著將佐們發(fā)令,垛口旁的士卒抽出個別人放下盾,而后抬起垛口后的滾木或礌石,費力地搬上垛口,而后一齊用力,便向著攻城梯上仍在攀登的氐羌武士砸去。待那些滾木礌石甫一丟下,士卒們便立即回身牽住栓系在兩頭的繩索,而后以一只腳抵住垛墻,數(shù)人合力向后拉,試圖將這些拋擲出去的滾木礌石收回。
氐羌武士們舉著盾,心想著憑令居縣兵那點零星的箭雨,自己應(yīng)是無虞。孰料城頭上瞬間降下的滾木礌石雷霆萬鈞一般砸下,尚在梯上攀登的趙軍將卒們來不及閃躲,便已紛紛被擊中。有的滾木礌石雖是砸中盾牌,其所傳遞的巨力,卻是令舉盾人的胳臂在第一時間筋斷骨折。城頭上攀援的氐羌武士們,紛紛不受控制地向后方自由落體般摔下去。
城下士卒見得此景,紛紛想起躲避。然而后方大隊袍澤人擠人,又哪有令他們閃轉(zhuǎn)騰挪的空間?不少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先登的袍澤凌空而下。反應(yīng)快的尚能夠舉起盾擋上一擋。然而隨著嘭嘭的人體落下之聲,梯下等候攻城的袍澤不少應(yīng)聲而倒。部分人棄了手中盾牌抱著手臂哀嚎起來。而其余一些則倒在地上,脖頸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再無聲息。
望著城頭守軍將方才擲下來的滾木礌石收回,城下那些被當(dāng)做炮灰的氐羌武士已是有了幾分畏懼。然而后方袍澤一直在向前擠,任何人都無法后退,只有在這種一致向前的步伐中被擠上各架木梯,然后迎來自己的命運。
方才的挫折,并未使這些氐羌武士放棄努力。又一波人一手舉盾一手攀梯,向城墻上緣攀登而去。只是相較于頭一波士卒的一往無前,他們的心中已是打起了鼓。不時透過盾牌邊緣向上望,生恐那些可怖的滾木礌石兜頭砸下。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這種真理已被無數(shù)次地實踐過。城頭再次出現(xiàn)的帶長釘?shù)臐L木礌石在那些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們的瞳孔中無限被放大,便如方才第一次一樣,落下的滾木礌石重重地擊打在當(dāng)先的武士手中盾牌上,巨大的沖力擊中他們徒勞地想用來遮擋的盾牌,各人或聽聞胳膊上傳來咔嚓一聲筋斷骨折的脆響,或已了無生息地自由落體而下。
這些氐羌人長期huó dòng在隴西地區(qū),高溝深壘也不是未曾見過。只是如今日令居一般高大的城垣,遍數(shù)整個隴西,估計也就只有狄道和金城與之尚在伯仲之間。其余城垣,蓋不及其一半高。
即使身為隴西與關(guān)中樞紐地帶的南安、隴西二郡,此時也是早已破敗不堪。城高不過兩丈,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城墻更是搖搖欲倒一般。
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再次被城頭拋擲而下的滾木礌石無情地砸了下來。而蟻附在攻城梯周圍的氐羌武士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善罷甘休。身后便是護城壕,壕中也滿是污濁不堪,足有丈許深的死水。任誰人也不想在敗逃的路上跌入那潭死水之中。更遑論即便通過臨時搭建的木梯橋返回另一端,尚在外圍游走的匈奴騎卒也決意不會放他們順利返回營中。
