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歷三十年,夏初。rg京都龍將府邸。
帝國第一大將——龍將項武常年征戰在外,很少回京。但此番他必須回京,一是匯報戰果。二是布局,帝國對江湖武林即將有一個大動作。
不過此刻項武喝著茶,他的心思不在面見陛下匯報戰果上,也不在會見宰相共商大事上。于自己府宅中,他依舊穿著戰甲,所以喝一口茶,也是伴著金屬的聲響,仿佛無時無刻都要殺人。
茶是好茶,但他的眉頭卻一直皺著。旁邊的管家老徐知道,自己的主人肯定是什么問題想不明白,這個時候他默不作聲,等著主人問自己。
到茶入嘴邊,那抹苦澀融進舌頭時,項武道:“奇襲鐵黎國那云騎隊的那個計劃,確實很妙。”
老徐點頭道:“的確是好計策,果斷迅速,但計策再好,也需要一個能執行好計策的人。這次奇襲,若不是靠著主人蓋世武藝和用兵如神,文人的計策終究是紙上談兵。”
項武眉頭皺的更緊,道:“可你知否,這次行動雖然成功,但我當回不來了。”
老徐詫異,雖然戰場上的事兒他不知道,不過他一直知道主人乃是朝廷第一大將,有他在,幾乎是不會失敗。
他也知道,主人手底下有個文人書生,那書生雖然不打仗,可卻著實為主人奉獻了不少退敵制敵的好計策。這一文一武不知被敵國多痛恨。
項武道:“霧囚谷一戰,朝廷派我去,就明了處于劣勢,但其兇險程度還是超過我預計,我與書生不謀而合,都認為當奇襲。”
“事實也證明,奇襲是對的。只不過鐵黎國的云騎確實是精銳中的精銳,我們損失也很大。并且被斷了回路。于是只能從閻王臂那條險道上走。”
老徐聽到閻王臂時不禁問道:“傳那條路盡是窮山惡水,且食人猛獸不計其數,據**凡胎絕無可能走過閻王臂。主人竟然能從那里返回。當真乃神人。”
項武搖了搖頭,道:“我一生殺了鐵黎國那么多人,落在他們手里必然生不如死。倒還不如死在這荒郊野嶺,做個惡鬼來得自在。這閻王臂起先我也不以為然,雖然抱著必死之念,但還是想走出去,其中跟著兄弟們也的確經過不少窮山惡水,豺狼虎豹再兇猛,又怎敵我特意挑選的奇襲營精銳。”
項武忽然嘆了口氣道:“那閻王臂,若我帶足了軍糧,雖然會狼狽不堪,但也絕對能過,可那時我與眾將士都是險中逃離,哪還有半點糧食,而那時走出閻王臂至少得用七日時間,可不出三日,眾將士便將餓死。”
老徐額有冷汗,問道:“那主人是如何走出這險地的?”
項武眼睛微瞇,他忽然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老徐,你這個世間可有鬼神?”
老徐道:“這老奴可不好。”
項武并不在意老徐如何,他只是忽然想這么問。
“如果沒有鬼神,為何那日在閻王臂的深處,會忽然出現一間客棧。除了鬼神,又有誰會將一間客棧開在方圓千里皆是險山惡水的地方?”
老徐也驚得無語,自己的主人竟然在命在旦夕時有這樣的遭遇。但久居朝唐,即便是老徐也知道,鬼神這種東西,就不存在。他自己也為主人干過不少血腥事情,手上也沾過血,要有鬼神,大概鬼神也從來不會找上他們這樣的人。
老徐道:“這間客棧不管如何,都救了主人的命,老奴這便命人去閻王臂找尋。”
項武搖了搖頭,眼睛精光連閃,道:“我回來后第一件事便是命手下將士搜索,然而他們沿著我回來時的路線走去,卻并未發現任何客棧,那書生也,再有錢的商人,也不會把客棧開在那樣的地方。”
老徐這下明白為何自己主人問這么一句了。
這客棧,竟然憑空消失了,這若不是鬼神,是什么?
老徐沉默片刻后道:“主人,此事不簡單,可需要老奴傳話給天機閣?”
