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原。
春夏之交,草原變得生機盎然,青草之間,紅色的黃色的白色,各種花朵在春日里迎風綻放,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
馬蹄踏過青草,卻無法將草根折斷,花瓣散落,融入泥土中,馬上的騎士穿著各異,有披盔戴甲的大晉士兵,有穿著各色皮袍的鮮卑人和匈奴人,這些來來往往的馬蹄踏破了青草和野花。
晉軍大營四周扎下不少營盤,這些營盤都不大,只有一兩百人的大小,白色的帳篷散布在草原各處,如群星拱月,拱衛(wèi)著晉軍大營。
依舊在小山包,還是那顆小樹下,傳出悠揚的笛聲,望依舊是一襲白衣,端坐樹下,神情專注,遠遠望去,恍若神仙。
忠心的老仆束手低頭站在不遠處,安靜得好像沒有這個人。
笛聲悠悠,落入草原,巡邏的兵丁開始還納悶好奇,現在則不以為怪,巡邏之時還遠遠避開這個小山丘,唯恐驚擾了這笛聲。
“軍營里不得有絲竹之音。”
這是方回定下的規(guī)矩,也是太原王下的令,所以,大營里,士兵每天操演,卻沒有絲毫娛樂,若是有的話便是打架,可在這草原上,在這個當口,在軍營內打架,會受到嚴懲。
這書生的笛聲便是唯一的享受。
望的旁邊坐著個中年文士,中年文士穿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官服,頭上戴著漆紗籠冠,兩條流蘇垂在耳邊。
一曲奏畢,中年文士輕輕叫好,端起茶盅,含笑道:“先生好手段,這塞下曲居然還能用笛子奏出,令人耳目一新,佩服!佩服!”
望微微一笑:“雕蟲小技耳,當不得軍國大事。”
“不一樣,不一樣,”中年文士擺手道:“這草原風光雖美,可滿地腥膻,讓人難以忍受。”
“伯魚兄,這胡人常年茹毛飲血,況且牛羊味重,胡人又不知調養(yǎng)之道,難免有味。”望假裝沒聽懂,反倒替胡人解釋。
這中年文士乃太原王延攬的記室參軍,乃雍州傅家的三公子,姓傅名聞字伯魚。
傅聞原為御史臺御史,可在兩年以前因魏典叩宮案被罷官,隨后被推薦到并州太原王帳下,實際上不降反升,在御史臺,他不過是一個七品御史,到了太原王帳下,變成六品參軍。
傅聞一笑,聽到一陣號角,他扭頭看去,又一群人在營門口下馬,旗手打的旗幟上繡了一頭黑色的狼頭。
“黑狼到了,看來荼利不回來了。”傅聞說道。
黑狼部落是中部鮮卑第二大部落,部落大王叫熊霸,熊霸在鮮卑人中聲名極盛,號稱中部鮮卑頭條好漢,麾下由黑狼部落戰(zhàn)士組成的黑狼騎兵是草原最驍勇善戰(zhàn)的騎兵之一。
不過,熊霸與荼利素來不合,倆人都拿對方沒辦法,北部鮮卑的部落不是靠向荼利就是靠向熊霸,這次中部鮮卑與南部鮮卑之爭也是源于荼利手下的部落與南部鮮卑的草場之爭。
熊霸的黑狼部落沒有參加這場戰(zhàn)爭,但他畢竟是中部鮮卑的一員,為了中部鮮卑的利益,也不會公開反對荼利。
“他來是正常的,”望淡淡的說:“荼利恐怕也沒想到朝廷這次反應這么大,決心這樣堅定,他現在不敢來,不過,熊霸既然來了,荼利的要求恐怕也就到了。”
“如此說來,這次草原上的爭端可以善了。”傅聞試探的問道,望是出塞前才到太原王幕府的,沒有任何官職,但太原王對他及其看重,幾乎所有事都要問過他以后才決定。
“善了?”望微微搖頭:“草原平靜了快二十年了,新的一代成長起來,這一代人沒有經歷過突發(fā)樹機能的慘敗,他們野心勃勃,想要恢復禿發(fā)樹機能的所謂榮光,所以,這次只是開始。”
傅聞聞言神情很是凝重,扭頭看著大營,熊霸他們已經進了大營,太原王在大帳門口迎接。
三天過去了,太原王沒有浪費這三天,凡是到落水原的鮮卑大小王都見面了,向他們解釋了朝廷對這次草原亂局的看法。
熊霸應該是最后來到落水原的,他之后便不會再有重要人物趕到落水原,荼利不到落水原,讓事情變得復雜了。
荼利不來,可以作幾個解釋,但關鍵是朝廷會如何處理。
“朝廷如何處理荼利?”傅聞問道:“難不成,朝廷大軍還要北上?”
“朝廷大軍不會北上。”望堅定的說道:“北上風險太大,伯魚兄,這次出塞,許勝許平不許敗,能不北上,就堅決不北上,何況,要取荼利的腦袋,不一定非要朝廷大軍北上。”
“荼利不過是個蠢貨,死活無關緊要。”
傅聞微怔,似有所悟:“怎么,這里面還有什么內情?”
從目前掌握的資料看,沒有發(fā)現其他勢力插手中部鮮卑和南部鮮卑之爭,可從望的語氣判斷,這里面還有內情。
望沒有解釋,他也沒有確切的消息,可從收集到的零星消息看,這次草原動亂并不簡單,本來是件小事,卻被人借機鬧大,究竟是誰在推波助瀾,背后隱藏了什么目的,還沒查清楚。
“哼,與我大晉作對,以禿發(fā)樹機能之才,最后都只能落得黯然失敗,還有誰能?”傅聞不以為意。
“你別小看了這些胡蠻子,”望鄭重的警告他:“這些胡蠻子,從拿得動刀箭就開始在打仗,十多年下來,有豐富的作戰(zhàn)經驗,騎射功夫遠超我大晉士卒,我大晉比他們強的是,糧餉充足,草原豐饒卻貧瘠,胡蠻子不懂經營之道,戰(zhàn)爭一旦拖延,無處劫掠,他們便只有死路一條。”
傅聞略微沉凝,點頭道:“先生說的是,這獨孤豪呢?先生認為該如何處置?”
