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之后，連子斌勾著頭向外面走，一邊走一邊不時地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劉巖的方向。劉巖心里明白，連子斌是想跟他打招呼，又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劉巖就主動沖他招了招手。

    連子斌楞了一下，終于鼓足勇氣走向劉巖。

    兩個人距離還有四五米的時候，劉巖的手機響了，接電話的時候，連子斌又站住了。

    電話是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孔繁軍打來的，孔繁軍讓劉巖馬上到市委組織部去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自從郭興旺調離中州市之后，中州市組織部的工作，一直由常務副部長孔繁軍主持著。

    劉巖抱歉地沖著連子斌笑了一下，急匆匆的趕往市委組織部，劉巖離開都已經老半天了，連子斌的臉上還掛著苦澀的笑。

    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辦公室里，孔繁軍將右手臂支棱在辦公桌上，右手托腮，正凝神思考著什么。聽到敲門的聲音，迅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跑著給劉巖開門。

    “劉市長來的挺快的嘛！還沒吃中午飯吧？”

    劉巖點了點頭，又說了一句孔部長你好。

    孔繁軍把劉巖讓到沙發上坐下，然后走到辦公桌跟前，拿起了那部紅色的電話。

    辦公桌上擺著三部電話，一部是白色的，是日常通訊用的，一部綠色的，是專線絕密電話，現在手里抓著的紅色電話，是市委的內部電話。

    “辦公室嗎？我是孔繁軍，今天中午我這里有一位重要客人，請你們安排一份二人套餐，送到我辦公室里來。”

    安排完，孔繁軍又回到了劉巖的身邊，在劉巖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劉市長，這幾天我的心情很激動啊！中組部能把鈞都市西城工業園區作為人事改革的基地，這是你們鈞都市的光榮，同時也是我們整個中州市組織部門的無上光榮。劉市長，我代表市委組織部的全體同仁謝謝你了。”

    劉巖說：“孔部長太客氣了，這是我本職工作內應該做的事。”

    寒暄已畢，孔繁軍直接進入了正題：“劉市長，鈞都市西城工業園區的人事改革，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實施呢？”

    劉巖說：“我準備在三級擴干會召開之后就開始行動，不知道孔部長是什么意見。”

    孔繁軍說：“很好！我就喜歡這種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接下來的工作，需要市委組織部在哪些方面進行配合，你盡管跟我說，千萬甭客氣。”

    劉巖有點發懵。按照事先與中組部有關人員商定的方案，這次的人事改革，指導意見由中組部人事局基層人事改革辦公室確定，具體的實施，則由他代表鈞都市市委來完成。中組部并沒有顯示出任何讓平原省省委組織部以及中州市市委組織部參與進來的意思。如果中州市市委組織部參與進來，就等于是人為的增加了一層領導機構。那么，在具體實施過程中的方向把控，又有誰說了算呢？

    劉巖還有一個更大的擔心，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一旦中州市市委組織部參與進來，很有可能會有許許多多的相關人員把手伸進來，參與一旦演變成了摻和甚至是干預，那就麻煩了。

    可是，中州市市委組織部畢竟是上一級的組織部門，既然孔繁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劉巖要硬把他給懟回去，好像也不太合適。劉巖認真想了想，覺得孔繁軍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中州市市委組織部的參與，不能夠影響到中組部的指導意見。

    想到這兒，劉巖對孔繁軍說道：“希望市委組織部和孔部長能夠支持和指導我們的工作。”

    剛說的這兒，劉巖又停住了。他看到，孔繁軍的表情當中好像有一絲尷尬，或者也可能是不快。這讓劉巖有一種感覺，好像自己剛才的表達太過于官方和正式了，這樣的表達，很容易讓對方誤會為將其往外推的意思。于是劉巖又補充道：“孔部長，在組織工作方面，我真的是一點經驗也沒有。在這方面，還希望孔部長能夠給予及時的指導。”

    孔繁軍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積極參與的。這次鈞都市西城工業園區的人事改革，雖然只是局部工作人員的變動，但因為有中組部參與在其中，它的象征意義就遠遠大于了實際意義。我想過了，等工作正式開展起來之后，我會向周書記提出申請，到你們那里待上一陣子。”

