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陰魂歸位的廣元子臉色一片煞白,眼角一顆濁淚緩緩滑下。rg
“三十年苦功……一朝東流!一朝東流!!”
到最后,語氣哽咽悲切。
道號清元子的苦臉道人沉默半響,臉上的愁苦又增了三分。
“那人不是一個孺子嗎,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
廣元子凄凄一笑,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恨意來:“孺子?孺子?師兄可曾見過,一個同時精研佛門心法和武道的孺子?”
“貧道真懷疑,是否什么時候得罪了相國府,叫我陰魂出殼去面對這樣一個人!”
“哈哈哈……貧道真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啊!!”
清元子一怔:“怎會有這樣的人?佛法與武道,這一靜一動,便如一手持刀,一手敲木魚,最終只能是一事無成,怎能抵擋我等出殼的陰魂?”
“那豎子……武道身手已是一流之選,乍見之時便給了我一劍,陰魂就受了些傷害,接著又使出‘哼哈’二音,打得我幾乎魂飛魄散!”
“嗬嗬……如今神魂有缺,今生再也無望晉升真人,畢生大愿,毀于一旦!”到這里,廣元子的眼淚撲簌撲簌流了下來。
“我不甘!不甘吶!!”他拼盡力厲聲高呼:“貧道四歲入院,六歲修道,八歲成為道子,十二歲就是道士,二十歲晉位法師!”
“眼見真人有望,屆時我道門大興,不僅壓過佛門一頭,就算是大魏朝廷、皇族世家,也拿貧道莫可奈何,再也不能肆意打壓折辱,囚禁殺害!”
“我好恨!!!!!!”
清元子默默無語地聽著,心中也是悲戚不已。自己這師弟可謂天生道種,晉升之速,千年來莫可比肩者。
按照這么下去,一二十年內成就那渺渺不可臆測的真人之位,是極有可能的事。
可不想,問天觀歷代先輩孜孜以求、千年未得一見的真人,竟然壞在一介孺子手中!
如今,毀了!
道子、道士、法師,這三個位份就如同佛門的沙彌、和尚與住持,而真人,則對應著同樣是千年未得一見圣僧!
比起圣僧,真人的神異之處已不可聞,道門中人口耳相傳,一旦成就真人,便再不懼世俗武力的打壓!
道佛二門,在修持上各有不同的側重。佛門中人不管如何修持,最多肉身堅實強悍,卻沒有傷人的能力。而道人不同,若是道子道士也就罷了,一旦修成法師,便有了陰魂出殼的神異,為上位者忌諱。
雖然限制多多,陰魂不能加害稍有朝廷名份在身的人,甚至不得命令之下,連貴人所居的房屋都不能進入。但世間之事沒有什么是萬無一失的,上溯歷史,依稀能發現不少法師為禍的記載。
也因此,無論哪朝哪代,對于道人的限制和打壓是最不遺余力的。若非在治療疾疫上離不開道人,又或是一些少見的毛病非得法師出手不可,大刀重弩之下,早把道人滅殺干凈了。
上至天子,下至百里侯,當權之人最怕的就是一個死,任憑你生前擁有美人如玉、江山如畫,一旦死去就只有一坯黃土陪伴,因此誰也不敢自己或后人沒有求到道人的時候。
也因為這個原因,道人就在夾縫中一直存活了下來,朝廷與世家歷來的態度,就是既要用之,也要打壓之,中間的辛酸屈辱,自不待言。
二人正自垂淚間,忽然清元子臉色一變,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下一個瞬間,一道人影推門而進,裹挾著一股風霜雨雪的味道,與一往無前的意志!
張原摘下斗笠,長劍出鞘,斗室間寒光生輝。
“使邪法害我者,是誰?”
“呼嗚”一股寒風順著大門吹了進來,黯淡的燭光一陣搖曳,幾近熄滅。
廣元子身體一陣瑟縮,臉上露出震驚與痛恨之色:“你怎么……你竟然還不肯放過我?”
顯然意外非常,兩家相隔數十里路,此子竟然簧夜追索而來?
張原面無表情,一步步緩緩靠近著。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
輕微的腳步聲踏在殿內的地板上,在廣元子耳中卻不啻于死神的步伐,沉重而威懾。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一點一點將地上的道人覆蓋在內……
清元子驀地起身,慌忙攔在廣元子前面作揖道:“且慢,且慢……。”
張原步伐一頓,“你要攔我?”
清元子抹了抹額頭的汗,一臉老臉擠得跟苦瓜似的,“貧道這師弟已經成了廢人,從今再動不得法力,壽命也會大大縮短,還請尊客仁心仁德,放他一馬啊!”
張原沉默不語,暈暗的光線中,一雙幽深黑眸掃向面前的老道人,忽然開口道:“你也是能夠陰神出殼的法師吧?”
清元子神情一滯,“貧道……。”
“道人,你心相不一!”張原神色幽暗,又踏前一步,“面上惺惺作態,又出這些求情的話語,根不是發自心。”
“莫非你想誘得我放松戒備,然后陰魂出殼,將我一舉撲殺?”
面前這少年清清淡淡的話語,讓清元子身體僵硬,口中干澀,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突兀間,清元子脖頸一寒……
“道人,你試試。”
張原的聲音就像他手中的劍,無聲無色、寒透肺腑,字字落進苦臉道人的心坎中:“陰魂與利劍,孰快?”
燭光的映射下,將二人的身影投在一旁的白墻上,只見一人挺劍欲刺,一人看似作揖求饒,卻隨時會發出兇狠一擊!
沉寂,持續了片刻。
白墻上的身影,也宛如一幅年代久遠、失了顏色的壁畫,永遠定格在這一幕。
清元子緩緩放下雙手,脊背挺直,只是一雙清朗的眼神中也沾染了幾絲苦意。
“奔襲千里,不知不覺間取人性命,陰魂快;近在咫尺,直面生死,利劍快。”
清元子嘆了口氣,知道連最后一搏的機會也沒有,索性坦然地道:“少年人,你好領啊。”
張原不為所動,面色依舊平淡,掌中長劍沒有絲毫放松,漠然地注視著對方。
清元子微微苦笑:“少年人,貧道很有興趣知道,你佛武同修,是怎么做到的?”
等待片刻,見到張原沒有回答的意思,只好又開口道:“若是貧道愿意獻出觀中修行之法,可否就放過了他?以你天生資質,不得能夠三道同修,走出一條前人未有之路來,如何?”
武、道、佛三道同修,看似前景光明之極,不得真如對方所言,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張原隱隱有所心動,然而不知為何,心中對廣元子的殺意沒有絲毫減少,仿佛一旦放過,便會種下無窮后患!
廣元子……廣元子……怎么在哪里聽過這名號……
驀然,張原身形一晃,繞過了清元子,跳躍著寒光的劍鋒帶著死亡地尖嘯,在廣元子驚懼猙獰的目光中,自喉部破肉而入,將其貫腦而死!
“嗬……嗬……我……真人!”最后,廣元子捂著喉嚨,大股大股的鮮血噴涌而出,他伸出手掌抓捏著空氣,仿佛要握緊那逝去的生機與未來的榮耀,隨即雙眼一凸,身死道消!
“你!!”清元子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
張原收回長劍,瞥了驚怒交集的清元子一眼,往門口走去。
“我道,我自求之!”
天邊熹微的晨光中,遠遠傳來一聲雞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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