項武沉思。良久之后他道:“算了,作罷。這事便只有我與那數十名將士知曉,你我都知道,天機閣雖然能查出來,但手段未免偏激。此事就這樣算了吧。”
老徐點頭,應聲是。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但這世間可是真的有鬼神,同樣的問題還出現在許多其他地方。
福津城位于帝國東南,乃是帝國最亂的一座城,盜賊與乞丐最多的地方。因此,也叫乞丐城。無數江湖中人觸犯了法律便會來到這么一個地方尋求庇護,但等著他們的只有兩種結果,從此逍遙法外,或者過著比帝國大牢更恐怖的生活。
這個乞丐因為打出生在福津城,所以叫阿福。帝國的江湖沒有丐幫,但乞丐依然是每一個江湖不可缺少的一環。
這一日,依照慣例,阿福當開始給自己的幾個新部下吹吹自己的光榮事跡,或者講講江湖奇聞異事,證明自己已經開始闖江湖了。
“我福爺雖然是個乞丐,可是福爺我享受過的待遇可不是一般乞丐比得了的。”話時他眼比天高,好不得意。
手下一個弟道:“老大肯定是吃過了城西鋪老李家的燒雞。”
另一個弟道:“老大一定是喝過了城東張酒鬼家的酒。”
也有弟拍馬道:“我看城中嬉春閣的姑娘也看上了老大。”
吃喝嫖,雖然阿福也蠻想的,不過還是做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道:“瞧你們這點出息!福爺我可是住過一等一的客棧的人。那日福爺我外出練功,竟然在城外荒野處見到一家可比得上京都至尊閣的酒樓。即便如此,那客棧老板,見了福爺我,那也是好吃好喝的供著。燒雞美酒女人,那是應有盡有。”
其實阿福雖然是在吹牛,但也離事實不遠。那****被城里另一伙乞丐勢力驅趕,竟跑到向來很少人去的東郊,因為東郊那片林子很擾人辨別方位人稱忘歸林。結果阿福被困三天,餓的眼冒金星。
卻忽然看見不遠處竟有一間客棧,那客棧雖然看著陳舊,卻也不比那些酒樓差了幾分。而當老板看見自己時,竟也真的十分客氣,雖然那飯菜確實不怎么好吃就是了,可是總比餓死了好,而且,對方居然只收了一個銅板,要知道,自己可是一等一的乞丐,每天幾十個銅板上下。
再由那老板指了指路,阿福總算度過了這一劫。
這時卻有個弟問道:“老大,誰會把客棧開到東郊啊。而且還在忘歸林里。”
聽了這話阿福不高興了,不過為了讓這幾個弟知道自己的厲害,他決定冒險再進一次亡歸林。
于是阿福道:“居然敢質疑福爺我的話?我今天就帶你們去一次忘歸林,帶你們好好享受一番。”
阿福心想,別這幾個傻子,就連自己也沒見過至尊閣,所以也不會被拆穿謊話。而且那飯菜雖然難吃,不過一個銅板怎么也比拿去買饅頭好。更何況人生在世,面子二字。
一聽自己老大這么,眾人倒有幾分相信了,于是這七八名乞丐,就動身去東郊,尋找那可比至尊閣的客棧。
一路行來緩慢,因為害怕迷路,幾個乞丐倒也精明,沿途做了不少記號。只是待到阿福走到那日客棧所在處時,卻傻眼了,哪里有什么客棧,鬼都沒有一個。
所以,人生在世,變數二字。阿福若是以往發現自己丟了面子,必然是惱羞成怒要用拳頭證明自己福爺這個人物的。但這會兒不同,他沒理會幾個弟的聲抱怨和嘲諷。
他發呆良久,然后愣愣道:“完了完了,難道大爺我見鬼了?”