    劉巖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嘴上卻說道：“歡迎孔部長蒞臨指導。”

    服務人員把中午飯端了進來，很豐盛，如果按飯店里的套餐來衡量，至少應該是六人份的，而且菜肴的檔次也很高。

    服務人員把菜肴擺在茶幾上之后就出去了，孔繁軍把一份餐具遞到劉巖的手里，說：“本來是打算跟你喝兩杯的，后來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按照組織章程規定，中午是不允許喝酒的。咱們是當領導的，不能帶頭破壞了規矩，今天下午還要開會呢，讓下面的人看到咱們醉醺醺的樣子不好。反正這幾天你都在中州市，抽個晚上吧，把周書記叫上咱們一塊坐坐。”

    劉巖說：“好！”

    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繼續商討著接下來的工作。

    孔繁軍說：“劉市長，這次的人才選拔，你有什么具體的想法沒有？”

    劉巖說：“我的意見是按照中組部的要求，對所有的競聘者進行公平公正的考核，成績優異者被錄用到相對應的工作崗位。”

    孔繁軍說：“你說的這些是大的原則，在具體的實施上，我和周書記還有一點想法，周書記希望我們能夠溝通一下，盡可能的達成一致的意見。”

    劉巖放下筷子，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來紙和筆，準備記錄。

    孔繁軍沖他擺了擺手，說：“就不用記錄了吧，下面我說的一些事，你只要記在心里就行。”

    劉巖說了聲好，然后把紙和筆重新放回衣服口袋里，一臉認真的看著孔繁軍。

    孔繁軍說：“這次被錄用的人員，人事檔案應該歸口在中組部吧？”

    劉巖說：“從組織程序上來說，被錄用人員的基本歸屬，仍然在鈞都市市委組織部。中組部人事局設立了一個基層人事改革管理辦公室，被錄用人員的基本資料，要在這個辦公室存檔。”

    “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孔繁軍將右手的中指在茶幾上敲擊了幾下，以此來提醒劉巖，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要放在心里，“人事檔案能夠被中組部存留，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以我一個長期從事組織工作的眼光來看，這次被錄用的人員，在接下來的工作表現，一定會納入中組部的視野。工作表現特別突出的，將會在全國范圍內進行工作調配。這對于每一個參與到競聘當中的人來說，都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尤其是對我們中州市干部隊伍的發展和壯大，更是一次非常可貴的契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關于西城工業園區的人事改革問題，劉巖也聽到了好多種說法。中心思想，跟孔繁軍的說法有雷同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說，這次被錄用的人員，人事檔案直接歸屬于中組部，在鈞都市西城工業園區只是一個過渡性的工作，只要在工作表現上能夠中規中矩，馬上就會被中組部統一安排，或者直接到中組部工作，或者被中組部下派到各省市擔任要職。

    相比來說，孔繁軍的說法會更加客觀一些，同時對劉巖形成的壓力也要更大一些，孔繁軍顯然是在暗示，讓劉巖在人員錄用上偏重于來自中州市的競爭參與者。今天找劉巖談話，就是希望他在這件事情上有一個明晰的態度。

    劉巖心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自己不能表這個態。這樣做，是跟中組部的原則相悖的，既然中組部把這次人事改革的執行權交給了他，那他就必須嚴格按照既定的原則行事。

    見劉巖并沒有表達出自己希望看到的態度，孔繁軍又說道：“這次鈞都市西城工業園區的人事改革，可以說是牽動著無數人的心。尤其是我們中州市市委和市政府的各位領導，對這件事更是關懷備至。這種關懷，具體來說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振奮，中組部能夠把這么多的事情交給我們去做，這充分表達了上級領導對我們的信任和重視，搞的好，將會對我們市的組織工作開展和人才的培養，有一個很大的提升空間；另一方面，領導們又有一些擔心，中組部把這么重要的工作交給了我們，如果我們的工作表現，不能得到中組部的肯定，我們選拔出來的人才，辜負了領導們所給予的厚望，換句話說，就是我們的這次人事改革，最終是一個失敗的結局，那么，我們將無顏去面對領導對我們的信任，甚至無顏面對全國人民對我們的期望。”

    劉巖突然間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孔繁軍說的沒錯，這次的改革，是必須成功的，任何的失敗，對他來說都將是無法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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