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強的手機仍然處于關機狀態(tài)。rg
王明君不由得火大,抓起話筒就朝地上摔去,話筒連接著座機在半空中翻滾,又被電線扯拽,擊打著辦公桌發(fā)出砰砰的響聲。王明君頗感無力地看著半懸在辦公桌一側的話筒和座機,心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久,王明君才步履蹣跚地回到沙發(fā)上坐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茶,而那種不祥的感覺,卻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里,久久不散。
沉下心仔細想想,那種不祥的預感,還不僅僅來自于王憲章和另外一個知情者,更多的則是來自于一廠的方方面面,王明君無法確定,除了這兩個人之外,還有沒有人了解事故發(fā)生的真相,有多少人了解這個真相,這種疑惑,攪得王明君坐立不安。
他很后悔,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實在是太過魯莽,缺乏應該有的理性和耐心,在沒有做任何調查了解的情況下,他已經把這次的事故捅給了鈞都市市委市政府,而且還過分渲染了事故的嚴重程度。市委辦公室已經通知他,天亮之后,由市委牽頭組成的聯(lián)合調查組就要來了。
原來他以為,一廠發(fā)生這么嚴重的安責任事故,作為一廠最高領導人的楊德義和實際掌控一廠正常運作的劉巖肯定是罪責難逃,他這樣想,完是基于領導責任層面的考慮,至于鄭華強,雖然明晃晃的掛著常務副廠長的頭銜,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無所作為的人,既然無所作為,那就不會承擔與他的職務相對應的領導責任。
現(xiàn)在看起來,事故發(fā)生的根源完在鄭華強這邊,不管是要追究領導責任還是直接責任,鄭華強都首當其沖。
如果自己在事發(fā)當時能夠冷靜下來,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事故發(fā)生的具體情況,哪怕只是只言片語,也不會貿然向市委市政府通報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一些這里面的彎彎繞,就會冷靜地想好應對之策后再向市委市政府匯報,現(xiàn)在怎么辦?距離調查組到來只有幾個時了,鄭華強又了無音訊,手機聯(lián)系不上,人也不知道身在何方,現(xiàn)在又是半夜,讓他跟誰去商量對策?又怎么去制定攻守同盟?這個鄭華強,真的讓人煩死了。
王明君想來想去,覺得現(xiàn)在最實際的考量,就是先安撫住劉巖和楊德義,讓他們不要在調查組面前信口開河。尤其是劉巖,他是專業(yè)人士,又在事故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深入到了事故現(xiàn)場,以他的經驗和頭腦,很容易發(fā)現(xiàn)事故當中的漏洞。對了,好像聽劉巖過一嘴,他對這件事情有兩點看法,什么看法?不用想,一定是對事故發(fā)生原因的剖析。
更要命的是,在事故剛剛發(fā)生之后,劉巖還在窯上看到了鄭華強,鄭華強這時候出現(xiàn)在窯上,還真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事故發(fā)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鄭華強如果在餐桌上推杯換盞,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如果在酒吧里打情罵俏,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即便他在廠里,這時候也應該是躺在床上看電視呢,他對噴火事故的反應,應該比所有人都晚半拍,可他偏偏第一個出現(xiàn)在了窯上,而且還是慌慌張張的往下躥。對鄭華強這種一反常態(tài)的舉動,劉巖難道就不會起疑心嗎?肯定會。不僅如此,還很有可能會根據(jù)鄭華強的這個舉動推測出他在窯上干了什么。想到這里,王明君不禁感到后背發(fā)涼。
劉巖不比王憲章,既不能對他威脅、恐嚇,也不能對他采取非常手段,能不能封住他的嘴,王明君一點把握都沒有。劉巖是個愛較真的家伙,只要讓他發(fā)現(xiàn)這里面的漏洞,他肯定會咬著不放的,想讓他妥協(xié)——難!
唉!還是先試探一下劉巖的態(tài)度再做打算吧!也只能這樣了。
天還沒有完放亮,王明君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劉巖獨自一人站在辦公樓大門口。
準確地,王明君只看到了劉巖的背影,在微弱的燈光下,劉巖的身子在微微地抖動,聽到身后的響動,劉巖抹了一把流淌在眼角的淚水,然后把身子轉了過來。
“劉巖,這么早啊�!蓖趺骶鲃拥馗鷦r打著招呼,走到劉巖跟前的時候,還親切地在劉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又嘆著氣:“唉!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們這些當領導的都是夜不能寐��!”
劉巖看了一眼王明君,果然比平時滄桑了許多。
“劉巖,市委組織的調查組馬上就要來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以你的角度,怎么跟調查組匯報這件事。”
劉巖:“我的意見只有八個字,那就是尊重事實,還原真相,給死難者以及死難者家屬一個明確的交待,給一廠的三百多員工一個明確的交待,給社會上所有關注這次事故的人一個明確的交待,要不然,我們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王明君:“是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交待,這次的事故,教訓是慘痛的,代價是巨大的,我們每一個班子成員,都要從思想上深刻挖掘自己在工作中存在的缺陷,要勇于檢討自己,要多做自我批評。”
劉巖注意到了王明君的措詞,他在一味地強調自我剖析,劉巖不知道他這樣究竟是什么意思,便沒有開口,只是將目光直直地看向王明君。
王明君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煙,象征性的在劉巖的眼前晃了晃,劉巖沖他擺了擺手,王明君把煙叼在嘴里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看著若有若無的煙霧:“我覺得,這個交待不應該是狹義的,而是廣義的,通俗一點,就是在話辦事的時候,要充分地顧及到別人的感受,要對其他的同志負責任,所以,凡是涉及其他人的問題,如果沒有確切事實根據(jù)的話,千萬不要亂,更不能做出是非對錯的評判。人,不能自以為是,更不能耍聰明,如果拿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去證明其他人的過錯,或者得出一個荒謬的推論,是非常傷人的。弄不好,也會傷著自己。”
從王明君的話語里,劉巖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這次事故發(fā)生的原因,王明君可能知道點什么,或者,他獲得的一些信息,對某個人是不利的,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劉巖故意了一句:“王總,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能不能的更明確一點?”