氐羌武士們嘗試了數(shù)次攀登。然而除去在城下留下數(shù)十具尸體之外,幾乎一無所獲。在這數(shù)次連綿不絕的攻勢之中,曾有一名百夫長砍斷了城上士卒牽引滾木礌石的繩索,而后奮勇登城。只不過當(dāng)他攀援而上,來到城頭之后,等待他的卻是十余根長槍的槍尖。那百夫長毫無閃躲或是反擊的空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十多桿長槍捅入自己體內(nèi)。他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護城壕對岸仍在游走放箭的匈奴騎兵。
屢次無功而返,率軍攻城的氐羌將領(lǐng)面上再也掛不住,只得派出數(shù)名自己麾下猛將,也是這些攻城的氐羌部落中的頭領(lǐng),前去督軍攻城。
眼見己方部落中頭領(lǐng)都紛紛來到陣前,率領(lǐng)他們各自身旁的精銳護衛(wèi)準(zhǔn)備投入這慘烈的攻城戰(zhàn),前方那些屢屢受挫的氐羌武士終于明白,這一次是動真格的了。若作戰(zhàn)不力,即使能活著走下戰(zhàn)場,也未必能活著走回家中。
來到陣前的各部頭領(lǐng),望著蟻附登城的麾下兒郎,紛紛命身旁的忠心衛(wèi)士們?nèi)〕鎏柦谴淀憽喓竦奶柦锹曧憦卦趹?zhàn)場之上。聽聞號角的氐羌武士們更見勇猛。他們不再顧忌那些自城上自由落體的滾木礌石。甚至還有人待那些滾木礌石丟下城之后,上前用手拽住栓系在兩端的繩索,奮力揮刀將之砍斷。
城頭上,李延炤望著如同潮水一般向城頭撲來的氐羌武士們,面色雖然凝重,然而嘴角卻已浮現(xiàn)出一抹嘲弄般的冷笑。這一切皆掩藏在冷冽的鐵àn jù下。不同于兩側(cè)垛墻后據(jù)守的輔兵,城樓上人人皆是面無表情嚴(yán)陣以待。經(jīng)過匈奴騎卒長達近一個時辰的重點照顧,如今的城樓上,已是到處都插著匈奴騎兵尾羽各異的箭矢。
即使面對這般重點照顧及箭矢攢射,城樓上的士卒們也未顯出任何的疲憊畏懼及厭戰(zhàn)姿態(tài)。這也令李延炤稍微寬心。歷經(jīng)四年,自己畢竟還是以身作則,錘煉出一支人數(shù)雖寡少,卻已足堪稱為精兵的隊伍。
李延炤側(cè)頭,自敵臺望出去,城墻外洶洶而來的氐羌武士幾乎占滿了他視線所及的任何一片區(qū)域。如若放任敵軍上城,那么那些上陣不久的輔兵勢必先行崩潰。大腦急速思量了一番當(dāng)下的處境之后,李延炤望著數(shù)十步外已冒出青煙的若干油鍋,一聲怒吼沖破喉嚨,回蕩在城頭上。
“潑油!”李延炤話音方落,身后鼓吏已是奮力擊打起面前號鼓。得到命令的輔兵們又在將佐們的指揮下,前去幾人各用布條包住鍋耳,便向垛墻邊抬來。
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看著令居縣城的城頭已幾乎便在自己手邊,登時大喜。先登者鏗地一聲拔刀在手,腳卻已經(jīng)踏上木梯最上端的那幾級木梁。然而尚未及大吼一聲縱身向城上撲去之時,便看到垛墻邊上已多了一口黑黝黝的大鍋。
先登士卒一愣神,尚未明白這些令居縣兵們又拿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兒作為ǔ qì,垛墻邊上的黝黑鐵鍋已是橫著翻過來。一股冒著青煙的透明黃褐色液體便緊接著迎面撲來!當(dāng)先那名氐羌武士來不及做出太多反應(yīng),只是能地用持刀的右臂護住頭面部。不過隨后大面積的澆潑感,與宛如千萬根針刺擊攪動的疼痛與灼燒感,卻透過他的神經(jīng)傳遍身。
“啊!”先登士卒慘嚎一聲,左手仍是頑強而能地抓住攻城梯木梁來防止自己跌下。電光火石之間,身后仍在攀梯的后來者也是慘嚎一聲,便相繼傳來咚咚的落地聲。
那位不幸的先登者尚未及好生思量自己的處境,城頭上的令居縣兵已是緊隨其后丟下了數(shù)個火把。方才潑出的沸油便成了這些火最渴求的燃料。火焰順著木梯燒下去,方才還堅持在木梯上幾級的先登者,轉(zhuǎn)眼間便成為一個火人。
