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袁邱還在回想曹水江最后那句話。

    進步快的多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指工作水平的提高還是職位的提升？

    曹水江沒有明，就等于給了他無限的希望，曹水江沒有明，就等于一點希望都沒有。

    心里揣著忐忑和不愉快，袁邱跟著秦柳德回到了獅子寨村，劉巖臨時有事，過兩天才能來。

    臨走的時候，曹水江曾經暗示，如果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把姜易發家的牛還給他算了。

    但曹水江并沒有挑明，他的比較圓滑，也比較原則。

    到了村委會，秦柳德就進了偏房里，把栓在那里的牛牽了出來。

    袁邱攔住了秦柳德：“老秦，你這是要干嘛？”

    秦柳德：“把牛還給姜易發去，這啞巴畜生，擱這兒凈是遭罪，有人想起來了就給他一把草，想不起來就成天餓著，虧得他不會話，會話一準罵人。”

    袁邱堅決不同意把牛還給姜易發：“姜易發這家伙鬼的很，那天去他家的時候，讓他拿出孩子死亡的證據，他還沒有任何證據，第二天他就把一個死孩子抱到了鎮政府，如果咱們去他家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了，為什么不抱出來讓我們看看，如果孩子沒有死，他為什么要謊，那個死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我們必須調查清楚。”

    秦柳德只好把牛牽了回去，袁邱懷疑的不是沒有道理，調查清楚也是應該的。

    其實袁邱的心思根不在這件事情的真相上，他之所以拗著不肯把牛還給姜易發，就是希望把事情給搞大。

    現在他離開了鎮政府，自己干什么曹水江看不到，自己什么曹水江也聽不到，時間長了，曹水江就會把他給忘了，領導都把你忘了，那你個人的前途還有什么指望？

    所以，獅子寨這邊必須要時不時的整出點大動靜，曹水江才能總惦記著他。

    就姜易發那個熊脾氣，如果不把牛還給他，他指定鬧騰，鬧騰的天翻地覆，這樣不就把曹水江吸引到獅子寨來了嗎？

    姜易發還沒有開始鬧騰，曹水江就來了，他要跟秦柳德商量一下劉巖和袁邱怎樣配合他工作的事情，當然，他心里也惦記著姜易發的那頭牛。

    劉巖跟著曹水江一起來到了獅子寨。

    到了獅子寨村委會，曹水江就一頭鉆進了偏房，看到那頭牛還栓在那兒，就沖秦柳德嚷嚷：“老秦，牛怎么還在這兒？”

    秦柳德：“袁干部的意見，是先把這件事調查清楚再。”

    曹水江黑了臉，心里罵道：簡直是亂彈琴，那個死孩子已經沒影了，怎么調查清楚，即便還在，也不能抱著一個死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吧，那樣做就太沒有人味了。

    曹水江忍住怒氣，道：“走，咱們一起到姜易發家里看看。”

    秦柳德領著曹水江、劉巖和袁邱來到了姜易發的家里，姜易發正在翻箱倒柜地尋找著什么，他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兒，愣愣地在屋中間站著，右眉心處一直往外淌著血。

    “這孩子怎么啦？”秦柳德驚訝地叫道。

    姜易發慢慢吞吞地：“誰知道是啥怪毛病，就是一天到晚不停的流血，都大半個月了。”

    劉巖蹲下身，拿紙巾捂住女孩流血的眉心，聲問：“疼不疼？”

    女孩低著頭，臉煞白，細聲細氣地安慰劉巖：“大哥哥，你別擔心，等流干了，就睡著了，睡著了，也就不知道疼了。”

    秦柳德吼叫起來：“姜易發，你還是不是人啊！閨女都這樣了，你也不到醫院給他看看？”

    姜易發頭也沒回，繼續翻箱倒柜的尋找著什么。

    姑娘怯怯地看著秦柳德，聲：“德爺爺，你別吼我爸了，我還有幾個姐姐妹妹呢，我死了，我爸我媽也少一個禍害。俺爸了，到了那邊，比俺家生活還好呢！”

    秦柳德失聲痛哭，曹水江和劉巖也掉了眼淚。

    姜易發轉回頭，紅著眼道：“德叔，我閨女就是再多，哪一個我不心疼？我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這樣嗎？看了，中州市和鈞都市的大醫院都去看了，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賤毛病，你讓我怎么辦？”

    秦柳德抹著臉上的鼻涕眼淚，喊道：“那你就不給她看了？中州市和鈞都市的醫院不行，你就到省城的大醫院。”

    姜易發瞪了一眼秦柳德，然后又轉過身去繼續翻箱倒柜：“你的輕巧，吃根燈草，拿什么看？就這我已經拉了兩千多塊的饑荒了，你讓我到哪里弄錢去？”

    看著血流不止的姑娘，所有人的心都一個勁往下沉。

    姜易發翻騰了一會，突然瞪著站在墻角里不知所措的老婆大聲呵斥道：“原來那半盒清涼油你放哪兒了。”

    姜易發的老婆慌亂地看了看秦柳德他們，指了指頭頂上布滿灰塵的木梁。

    姜易發走到木梁下面，踮起腳摸索了一會，從上面摸出一個指甲蓋大的圓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后打開了盒子。

    “媽個B，半盒清涼油讓你看的跟金豆子似的，藏那么高，半盒清涼油還能把賊給招來？”

    姜易發一邊數落著自己的老婆，一邊揭開了清涼油的蓋子，用滿是灰塵的手指摳出一些清涼油，糊在了女兒的眉心上。

    “這樣能行嗎？”秦柳德不放心地問道。

    “管用不管用試試吧，流死了是不該有她這條命，反正我也養活不起這些死丫頭。”姜易發哀怨地。

    清涼油抹上去，血一下子就止住了，人們都松了一口氣，但心依然懸著。

    又過了一會兒，傷口居然凝固了。

    另一個墻角處站著兩個女孩，一個大概十五六歲，一個大概十二三歲，自始至終用充滿好奇的眼睛看著屋子的陌生人。

    那兩個姑娘都穿的破破爛爛的，跟叫花子沒有什么兩樣。

    秦柳德問：“這兩個孩子怎么都在家啊，不上學了？”

    姜易發不耐煩地：“她想上我還得供養的起啊，人家的叔叔大爺每年都往家里成千上萬的打錢，她們那幾個叔叔大爺一個比一個摳門。”

    秦柳德：“人家往家里打錢，名譽上是養活老家兒呢，你的情況就不一樣了，你娘早就上花果山了，你爹又是那么個情況，弟兄們憑啥再給你打錢？”

    姜易發忿忿不平地道：“別了，就是他媽的摳，問他們要幾百塊錢，就跟要狗肉錢似的。”

    秦柳德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有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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