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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錦玉來覺得，慕澤要帶自己出去，總歸是要找些什么避人耳目的借口的，沒想到他徑直就出了自己那匹馬的情況，希望相爺能放行。

    相爺現在對元錦玉是什么樣的感情呢？之前要送她去古寺，卻迎來了冊封縣主圣旨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崔氏已經去了幾次，元錦玉都沒給她什么太好的臉色，相爺自覺臉面上過不去，不去同元錦玉道歉，但是見到這個女兒，心中還是存了一絲尷尬的。

    以至于這絲復雜的感情困擾著他，在面對元錦玉的時候，難免沒有底氣。

    縱橫官場幾十年的相爺，竟然在自己的女兒面前抬不起頭來，這話出去，或許都不會有人相信，奈何此刻便是這種情況，相爺不想放行，在聽到了寧王的解釋后，笑得恭敬，對寧王回道：“既然如此，下官這就讓下人備上馬車，送殿下同女去馬場。”

    坐到了車上后，元錦玉看著車中那奢華的裝飾，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呢。

    不過她回想了一下相爺今日看自己的眼神，近來自己已經晾了他們太久，足夠了，再冷臉下去，相爺不定會真的怪罪下來。

    不管怎么，自己現在還是相府的姐，身家都握在相爺的手中，不到自己羽翼豐滿的那天，不能把這條大腿給砍了。

    伸手摸了摸車中的裝飾，元錦玉還回頭對著寧王笑了笑：“九哥，以往這馬車，都是我嫡姐坐的，我這還是頭一次呢。”

    慕澤看著元錦玉那滿足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喜歡這般的馬車？”

    元錦玉搖了搖頭，她若是喜歡的話，想必慕澤很快就能再為她弄來輛一樣的，自己可不想讓他破費。

    “就是感嘆一下。”畢竟路上不話的話，氣氛難免壓抑，她也想著多和慕澤親近一下。

    慕澤看著元錦玉那澄凈的眸子，就仿佛春雨過后，湛藍的天空一般，馬車中的兩人坐得很近，慕澤能聞到元錦玉身上如同花瓣的清香味道。

    “你的紅棗情況也不怎么好。”他提起了馬場的事。

    元錦玉詫異，瞪大眼睛：“紅棗怎么了？”

    上次她去的時候，紅棗還活蹦亂跳的呢？

    “你去看看，便知道了。”慕澤很少會對這些閑事上心，來他是只關心三十一的，可是紅棗是元錦玉的馬，他就也多上了點心思。

    元錦玉來以為紅棗只是生病了，可是沒想到等到了馬場，看到了竟然是紅棗奄奄一息趴在三十一身邊的樣子。

    紅棗的眼睛睜著，不時的看三十一兩眼，有的時候還抖抖自己的頭，示意三十一注意自己。

    奈何三十一一直都是閉著眼睛趴著，它已經是油盡燈枯，連轉個頭都費力。

    元錦玉看著紅棗那比之前瘦了好些的身子，心中難免酸澀，看向慕澤問道：“這是怎么了？紅棗身體不舒服么？”

    慕澤帶著元錦玉走上前，蹲在了三十一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三十一的頭：“在發現三十一吃不下東西后，紅棗就也什么都不吃了，一直都陪在三十一的身邊。最開始三十一還能踹她幾腳，讓她離開，但是現在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元錦玉也蹲了下來，靜靜的注視著紅棗。三十一應該是發現有人來了，睜開了眼睛，看向慕澤。

    慕澤的眼神瞬間變得柔軟，話的聲音哪怕平淡，聽得元錦玉心中還是陣陣的心酸：“王來看你了。”

    三十一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紅棗在發現三十一睜開眼睛的時候，瞬間就要站起來，奈何她被餓了太久，站起來后就有些腿軟，“嘭”的一聲，前蹄就跪在了地上，元錦玉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都稍微震了一下。

    紅棗發出了一聲嘶鳴，眼眸死死的盯著三十一，費盡力氣的挪到了它的面前。

    她在剛剛也發現了元錦玉，不過只是看了一眼元錦玉后，就再沒回頭過。

    此刻元錦玉聽著紅棗的嘶鳴，不知道為何，胸口陣陣的疼，那感覺就像是鼻中被塞了一團棉花，刺激的她眼圈都陣陣的發酸。

    慕澤還是撫摸著三十一的鬃毛，它是真的老了，皮毛再不像是之前那般锃亮。隨著慕澤征戰多年，它也像是個大英雄似的，滿身都是傷口。

    有些傷因為救治的不及時，那一片鬃毛都不再長了。一匹滿身傷痕的馬，一個一身素白衣裳的將軍，將明明朝陽都沒移動到中天的清晨，渲染上了一層傍晚才有的凄涼之感。

    慕澤就這么注目著三十一，元錦玉看著他的眸子，總覺得那種感情，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親人一般。