此番,面對真實的燒灼感,他再也無力攀住梯梁,左手的盾與右手的刀皆已不自然地松手落下。須臾之后,渾身著火的先登者也自然而然地摔下了城墻。
兜頭澆下的沸油不僅照顧到了順著木梯攀援而上的士卒。也命中了靠墻根處圍著木梯的一圈敵軍。然而隨著火把丟下,凡是澆到沸油的地方,亦是紛紛燃燒起來。很快,各個木梯周圍便成了真正的煉獄。數(shù)以百計的氐羌武士們渾身著火,或發(fā)足狂奔,或倒地翻滾。凄厲的慘嚎聲和面前這般宛如修羅地獄的景象,無疑更加深刻地刺激著周圍其余人的感官。
來圍繞在梯旁隨時準(zhǔn)備填補而上的敵軍,被油澆中的慘嚎著滾倒在火中。未被澆中的則一邊慶幸著,一邊不住地向后退著,試圖遠離那修羅火場。熱油和木梯以及袍澤燃燒著的灼熱感時不時地刺激著這些氐羌武士的神經(jīng)。見過這番修羅景象之后,后排不少士卒已是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身后再次響起了諸位部落頭領(lǐng)催促進攻的號角聲!在這些頭領(lǐng)們的督戰(zhàn)之下,后排士卒紛紛向前擁擠著,不少抬著長梯的武士不顧前排士卒們心底升騰起的畏懼,強行擠開他們便要上前。然而當(dāng)他們看到城下烈火焚燒的景象,登時便也萌生退意。
然而后方的同澤們不明所以地向前擠著,使得前排士卒們進退不得,在前方那般地獄景象與焚燒人體飄來的陣陣糊臭刺激之下,終于有前排士卒再也忍受不能,轉(zhuǎn)身拔刀便向著后排擁擠的同澤們砍去。
一開始,這種火并還只是個例,不過隨著來多被逼急了眼的前排武士轉(zhuǎn)身向后,這一場敵軍之中進行的火并規(guī)模也來大。
城頭持弩透過垛口向外看的一名弩兵,不愿錯失此等良機。他舉起手中已經(jīng)上弦的弩機,透過望山,瞄向城下正在局部忘我廝殺的敵軍。
魏旭看到,連忙上前一把按下了那士卒手中弩機,道:“不要放箭,讓他們自己打去吧。”
手持弩機的那士卒有些懊惱地探頭望了望城下,又轉(zhuǎn)頭望了望魏旭。只聽魏旭沉聲道:“若此時我等放箭,只能敦促那些火并的敵軍轉(zhuǎn)頭攻城。我等若在城頭觀望,還不知他們要自相殘殺多久。”
城下廝殺的兩方之間搏斗已經(jīng)漸趨白熱化。許多旁的士卒也被無辜卷入其中,莫名便被火并雙方誤傷。因而主動或是被動卷入其中的氐羌士卒來多。
居后督戰(zhàn)的各部族頭領(lǐng)見到前方士卒們來亂,皆是不明就里。直到前軍遣人回來通報,方才如夢初醒,趕忙派遣手下最得力的將領(lǐng)帶著自己身邊隨侍的衛(wèi)隊,前去制止這種毫無意義的火并。
待各部火并在頭領(lǐng)們的干預(yù)下匆匆解決之后,各處已遍布著因這種毫無意義的火并而死傷的氐羌武士。城下仍有余火在燃燒,而方才那些滾倒在火焰中的氐羌士卒,此時俱是了無生息。部分人在烈焰的灼燒下已變成一截黑炭,身體蜷著攣縮起來。猶自冒著縷縷黑煙,帶起一股肉類燒糊的焦臭味,直熏得城上的令居縣兵將卒們紛紛皺眉。
城下方才的種種凄厲慘嚎已經(jīng)絕跡。而方才火并過后的陣中又不時傳來陣陣哀嚎。在這紛亂的戰(zhàn)場上,生命的消失也往往只是一瞬間。各隊氐羌武士的前后排紛紛被分開,而取代方才那些怯戰(zhàn)士卒的,已是各部落頭領(lǐng)身邊的精銳侍衛(wèi)們。
隨著號角再次吹響,持梯的氐羌武士們再次在那些精銳侍衛(wèi)們的引領(lǐng)下向著城墻沖去。眼見敵軍再次前沖而來,準(zhǔn)備發(fā)動攻勢,城墻上的號鼓咚咚響著。據(jù)守各處的令居縣兵們,又紛紛手持ǔ qì,密切注視著城下敵軍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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