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率領(lǐng)營兵趕到南城門外。見護城壕邊上正有一群鐵甲士卒及輔兵聚集著。一旁還放置著十幾具令居縣兵遺體。只是此時他們俱已身首分離,令人不忍卒睹。
聚集起來的縣兵中間,圍攏著十來名軍卒。觀其服色,顯然便是前來赴援的友軍。不過不知是哪一部人馬。縣兵們見李延炤率部屬前來,紛紛讓開一條通路。
李延炤向圈內(nèi)行去。在親眼看到自己麾下陣亡軍卒被人割首冒功,他心中的憤怒早已壓住傷口引起的疼痛。他行至那些別部軍卒面前,抬起右手,用刀尖指著他們怒吼道:“你們這些雜碎,是哪部的?”
那十來名軍卒垂著頭默然不語。李延炤看到這里,內(nèi)心更是平添幾分怒氣。他邁步上前,將手中長刀調(diào)轉(zhuǎn)過來,一刀桿已抽在最邊上一名年輕軍卒臉上。那軍卒只覺一股巨力襲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臉上乍然一痛,口中已泛起一股濃重的腥甜味道。
“不?”李延炤怒不可遏,再次舉起手中刀桿。又猛地向一旁另一名軍卒抽了過去。帶著風聲的刀桿重重擊打在那軍卒前胸皮甲上,他乍然遭受猛擊,始料未及。身體已不受控制地連退數(shù)步,一支血箭已自口中噴出。
周遭士卒們眼中噴射出的怒火,幾乎要將這些軍卒生生撕碎。李延炤反手一揮,刀桿再次擊打在一名士卒膝彎處。他猝不及防,立時直直地單膝跪了下去。然而尚還不及呼痛,李延炤手中長刀的刀鋒,已是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李延炤冷冷地環(huán)視著在場的其余別部士卒,語氣森然道:“若再不言,李某只好當汝等是虜賊探子。當一并斬除,以慰我麾下軍卒在天之靈。”
言罷,李延炤手中長刀便離開那名軍卒脖頸,作勢便要斜劈下去。一旁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將軍……將軍且慢……”
李延炤轉(zhuǎn)頭望向發(fā)聲處:“講!”
“我等……我等乃是陰司馬麾下部曲……”話的士卒聲若蚊吶,猶猶豫豫地,仿佛是不知自己該不該一樣。李延炤聞言,冷哼著點點頭:“好,好。汝等前來盜割敵首便罷了,為何要割取我部陣亡士卒首級?陰司馬便是如此教汝等行事?”
“將軍恕罪……我等一時糊涂……萬望將軍念著陰司馬,高抬貴手……”回話那名士卒一時面如土色,連忙跪倒在地,叩首求饒。一旁那些士卒見狀,亦是紛紛效仿。就連先前被李延炤打倒的那兩人,也是連忙起身,依樣而行。
“現(xiàn)今知道哀求。我倒不知,你們當初是如何作想的?”李延炤冷哼一聲,又道:“膽大包天,肆意妄為!”
李延炤一揮手,一旁的鐵甲銳卒們紛紛上前,將在場的這些別部軍卒一律拿下。用套馬索捆好,靜候發(fā)落。
秦大勇方才就在現(xiàn)場,聽此事之后,不遺余力地阻止了一番,方才避免麾下軍卒一齊上前,將這幾名別部士卒剁成肉泥。此時將這幾人擒下捆綁,秦大勇心中也不由感到無比快意。將這些人紛紛捆好之后,秦大勇回身望著李延炤。
李延炤對秦大勇的回望恍若未見,只是自顧自地在一旁反復踱步。他內(nèi)心糾結(jié)思量著,尚未決定要如何處置這些人最為妥當。
秦大勇行至李延炤身側(cè),心翼翼地出聲問道:“司馬,不知這些人當如何處置?”
李延炤微瞇著眼,看了看那些被捆起來的士卒,又望了望另一側(cè)被身首分離的自己部下,嘆了口氣,幽幽道:“去手!之后將他們押往陰司馬營寨。再如何處置,便請陰司馬自行定奪好了。”
秦大勇抱拳躬身,示意領(lǐng)命。而后轉(zhuǎn)身大手一揮,對麾下軍卒大吼一聲:“司馬有令,去手!”