    慕澤淡淡的開口：“你身上的每一條傷痕，王都記得是怎么來的，這條，是在南疆的時候同敵人打伏擊戰，我和你被圍到戰壕中，你為王擋了一劍；這塊，是一次乘勝追擊時，你的前蹄落到了陷阱中，刀尖貫穿了整個前腿，你還是馱著王，前行了十幾里，終于讓王斬下了敵人的首級；還有這條，是新傷，王在西北荒原誘敵深入，不僅是自己受傷了，還讓你也是一身狼狽……”

    慕澤到這里，摸著馬鬃的手，竟然有些顫抖了起來。

    元錦玉忽然很心疼這樣的慕澤。早年，他身邊只有這么一匹馬，元錦玉靠過去，伸手握住了他另外的一只手。

    紅棗在寧王話的時候，竟然也安靜了下來，但是它還是跪在三十一的面前，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三十一，不多時候，元錦玉發現，紅棗的眼睛竟然都紅了。

    三十一是真的堅持不住了，他的眼睛是半睜半閉的狀態，眼神也來空洞。

    慕澤反手握住了元錦玉的手，蹲在地上的姿勢，變成了單膝跪地，可是他的眼神卻依舊堅定，那眼中，滿是自豪：“你是一匹好馬，感謝你這么多年，始終守在王的身邊，哪怕是你死了，王也會始終記得你，記得你為王做出的一切。”

    三十一似乎是聽到了慕澤的話，原還空洞的眼神，忽然就閃亮了起來，然后撐著最后一口氣，嘶鳴了一聲。

    元錦玉聽著那蒼涼的聲音，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那么灼熱，就滴在了慕澤的手上。

    三十一的眼中也流出了淚水來，死死的盯著慕澤看了一眼，最終，卻將頭轉到了紅棗這邊。

    以前紅棗纏著三十一的時候，元錦玉是看到過的，三十一對她很不屑，一點都不理她，此刻她覺得自己看到了錯覺，不然怎么會覺得三十一正在用一種舍不得的目光看著紅棗？

    最讓人稱奇的是，三十一最終的一聲嘶鳴，是對著紅棗的。

    紅棗原還只是前蹄跪在地上，在聽到三十一的嘶鳴后，整個身子都摔在了身上。

    她用自己的身子死死的盯著三十一，奈何三十一已經閉上了眼睛。

    天空中一群烏鴉飛過，三十一還帶著溫熱的身子，已經徹底不動了。

    烏鴉陣陣嘶啞的聲音中，是紅棗不斷的嘶鳴。她似乎在質問，也似乎是在乞求，但是元錦玉聽不懂，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阻擋住紅棗想要殉情的腳步。

    她只是蹲在慕澤的身邊，紅著眼圈看向了慕澤，不忍心在看嘶鳴著的紅棗。

    或許三十一對紅棗，也是有感情的吧，奈何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了盡頭，所以不敢讓任何的馬再靠近它。

    慕澤看了元錦玉一眼，伸出手來，直接就抱住了元錦玉，那擁抱很緊，抱得元錦玉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元錦玉在上一世的時候，其實在古寺中，偷偷的養過一條狗，那是一條野狗，毛發一點都不亮，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眼巴巴的看著她，對她搖尾巴撒嬌。

    狗是黑色的，只是有在眼睛上方，有兩處白毛，像是長了白色的眉毛似的，特別可愛。

    元錦玉很喜歡那條狗，那青燈古寺中，只有它是鮮活的，每次見到它，壓抑的心情仿佛都澄明起來。

    但是后來那條狗得了病，元錦玉最終也沒救活它。從此之后，她再也沒養過寵物。

    自己對于一條狗都能有那般的感情，更何況是陪伴了慕澤這么多年的三十一呢？

    它是一匹戰馬，它陪著主人走過了那么多場戰役，它的身上，滿是榮耀。

    慕澤就這么緊緊的抱著元錦玉，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身子緊繃著，不多時候，懷中的身子軟了下來，之后一雙手就這么搭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下的輕拍著。

    元錦玉知道慕澤聽不到，可是還是在他的耳邊呢喃著：“九哥，不要傷心難過了，只要咱們一直記著它，它就像是永遠活在咱們身邊一樣。而且……我也在你身邊，一直一直都在。”

    手上的動作還是那么輕緩，生怕拍得重了，寧王就會受傷似的。

    這種悲傷的氣氛，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慕澤才慢慢的站了起來，也扶起了元錦玉。

    他看著一動不動的三十一，吩咐著馬場的人：“找個好地方，將三十一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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