“處置?干嘛要處置。”望一笑,提起茶壺給傅聞倒上杯茶:“南部鮮卑是我大晉屏障,也是我大晉的一條狗,狗養(yǎng)得好,就不要讓他吃飽,獨孤部落和恒鋒有矛盾是好事,只有分而治之,他們才能完全聽我們的。”
大晉在擊敗鮮卑后,將鮮卑分為四部,目的就是分而治之,其中南部鮮卑一向與大晉友好,南部鮮卑和白山匈奴,共同構成了大晉北方屏障。
但南部鮮卑內部同樣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大王恒鋒,另一部是獨孤部落,倆人同樣有草場之爭,泰定帝時期便發(fā)生過,還是方回將這事處理了。
說來,恒鋒和獨孤豪與方回的關系莫逆,方回雖然仇恨鮮卑人,殺得鮮卑人血流成河,可方回與恒鋒和獨孤豪的關系挺好,特別是恒鋒,幾乎是他一手扶持到南部鮮卑大王的位置上。
這恒鋒原是鮮卑野狐部落小王的小兒子,按照鮮卑人的繼承秩序,應該繼承王位的是他的大哥,可方回卻說服了他父親讓恒鋒繼承了王位。
野狐部落是小部落,方回又將戰(zhàn)爭中俘虜的大批鮮卑人交給恒鋒,同時將占領的大遍草場給了野狐部落,生生將野狐部落從一個數千人的小部落扶持成有十萬之眾的大部落,將恒鋒扶持成南部鮮卑大王。
對獨孤部落也一樣,獨孤部落是僅次于野狐部落跟隨方回作戰(zhàn)的鮮卑部落,所以,戰(zhàn)后,方回將以這兩個部落為主體的鮮卑部落放在靠近大晉邊境的區(qū)域,同時強行將部分中部鮮卑小部落劃到南部鮮卑,放任南部鮮卑坐大。
此舉為大晉建立了一個屏障的同時,也埋下了南部鮮卑與中部鮮卑的矛盾,在四部鮮卑中,中部鮮卑與大晉的關系最差,也因此被削弱最嚴重,安置的地方也最靠北,環(huán)境也就最惡劣。
望輕輕嘆口氣,低聲道:“朝廷欠方回良多。”
傅聞聽到這話,也隨之嘆口氣,沒有答話,方回一案,乃朝廷禁忌,方回在大位競爭中站錯了隊,被泰定帝誅殺,當今皇帝也不會給他申冤平反。
可又不得不說,大晉到現在還在享受方回留下的遺產。
大軍在落水原已經駐扎了三天,三天里,太原王燕溱見了幾乎每一個鮮卑王爺,熊霸是來得最晚的。
“荼利怎么沒來?”
簡單寒暄之后,太原王單刀直入,神情不愉的看著熊霸:“難道他即這么怕被我一刀砍了!”
熊霸呵呵笑著點頭,別看他名字很硬,可實際上他的身材不高,在鮮卑人中算是比較矮的,但很壯實,頜下留了一大蓬胡子,頭發(fā)有些發(fā)黃,兩側剃得精光,只在中間留了一溜。
“大王托我給王爺帶信,”熊霸拿出一封信交給燕溱身邊的親衛(wèi),親衛(wèi)轉交給燕溱。
燕溱拆開信看,信不是很長,胡人大都沒什么文化,信件很短,鮮卑人也沒文字,所用文字依舊是大晉的文字,也就不用翻譯。
“他什么意思?道歉,自己不來,讓你來道歉!他把朝廷看成什么了?!!!”
燕溱非常生氣,荼利在信中說了三件事,第一,這次糾紛是恒鋒的責任,這些年,恒鋒不斷引誘中部鮮卑的部落和人口,此舉違反了當初的協議第二,此次草場之爭,乃恒鋒故意挑起,恒鋒暗中搶奪草場,他不得不應戰(zhàn)第三,他向朝廷請罪,不該在沒得到朝廷許可下興兵,這次他不能來落水原是因為作戰(zhàn)負傷,無法起床了。
燕溱覺著看完這封信后,不由大怒,他這一生氣,威勢頓漲。
可熊霸身經百戰(zhàn),乃鮮卑有名戰(zhàn)將,當然不會被嚇住,他呵呵一笑,抱拳道:“王爺息怒,來之前,我去看過大王,大王的確是負傷了,臥床不起,實在來不了。”
“哦,恒鋒夠厲害的,”太原王燕溱冷笑道:“荼利身邊多少勇士,居然能傷得了他!”
“戰(zhàn)陣之上,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熊霸正色道:“當初,就連先大王都曾數次負傷。”
熊霸口中的先大王,指的是禿發(fā)樹機能,當年,他是禿發(fā)樹機能手下驍將,始終忠于禿發(fā)樹機能,就算禿發(fā)樹機能死后,他依舊保著禿發(fā)樹機能的兒子森春,繼續(xù)與大晉作戰(zhàn),后來森春死于內亂,他這才臣服大晉,算是最后一批臣服的鮮卑部落。
“那么這次中部鮮卑的事就由你來做主?”燕溱也不與熊霸廢話,直接問道。
“大王已經委托我了。”熊霸點頭稱是。
燕溱沒有說話,他也意識到,現在事情由于荼利沒來,變得復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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