此言一出,押著那些軍卒的令居縣兵們神色紛紛變得異常猙獰起來。方才若不是他們的百人長秦大勇厲聲制止,這些別部軍卒定然早已化作肉泥,怎可能耀武揚威地活到現(xiàn)在?雖然李延炤的命令并不是殺掉他們,卻也足以暫時平復這些屬下心中怒火了。他們將所押的這十來人押至護城壕邊按倒,而后暫時解開他們身上繩索。便是一陣刀光斧影,隨之而來的,那些士卒的慘嚎便已沖破靜謐的夜空。
命麾下士卒們點起火把,并拿來裹傷口的藥品及布條等等,給這些人做了個粗略的傷口處理。李延炤便揮揮手,令此處體軍卒列好方陣,拿上各自的武器。分出數(shù)十名輔兵找來擔架,抬上那些被盜割首級的己方軍卒遺體,將這十來人也各自架起,便往援軍在城外的營地而去。
一路之上,慘遭剁手的十多名軍卒嘶聲慘叫。李延炤及令居縣兵們卻只是置之不理。負責押送他們的那些輔兵,甚至還不少都在暗中下了些黑腳。待得抵達援軍大營轅門外,這支來勢洶洶的隊伍卻被嚴陣以待的營兵們阻擋在外。李延炤抬頭四望,只見營墻與望樓之上遍布張弓待發(fā)的弓弩手。轅門處也早已立好拒馬,拒馬后便是持槍肅立的各部軍卒。
一名將佐站在轅門外,手中拿著令旗揮舞著,令李延炤所部停下,隨即大聲喝問道:“來者哪部人馬?請將主上前通報!”
李延炤將刀交給一旁護衛(wèi),而后大步上前,期間每行一步都會牽動著身上傷口。他強忍疼痛,行至拒馬前,對著轅門外的那名將領(lǐng)一拱手道:“我部乃令居縣兵。半夜集眾前來,是為向陳平虜及陰司馬討一個公道。煩請閣下入營代為通報!”
那將佐聞言,心中頓生疑惑。他靠近拒馬,拿過身旁士卒手中火把,細細地看了一番營外聚集待命的縣兵隊伍。隊伍前列不時發(fā)出刺耳的慘嚎。他細細看去,只見前排數(shù)十身披皮甲的令居縣兵押著十來名軍卒,觀服色便是援軍營中部曲。這些士卒身后,便是數(shù)排身鐵甲,面戴鐵質(zhì)面具的戰(zhàn)鋒營步卒。他們?nèi)巳思咨辖允潜椴佳E,望上去宛如修羅魔神一般。
從眼前這支安靜的縣兵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氣勢與狀態(tài),不由得使這位舉火觀察的將佐浮想聯(lián)翩。這些軍卒雖只是整齊肅立,但望在這位將佐眼中,那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考驗,真正看淡了生死的那種肅然。
他不敢再覷眼前的這支縣兵。看到這些兵卒之后,他心中終于明白,為何令居以一縣之力,不過三千余兵卒,便能讓洶洶而來,不可一世的劉胤所部萬余軍隊頓兵城下,不得寸進。他微微躬身,對李延炤道:“請上官稍待,卑下這就前去稟報陳將軍與陰司馬。”
李延炤望著那將佐的身影向營中遠去,不一會兒便復歸轅門處,揮揮手令左右將轅門處的拒馬等物搬開。隨后向李延炤拱手深施一禮道:“李司馬,陳將軍與陰司馬俱在營中。請司馬與我前去面見。”
李延炤拱手:“有勞了!”隨后便跟在那將佐身后向營中行去。然而他身后聚集起來的士卒等行近轅門,卻被左右列隊的部曲伸手攔住。
“干什么!”秦大勇大喝一聲,便要將擋路的部曲推開。李延炤循聲回頭,當即便出言斥道:“大勇,不得無禮!”
李延炤又望向在前方引路的那名將佐,雙手一攤:“不知閣下是否可以向李某解釋一下,為何不讓我部入營?”
那將佐面有難色:“司馬所部甚眾,營柵匆忙立起,恐內(nèi)中難以容納……還望司馬見諒……”
李延炤抬頭向營內(nèi)望了望,這營壘確實是匆忙立起。營墻都只是匆匆圍了一圈木墻,轅門后的大部分外墻內(nèi)側(cè),都沒來得及釘上內(nèi)墻。許是援軍部屬眾多,且互不統(tǒng)屬,只是直隸于平虜將軍陳珍麾下。營房中布置也是分成數(shù)個錯落有致的區(qū)域。
李延炤點點頭,而后對那將佐道:“既是如此,我便令大部留在營外待命。”言罷他伸手指向被營兵攔住的輔兵:“這些隨從隨我一同入營,可否?”
