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急促的響了起來。

    王明君猛地打了個寒顫。這幾天都讓他坐下病了，一聽見電話鈴聲就莫名地緊張，生怕是劉巖打來的。

    王明君斜著身子往手機屏幕上看了看，還真是劉巖打來的。真TM怕處有鬼癢處有虱！王明君在心里罵著，煩躁地把手機推到了一邊。

    手機鈴聲卻一直響著，透著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

    王明君只好把手機拿起來，極不情愿地摁下了接聽鍵，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

    “王總，我跟你匯報一下今天水泥的質量情況。”

    “你吧。”王明君的聲音還是那么有氣無力，同時還透著幾分莫名的煩躁。這幾天，劉巖的電話就跟催命似的，一個連著一個的，匯報的問題都是讓他喪氣的老調重彈——水泥的質量來差了。王明君甚至覺得，劉巖這么不厭其煩地給自己匯報水泥的質量狀況，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

    盡管王明君有一百個不樂意，但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聽著，沒準水泥質量會突然好起來了呢。

    “出磨水泥的抗壓強度是4a，出廠水泥的抗壓強度是4a。”劉巖的聲音里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水泥強度一天比一天低，不合格的水泥堆的到處都是，再這樣下去，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好事你不匯報，壞事你叨逼叨，我劉巖，你是不是成心要跟我過不去啊！”

    “王總，你這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實事求是地向你匯報水泥的質量狀況，怎么就成了跟你過不去？每天必須向你匯報水泥的質量狀況，是你給我定下的規矩，我只是按照你的規定執行。”

    王明君無言以對。讓劉巖每天至少兩次跟自己匯報水泥的質量狀況，的確是他親自規定的。當時的初衷，是覺得水泥的質量很不錯，讓劉巖每天匯報這件事，就是要借機寒磣寒磣他，讓他知道羞恥，知道進退。沒想到反倒是自取其辱，讓劉巖把自己騷擾的不勝其煩。

    好久，王明君才道：“那好吧，我現在就通知你，原來的那個規定從現在起撤銷了，你以后就不用再跟我匯報了，我聽著心里煩。”

    “恐怕不行。”劉巖堅持，“水泥質量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廠三百多工人兄弟哪個人心里不煩？我們的三十多個水泥經銷商，哪個人不著急？最近幾天，有不少工人和經銷商都找到了我這里，希望通過我向你詳細闡述水泥質量問題的嚴重性，希望通過我向你表達他們的焦慮和期待。”

    王明君聽明白了，劉巖的意思是，現在他向自己匯報水泥的質量問題，并不僅僅是以一個學習者的身份來匯報了，他的角色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轉變，現在他代表的，是廠員工的心愿和廣大經銷商的呼聲。

    這分明是在逼宮啊！

    王明君心虛了。

    “我劉巖，你也算是搞質量管理的，那你，目前的這種情況，應該怎么樣去解決？”

    劉巖：“必須馬上改變這種現狀。”

    “這話誰都會，”王明君又不耐煩起來，“我要的是具體的解決方案。”

    “這你應該去問葛紅然，現在一廠的配料方案，是葛紅然搞的，所有細節的把控，也都是他掌握的，只有他才有資格回答你這個問題。”

    王明君火了：“劉巖，你別把責任推的一干二凈，水泥質量出現了問題，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

    劉巖：“水泥質量出現了這么嚴重的問題，大家的心里都很不好受，也都非常著急。要責任，廠三百多名員工，每個人心里都有一份沉甸甸的責任。現在的關鍵并不是去追究造成這種局面是誰的責任，而是要看接下來誰有能力承擔起這份責任，誰有條件來擔當這份責任。如果一味地去追究過失，而不放眼于接下來的改變，水泥質量恐怕還會無止境的跌落下去。”

    逼宮的意味來明顯了，劉巖雖然沒有明確出來，但他的意思已經不言自明了，就是趕快把不稱職的人擼下來，把有能力的人提起來。目前在水泥一廠，誰有這個能力？當然是他劉巖了。

    哼！劉巖想通過這種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想都別想。老子寧可讓水泥一廠垮了爛了，也不會給他任何機會。如果重新把他提拔到掌管配料的工作崗位，無異于放虎歸山，放鳥歸林。如果那樣做，豈不是讓水泥一廠這個舞臺重新交給了他？自己費了那么大心思搞這些動作，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讓劉巖在水泥一廠無地自容，讓他乖乖的滾出去。

    王明君懊惱的掛斷了電話，端起茶幾上的大水壺咕咚咕咚一口氣把里面的水喝了個底朝天。

    盡管這樣，王明君心里的肝火并沒有半點消退，相反卻燒旺。這些天，不斷有風言風語傳到他的耳朵里，部都是對水泥一廠質量管理現狀的詬病，有人還拿著劉巖在做質量管理工作時的狀況跟現在的狀況做比較，的有鼻子有眼兒的，他們那個時候水泥當中熟料的摻加量最多有百分之六十五，出磨水泥和出廠水泥的三天抗壓強度部都在MPa以上，二十八天強度在4MPa以上。