此后阿福再也不提這事兒,仿佛感覺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要是有誰,敢拿這事兒開玩笑,阿福定然是二話不,一頓拳頭招呼。
至此,這事也就放之任之,畢竟,除了那些真正遇到客棧的人,誰也不會相信這個世間真有這樣的事情。
同樣的事也發生在某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身上。那書生不知江湖險惡,竟被自己的車夫給出賣,搶去了盤纏和馬車馬匹,只留下幾書。原不算長的旅途此刻變得遙遙無期。
然而或許命中注定要遇到貴人,書生居然在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遇見一家客棧。那客棧老板也是同齡人,雖然飯菜不怎么好吃,可是能住上一宿,填飽肚子,已經讓他萬分感激,了自己的遭遇后,老板也十分理解,竟只要了自己一雜書作為費用。
那一晚書生睡得很安穩。
然而早上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并不在客棧中,而是在某處樹林中。是夢么?可腹中饑餓感消失一空。是黑店么?可自己并無任何可偷之物。書生不解。繼續趕路。
只是沒走多久便看見一個石碑,石碑上的字讓他無比激動,那石碑上寫著四個字:京都地界。
自己一覺醒來,竟然到了京都。
書生在京都有個親戚,找到親戚后詢問親戚可知家鄉到京都的林區里是否有一間叫末樓客棧的客棧,親戚告知林區沒有任何客棧,倒是官路上有不少家,但也沒有叫末樓客棧的。
書生將自己的遭遇與親戚聽,親戚只嘆道怕是遇到神仙相助了,此番來京趕考,必然會中榜。
書生也覺得自己是遇到神仙了。只是一月有余后,他并沒有中榜。
書生倒也灑脫,道:“仙人助我,奈何我腹中貧墨。”就是愛書之人,倒也沒多在意,笑笑了之,繼續看書以待下次。
至此,書生也就放下這事兒,只記得以后江湖險惡,切要多留個心眼。
萬藏部落與帝國雖然這幾年關系緊張,卻也一直沒有斷了貿易來往。但那個部落地處險惡之地,每每有大的貿易來往,都要經過一片沙漠,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商人錢貫北乃是帝國有名的奸商,無奸不商,所以奸商二字倒不是貶他,而是夸他,因為錢貫北真的很會做生意。他能大富大貴的原因很簡單,他能吃下別人吃不下的苦。
尤其是這幾年,萬藏部落與鐵黎國似乎結成同盟。但往往沒人敢做的生意才有巨大的利潤。
萬藏部落的人喜歡用獸皮獸骨做衣服,但實際上卻是因為那邊的紡織業不怎么發達。而帝國的布衣他們卻十分喜歡,但在帝國這邊,獸皮則是貴重之物。看準了這一點,這幾年,錢貫北賺了不少錢。
就跟以往一樣,他和他的商隊走在這片沙漠中。
只是天有不測風云,錢貫北居然遇上了沙塵暴。商隊不知所蹤,也虧得命大,錢貫北雖然被這風沙吹得幾乎命不保,卻到底是活了下來。
只是貨物干糧都不見了,身上除了幾張大額銀票,竟啥也沒有。
黃昏時分,口干舌燥兼饑餓無力的錢貫北想到,自己一代名商,竟要落得個如此下場。他看著身上這些銀票,生死之間感悟道,錢再多又有何意義,銀票終究不能變成水和糧食。
在他絕望之際,卻忽然看到一座客棧在不遠處,錢貫北料想,死前能見到海市蜃樓倒也不錯了,不過自己一代名商,至尊閣都去過不少次了,要見也該給個上檔次點的客棧啊。
是的,若在沙漠中忽然見到這么一座樓,自然誰都覺得這是海市蜃樓。錢貫北沒有動身的念頭。
可是,忽然他的瞳孔皺縮。
因為他看見沙塵飛起,聽見轟鳴之聲,海市蜃樓可不會有聲音。他看見那棟樓居然動了。那座樓地盤之處居然有十六個輪子,而在行走過程中,錢貫北還發現每個輪子都在發生著細微的變化,有的輪子兩側忽然生出了金屬光澤的爪子,有的輪子忽然變得更高更大,有的輪子則慢慢變為方形。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輪子,使得即便是沙丘中,這樓竟然也極為平穩的前進著。
然后來到了錢貫北的面前。
然后他看見的了陽光中,耀眼的幾個字,末樓客棧。
那件事情錢貫北永遠無法忘記,他記得那個年輕的老板,記得那難吃的飯菜,也記得一壺水收了自己四萬兩銀票。