那將佐沉默片刻,猶猶豫豫地看向那數(shù)十名輔兵,以及他們押著的那些部曲,還有后隊中那些抬著擔架的人,終是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得到了那將佐的許可,轅門處的營兵便紛紛放下手臂。數(shù)十名輔兵或押著那些部曲,或抬著擔架,隨同李延炤一起行入營中。將佐帶著李延炤入營之后,七拐八拐繞過數(shù)個由營帳組成的方陣,來到中軍大帳旁。一桿大纛豎立在大帳之側(cè)隨風飄揚,上書:都督中外諸軍平虜將軍。大纛正中寫著一個大大的陳字。
李延炤對引他前來的那名將佐道:“帳中狹,便勞煩君請陳將軍、陰司馬出帳而談。”那將佐回頭望望押著部曲抑或抬著擔架的輔兵,點了點頭。
不多會,大帳帳簾掀開,左司馬陰元一身章服,而平虜將軍陳珍則頂盔摜甲,腰配長刀。這二人站在一處,看上去倒頗有幾分不諧之意。李延炤面向二人,單膝跪倒,語調(diào)悲切道:“末將李定東,跪請二位長官為我麾下士卒主持公道!”
陳珍與李延炤尚屬首次見面,只是十一年的時候,李延炤麾下劉季武等騎卒,入隴西勸得數(shù)個氐羌部落與陳珍所部一同進襲趙軍輜重部隊,給陳珍留下了深刻印象。陳珍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將領(lǐng)也不乏好感。此時見他言及主持公道,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屬下這些拼湊起來的家兵部曲又做下了什么樣令人憤怒之事。
陳珍行上前去,扶起李延炤道:“有何不公,定東不妨細細道來。我與陰司馬必秉公辦事,若查之屬實,對犯律官佐士卒等,絕不姑息寬貸!”
李延炤垂頭道:“屬下謝過陳將軍。”言罷他轉(zhuǎn)身向身后輔兵們招了招手。一票輔兵立即將那些被砍了手的部曲,與擔架上身首分離的袍澤們抬上前來。陳珍方才便已聽到李延炤身后輔兵隊伍中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正覺奇怪。此時見到這番景象,心中疑惑更重:“定東,此是何意?”
李延炤哽咽著,指向那些跪成一排的部曲,又指了指另一側(cè)擔架上身首分離的己方陣亡士卒:“我部血戰(zhàn)旬日,將卒傷亡不知凡幾。諸軍前來赴援,方才堪堪守住令居。今夜卻聽聞南城有敵首遭盜割,不僅如此,這些雜碎……”李延炤一手指向那些部曲:“這些雜碎,還割取我部陣亡士卒首級,意欲冒功!其所作所為人神共憤,天理難容!惟請二位長官主持公道,以慰忠烈在天之靈!”
陳珍聞言,視線轉(zhuǎn)向一旁擔架上放置的令居縣兵遺體。他上前一具具查看,只見這些躺在擔架上的陣亡士卒俱是身首分離。作為兇器而被收繳的刀斧皆放置在旁。令陳珍看著不由得暗自心驚。
陳珍信步而行,自擔架一邊又緩緩踱到那些被令居縣兵抓獲的部曲一邊,望著右手已齊根而斷的眾人,語調(diào)森然道:“此事可是汝等所為?汝等是誰家部曲?”
被輔兵押著跪在地上的那些部曲中,忽然有人抬頭望向大帳前站立的左司馬陰元,高呼道:“司馬救我!”
陰元乍然聽聞這聲驚呼,神情疑惑地向話之人看去。只見其正是自己麾下部曲,面色登時變得青紫。正待他要張口話時,卻見面前不遠的陳珍毫無預兆地拔出腰間環(huán)首刀,一言不發(fā)地便捅入方才高呼那名部曲的胸膛!
眼見自己麾下部曲緩緩倒在帳外,陰元神情不豫,但他扭頭望了望另一側(cè)眾多擔架上的無頭尸身,也自知理虧。冷哼一聲,當即便返回帳中去了。
陳珍望著面前跪倒一排的陰家部曲,語調(diào)冰冷道:“左右,將這些敗類拿下,即刻拉到轅門外斬首,并傳首各營!”
“是!”左右陳珍麾下宿衛(wèi)出列,而后從令居輔兵手中接過這些部曲,不顧他們的哭嚎震天響,只是一路向著轅門外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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