王明君歪著腦袋看了看劉巖,:“恐怕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吧,那好,我不妨明確告訴你,在這個問題上,我的意見是,每個人就自己工作層面的問題,向調查組作出匯報,不要涉及其它與自己職工作無關的內容,更不要扯起簸籮亂動彈�,F(xiàn)在是關鍵時刻,也是敏感時刻,作為一個企業(yè)的領導者,決策者,這時候我們更要注重班子成員之間的團結,千萬不能相互攻擊,相互拆臺。你剛才了幾個交待,我覺得的非常好,我想在這幾個交待的基礎上再加一個,那就是對企業(yè)有所交待,我們不能因為一場事故,把人心搞亂了,把企業(yè)搞垮了。”
劉巖:“王總,我不同意你這樣的法,也不同意你這樣的做法,調查組是來調查事故的發(fā)生原因的,如果我們不把事故發(fā)生前后的狀況提供給調查組,不把自己對這次事故的觀察和想法提供給調查組,讓他們對這次事故的調查有一個方位的掌握,那調查組就成了盲人瞎馬,他們靠什么去了解事故發(fā)生的真相?如果只是向調查組陳述事件的基事實,不管牽涉到哪個崗位,也不管牽涉到什么人,都不能算是拆臺吧?”
王明君吸了一口煙,將煙霧直直地朝著劉巖的臉上噴過去,冷冰冰地:“你覺得不算嗎?劉巖,你能不能有點大局觀念?能不能有點集體情操?能不能有點團結意識?為了一次事故,非得要窮追猛打,把所有的關系都搞僵嗎?我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團結,團結,你懂嗎?”
劉巖針鋒相對地:“王總,我就不明白了,難道,只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能維持班子的團結嗎?只有明哲保身但求無過才算是有大局觀念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還是不要這種團結的好,不要這種大局的好。”
王明君完失去了耐心,他厲聲叱責道:“劉巖,你這是公開跟我叫板,那么好,你倒是,這次事故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劉巖胸有成竹地:“當然有,從表象上看,這次立窯噴火顯然是一個猝不及防的突發(fā)事故,那么好,根據(jù)我的了解,像這種突如其來的惡**故,只要是身處現(xiàn)場的人,國之內到現(xiàn)在還無一人能擺脫被燒傷的命運,可我看到的事實是,除了成球工張曉娜,其他三個人沒有任何燒傷的痕跡,這也太奇怪了吧?我敢肯定,事故發(fā)生的時候,有兩個煅燒工根不在工作崗位上,他們干什么去了?我們應該不應該追究一下?”
王明君不耐煩地:“他們去屙屎了,去撒尿了,劉巖,一廠的規(guī)章制度沒有規(guī)定工人在當班期間不允許屙屎撒尿吧?”
劉巖繼續(xù)道:“那好,就像你的這樣,這兩個煅燒工去拉屎撒尿了,那么另外一個煅燒工呢?這個人叫趙曉雷,是班的副班長,是我把他的尸體背下去的,當時我看到的情況是,趙曉雷在死亡時處于安詳?shù)臓顟B(tài),根據(jù)我對現(xiàn)場的勘察,趙曉雷應該是在熟睡當中遭電擊身亡的,換句話,事故發(fā)生的時候,趙曉雷也不在工作崗位上,一廠雖然沒有不允許員工拉撒的規(guī)定,卻有明確的制度,當班期間,所有崗位都不能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運轉,像這種嚴重違犯操作規(guī)程的情況,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查一查。”
“劉巖,你怎么能確定趙曉雷是在熟睡中死亡的?”王明君反問道,“這只能算是你的主觀臆斷吧,不定,人家是在工作中死亡的,你剛才不是了嗎,這是一次防不勝防的惡**故,國都無一人能夠幸免于難�!�
劉巖:“王總,你這樣解釋有點太牽強附會了吧,從趙曉雷死亡的特征上看,沒有任何受到驚嚇的痕跡,如果一個人經歷了劇烈的刺激,怎么可能表現(xiàn)的那么安詳?還有,事故發(fā)生不到一分鐘,鄭華強廠長就從窯上跑了下來,無論從時間上還是他腳部被火球灼傷的狀態(tài)上看,都應該是從立窯的觀察室里跑出去的,也就是,事故發(fā)生的時候,鄭廠長就在煅燒平臺上,他在那里干什么?在這次事故中,鄭廠長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難道我們不應該調查清楚嗎?”
王明君緊張的要命,劉巖最后的這一段話,確實擊中了他的要害,他從心底里想為鄭華強開脫,又不知道該從哪里入手,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王明君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趕緊捂住了手機屏幕,又驚慌失措地看了一下劉巖,緊張兮兮地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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