是的,每每想到此,錢貫北就覺得肉痛,盡管看破金錢的覺悟,在生死之際向來來的簡單,但真要貫徹自己的覺悟,其實很難。
不過錢貫北是個商人,是個成功的商人。他有著獨到的眼光,所以他更記得對方的救命之恩。
他清楚記得那個年輕人,萬藏部落的人將來若真的進攻帝國,那么必然是因為你讓他們看到了帝國有而他們沒有的東西。
然后沒有別的話。但打從沙漠回來之后,錢貫北便斷了自己這條財路,再也不做萬藏部落的生意。
而對于那座樓,他也只字不提,因為他知道,江湖向來奇聞異事很多,很多商人之所以沒辦法活得長久,便是因為他們耐不住江湖的誘惑。
只是對于江湖,錢貫北沒啥興趣,他只想活得長久。于是這事情,就只有他知道。
錢貫北的確活得很久,但他還是錯了。
因為無論商人乞丐,書生將軍,無論如何只在自己的領域里兢兢業業,這都是江湖的一部分。所以這個江湖才有趣,江湖的確很。但江湖不僅僅就等于武林。
所以那家末樓客棧才能遇到那么多江湖人,所以才會有上面那么多事情發生。
其實遠不止這些事情,有個將軍險勝歸來,有個乞丐迷途知返,有個書生考試落榜,有個商人洗心革面。江湖有無數人在趕路,但凡是要趕路,就總有要休息的時候,但凡要休息,便必然希望遇到一間客棧。
很多人都遇到了那間客棧,有的人沒有留意,有的人一生銘記。
末樓客棧卻從未停止過相遇。宸回也并不在乎自己的經營如何。因為他是宸回,他是宸沙的弟子,無論這個世界多么惡劣,他都能活得超凡脫俗。
不過他不喜歡脫俗,所以他的客棧希望遇見更多的人。這是他游歷江湖的第一年。他知道很多江湖事,但他不在意,江湖事自然由江湖人了,他是江湖人,卻是個過客。
唯獨一件事情很在意,卻又無從尋找,那便是宸沙的死。舊的天下第一敗給新的天下第一,只是自己卻無從尋找,想來自己師傅那么偉大一人,卻死得悄無聲息,宸回感嘆著江湖的殘酷。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宸回雖然覺得可以接受,但實際上也很在意,那便是自己開客棧整整一年了,雖然招待過不少人,可從來沒一個人夸過自己的飯菜好吃。
宸回也很想知道,為何自己當初時候就會打獵,卻烤肉總是烤焦,為何自己師傅樣樣天下第一,卻就是做不好一桌飯菜。
一年前他就覺得該找一個廚子,但是這一年他卻沒看上任何一個人。因為每次宸回出錢讓一個廚子去做菜的時候,那個廚子都要去買上好的肉,上好的輔料。
這讓宸回覺得有違國士無雙當不假身于器的概念。
而宸回也的確在這件事上相當堅持,所以他離開連慶后游歷的這一年里寧愿忍受客人吃菜時那煎熬的神情,也絕不胡亂找個廚子。
不過此刻,宸回吃著自己做的醋白菜,當真覺得有些佩服那些客人。
然后他開始想師傅了。他很希望師傅來責備他,責備他將天下第一樓改的面目非,將一棟華麗的堡壘改成了一間油膩風塵的客棧。
師傅讓他不要報仇,即便自己夠強大了,但他還是要報仇,這件事對他來沒得商量。不過江湖每天都有廝殺,每天都有人成名或者消失,即便自己的師傅當年是天下第一,卻還是跟那些江湖客一樣。死的沒有任何波瀾。
可宸回覺得,還是太安靜了。簡直就像故意這么安靜一樣。直覺告訴他,當年師傅的事情并不是兩個天下第一之間決斗,然后慘敗身死那么簡單。
許久之后,宸回開始清掃末樓客棧,然后準備開往下一個地方。不過這次是安置末樓客棧,因為他要去找一個廚師,自然不方便帶著這么大一棟房子。
只要盡可能遇見多的事情多的人,當年的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宸回很抵觸真正融入這個江湖,很抵觸接觸那些武林俠客,所以他的樓從來只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停留。即便偶爾需要進入某城,也絕對不帶上這座樓。
但還是那句話,江湖的融入,比想象中難卻又比想象中簡單。宸回也許覺得自己可以避開很多江湖事,可是真的能避開么?
這是后話。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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