    現在呢，粉磨水泥時除了必須摻的一點石膏之外，其余的部都是熟料，出磨水泥的三天抗壓強度卻只有4Mpa。

    王明君不知道這些傳言是不是劉巖的故意炒作，但他知道，現在水泥質量的問題在一廠已經激起了強大的民怨，當領導這么多年，王明君當然懂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果繼續對員工們的關切熟視無睹，那民怨將會匯聚成洶涌的波濤。

    要想把員工的情緒壓下去，就必須盡快改善水泥質量，王明君心里清楚，這個問題的解決，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想到這里，王明君拿起電話給喬建朝打了過去。

    接完電話，喬建朝戰戰兢兢地走向王明君的辦公室，心里頭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這些天，喬建朝一直躲著王明君，很害怕跟他見面。一廠的水泥質量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實在沒有顏面去面對王明君。

    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該來的終將會來。喬建朝不停的在心里暗示著，磨叨著，希望能通過這個減輕一些內心的壓力。就這樣一路磨叨著，喬建朝來到了王明君的辦公室門口。

    “王總，你找我？”喬建朝半倚在門框上，脖子往下縮著，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

    看到喬建朝那猥瑣的樣子，王明君大罵起來：“媽那個B，看你那偷雞賊樣兒，地腦瓜子搖晃的跟沒尿凈似的。媽那個B,老子當初怎么瞎了眼看中你了！就你這副熊樣兒，根不應該來水泥廠上班，在水泥廠上班太屈你的才了。你應該去演電視劇，去演個漢奸賣國賊伍的，就色出演，指定TMD火。，”

    “嘿嘿！”喬建朝尷尬地笑著，右手在頭頂上摸來摸去，猶猶豫豫的不敢跨入辦公室的門檻。

    王明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喬建朝才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離王明君還有三四米遠就站住了，趔趄著身子晃悠來晃悠去的，好像身上生了虱子一樣。

    王明君沒有再搭理他，任由他站在那里晃來晃去。

    房間里靜極了，喬建朝的心跳聲像打夯一樣咕咚咕咚響徹在整個房間里，不大一會，衣服就被冷汗浸透了。

    這種靜寂，對喬建朝來實在是一種可怕的煎熬，與其這樣，還不如痛痛快快的被王明君訓斥一頓呢。

    打定主意，喬建朝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陰著臉向王明君鳴冤叫屈：“王總，我不是怕見你，我是沒臉見你，不管怎么，我也算是經過你栽培這么多年的老技術人員了吧，在水泥質量管理方面，我雖然不敢自詡為專家，最起碼也算是個專業人士。媽那個B，老子就沒有見過這么蹊蹺的事，明明所有的指標都很正常，一到水泥這兒，就TM跟鬧了鬼似的出問題，這TM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喬建朝把心里的想法一吐為快，反而沒有了剛才的緊張，甚至還有些理直氣壯的感覺。

    喬建朝從來不敢在王明君面前臟話，今天卻一反常態，臟話張口就來，對王明君也毫無顧忌。他的這種態度，反倒讓王明君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王明君向喬建朝問道：“你敢肯定，在粉磨成水泥之前，任何質量控制環節都沒有問題嗎？”

    “我百分之百肯定，百分之千肯定，百分之萬肯定。如果質量控制環節有任何問題，你把我腦袋割下來當尿罐使。”

    喬建朝言之鑿鑿，讓王明君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他提醒喬建朝：“建朝，你有沒有想過，水泥質量根就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檢驗數據都在那里擺著，怎么可能會沒有問題！莫非王明君在懷疑檢驗程序？

    “王總，我已經核實過了，檢驗設備和試驗條件沒有任何問題，檢驗結果絕對不可能出現偏差，即便有誤差，也都在誤差范圍之內，你不用懷疑這個。”

    “我懷疑的不是這個，”王明君才喬建朝擺了擺手，又把腦袋往前湊了湊，“我懷疑的是人為因素。”

    “人為因素？不可能不可能。”喬建朝連連搖頭，“一廠物理檢驗室那三個人，都是老資格的化驗員了，還在省里的技能比賽中獲過獎呢，怎么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媽那個B，你怎么死不開竅呢，”王明君有些惱怒，大聲吼道“老子的是劉巖！劉巖！”

    劉巖？喬建朝的腦子還是沒有轉過彎來，劉巖已經被停職了，現在名義上是跟著葛紅然學習，實際上已經被完架空了。再了，他又不是試驗操作人員，在整個試驗過程中根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怎么可能成為水泥強度低下的人為因素呢？

    看王明君的意思，分明是在暗指劉巖在試驗過程中搗鬼。

    喬建朝苦思冥想著，終于想通了，劉巖雖然不是試驗操作人員，但物理檢驗室那三個人，都曾經是劉巖的手下，而且對劉巖言聽計從，會不會???

    喬建朝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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