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德沒有回應曹水江，他在身上上上下下的摸索著，曹水江知道，老秦的煙癮犯了。

    秦柳德的煙癮很大，倆塊錢一包的“白沙”，他三天就得一條。

    曹水江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支給秦柳德點上，然后把剩余的扔到秦柳德的懷里。

    “老秦啊，你今年已經七十了，按早就到了該頤養天年的年齡，為什么一直退不下來呢，我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出在你自己的身上。為什么這么？我個人的感觸是，一個人實在是不能太優秀了，如果優秀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地步，那就徹底壞菜了，找不到接班人啊！誰能接過你的班？誰又敢接這個班？照這樣下去，你在獅子寨起碼要干到一百歲。”

    曹水江這樣，并非是處于對秦柳德的恭維，在獅子寨，的確沒有人能接秦柳德的班。只不過他偷換了一個概念——優秀，就工作狀態來，秦柳德實在算不上優秀，甚至可以與優秀一點也沾不上邊，他在獅子寨表現出來的強大，集中體現在他的威望上面。

    就獅子寨的普通老百姓這個角度而言，秦柳德在他們心目中的威望，是靠自己幾十年的身體力行換來的，尤其是在那些困難的年代，秦柳德硬是把自己滾燙滾燙的心捧出來，把老百姓一個一個給捂熱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秦柳德用自己的方式，往外面輸出了大量的人才，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每一個地方都窮，每一個地方都沒有飯吃，獅子寨尤甚，秦柳德就利用這個理由，天天找公社，跑縣里，讓領導們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們一口飯吃，一條活路。

    當年這些沒有飯吃沒有活路的可憐孩子，硬是靠自己的拼搏，靠自己的奮斗，成長為可以呼風喚雨的風云人物，一方大員。他們對秦柳德的那份感情，猶如再生父母，秦柳德這個支部書記的位置，對他們來不再是一個工作崗位，而是一種精神支柱的存在，他們在遙遠的地方，每天都對秦柳德像神一樣頂禮膜拜著。

    所以，只要秦柳德還活著，在獅子寨，就沒有人能夠代替他的這個位置。

    那些呼風喚雨的人物，成就了獅子寨的名聲，方圓百里的人沒有人不知道，獅子寨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可他們同時又毀了獅子寨的未來，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了，獅子寨的人仍然像在吃大鍋飯的時候一樣處于懶惰的狀態，沒有人愿意出去做生意，更沒有人愿意出門打工，他們懶惰的非常理直氣壯——如果他們像外村人一樣出去打工做生意，簡直就是丟那些一方大員的臉，甚至是丟老祖宗的臉。

    獅子寨的人，每個人都與那些一方大員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獅子寨的人，每個人都拿自己當人物。

    所以，獅子寨就這樣一直窮著。

    那些一方大員們，眼瞅著別的地方都富裕起來了，而自己的家鄉依然貧困如初，他們當然不高興，他們把所有的責難，都發泄在了當地政府的身上。

    當然，這個當地政府不包括秦柳德領導下的獅子寨村黨支部，村委會。

    作為鴻昌鎮的一把手，在獅子寨如何才能脫貧致富的問題上，曹水江感到壓力山大。

    可他又不敢踢開秦柳德這個絆腳石。

    對于獅子寨停滯不前的現狀，秦柳德也很著急，但他的憂慮，更多是自身威信的層面，他不愿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樹立起來的威望因此而毀于一旦。

    幾年前，秦柳德就向曹水江透露過退休的想法，曹水江就坡下驢，派了一個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去協助秦柳德的工作，想著能把工作捋順了好取而代之，結果呢，那個人沒在獅子寨待上幾天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曹水江不甘心，接二連三的派人下去，結果都是鎩羽而歸。

    曹水江總結過，這些人當中，并非沒有能人賢人，之所以不能有效地開展工作，是因為顧忌太多了，對于獅子寨，他們一個個諱莫如深，沒有一個人愿意蹚這灘渾水。

    按照這個思路一直往下走，曹水江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也別讓劉巖和袁邱單獨去處理姜易發的問題了，干脆把他們直接派往獅子寨協助秦柳德工作好了。

    他有這個念頭，是基于幾個方面的考慮，劉巖和袁邱初來乍到，對獅子寨的復雜情況肯定一無所知，所以他們工作起來就沒有那么多的忌諱，再加上，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獅子寨的工作，還真得靠這些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愣頭青去踢騰踢騰，沒準就能踢騰出一番嶄新的局面來。

    即便鬧出點亂子也不要緊，有秦柳德在呢，收拾爛攤子是他的拿手好戲。

    另外一個層面，則牽涉到他們的個人前途問題，閆海寬帶著費雨來報到的時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曹水江和閆海寬不隔心，就問他怎么了？閆海寬對他也毫無保留，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心思講給了曹水江。

    對于劉巖的情況，閆海寬只能點到為止，只給曹水江講了張信舉領著劉巖去組織部報到那一段，關于周和平和劉巖個人關系的風言風語，閆海寬只字未提。

    不管劉巖與周和平是什么關系，對劉巖的使用，作為市委組織部部長的他，都必須高度重視。

    于是他專門研究了概率，總算是稍稍心安了一些。沒想到剛把劉巖打發走，費雨又開始添亂了。

    對于費雨到鴻昌鎮工作的要求，閆海寬沒有答應，周和平也持反對的態度，后來是省委組織部的人出面了話，他們能有什么辦法？

    通過周和平反對費雨到鴻昌鎮工作這件事，閆海寬更加確定，周和平對劉巖的前程問題是有想法的。

    曹水江也有同樣的看法。

    現在呢，把劉巖和費雨這兩個雞蛋放在鴻昌鎮這一個筐里了，這不是讓人為難嗎？

    閆海寬和曹水江有一個非常一致的想法，就是他們兩個必須有一個人通過非常渠道得到晉升，要不然真沒法弄。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這么快機會就來了。

    獅子寨是遠近聞名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那里出了很多的人才，也是因為他們的窮苦和不思進取，鈞都市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們這里有一個像原始部落一樣窮苦的地方，這個地方的名字叫獅子寨。所以，把劉巖和袁邱派到獅子寨去開展工作，只要他們能讓獅子寨做出改變，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改變，就有了樹立典型的資。能夠把獅子寨樹立為典型，劉巖和袁邱也就有了晉升的資，到那個時候，他們的進步問題就不用鈞都市市委組織部發愁了，可以直接向中州市委組織部甚至是平原省委組織部要名額嘛！

    如此以來，所有的麻煩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當然，把劉巖和袁邱他們兩個人派到獅子寨去工作，還只是曹水江的個人想法，能不能落實，還得征得秦柳德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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