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最讓人稱道的,就是對于府庫里的錢糧、戶籍、法令之類的文籍了如指掌。rg
龍且收復海鹽的時候,整座縣城那才叫一個凌亂,盤根錯節的鹽鐵司、徹底沒人節制的私鹽販子、被架空許久一問三不知的縣令……
亂的不僅僅是錢財賬目,還有來來往往根沒法查探底細的丁戶,以及受到大戰波及破罐子破摔的法度,這是一場人心的喪亂。
蕭何知道了,快馬加鞭的趕了過去,只用三天就將各類文籍捋了個條理清楚,然后……所有人第一次見識了這位老實巴交的長臉文士最血腥的一面。
龍且所領的大軍徹底化為鋼刀,一層一層的刮過之后,海鹽縣的私鹽販子變得比冬天里的蒼蠅還稀罕。
明里自比孟嘗,暗里坐地分贓,沒有人比蕭何更清楚那些私鹽販子的真面目了,所以他出手毫不容情,對這些人斬盡殺絕之后,許多行蹤詭異的山林悍匪忽然銷聲匿跡了,因為根就是同一伙人。
是快刀亂麻也好,是亂世重典也罷,這么激烈的手段非但沒有招來百姓反感和厭惡,反而讓他們感恩戴德,經歷過“苦秦久矣”再經歷一番“苦賊久矣”,蕭何的政令幫著百姓狠狠出了口氣。
有時候,民心向背就是那么簡單,可能僅僅改變一細節,比如游街歹徒之前,先找到真真假假的苦主一直跟隨著咒罵賊人叫喊冤屈,待到民怨積累過甚,他才不管犯人到底應該死于刀下還是飽含怒火的石塊呢。
法度很重要,但是從整個大秦身上可以看出民心更重要,蕭何不是不會變通的人,兩者權衡之后自有一番考量。
這么一位可掌邦政、可論邦刑、可理邦治的國士,真是應了周制六官——既有春天的溫暖、酷夏的勃發,又有秋日的刑殺、寒冬的凜冽,想蒙他?真沒那么簡單!
而且虞周還看出來,蕭何在海鹽縣的一系列動作不只是為了震懾群賊爭取民心,他在借著此舉進諫項籍——若想立國,就該跟過去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徹底了斷,比如私鹽。
……
不好對付啊,真正的不好對付啊,研究了幾年的東西根不可能瞞過蕭何,唇槍舌戰的結果就是利潤一再被壓低。
“蘆葦毛竹遍地都是,你這些紙壓根沒有多少成,五錢一張太貴了!絕對不行!”
“蕭長史,再重申一遍,要不是我想安心收錢省事兒,這買賣我們大可制作販賣包了,哪還用多費唇舌?
之所以在此商榷,那些兄弟情深的話我也不再了,主要是看在此物受眾皆是讀書人,由官府運作可以讓利益最大化,比如士子歸心我要了沒用,但是大楚需要啊。
您也是位政商皆通的,花錢買人心怎么啦,又不是落入旁人囊中。”
蕭何被氣的要命:“道理雖然沒錯,但是哪有人家這么算賬的,市井之間八尺有余的布匹才賣十一錢,你這同樣大的紙張就要五錢,貨一轉手官府又該售價幾何?”
“八錢啊,我早就算好了。”
“豈有此理!又不如布匹堅韌還可御寒,哪家會買!”
虞周掰著手指:“比堅韌用什么布啊,干脆用鐵好了!
蕭長史不能只看瑕疵啊,十層布匹摞起來多厚?我這數十張紙可以裝訂成書,布匹可以做到嗎?
再者了,您只拿府庫所存的粗衣麻布當例子,絲絹的價格呢?真正的帛書要比紙張貴了數倍吧!”
蕭何不服氣:“還是太貴!”
“那是你只看到有形成,無形的卻被忽略了!一個主意從靈光一閃變成現實經歷了多少啊!
宋叔在這上面嘔心瀝血好幾年,許多工匠長期忍受著石灰草木之苦,他們的任勞任怨值多少錢?成百上千次的試驗經歷了多少個不眠之夜?這些根沒法計算!
難道這就不是成了嗎?多給他們一些錢財補助,才能收獲更豐碩的果實這個道理不用了吧?”
蕭何啞口無言,項籍不愿見到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面,一擺手做主道:“就按子期所辦吧,以前是我關心少了薄待宋叔他們,毋需再爭了!”
蕭何皺眉思索一番,咬牙道:“好!大不了官府售賣之時再降幾分利!”
虞周不解:“為什么要降價?”
“難不成真賣八錢一張嗎?”
“當然了,蕭長史不懂買家的心思,一件新的事物出現了,最先體驗的必定是那些有閑錢還極好顏面之人,他們根不會在意此物是否比布匹貴,先到手了夸耀于人前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啊,官府售賣的紙張不僅不該八錢,還應該更貴一些,等這批人的購買欲飽和了,再降價賣給真正需要的愛書之人也不遲。”
“這……怎么會有這種道理……這是什么道理……”
“管他什么道理呢,肯定是對的就行了!”
蕭何不愧是蕭何,前后一捋,立刻發現不對的地方:“就算你所言不錯,幾經降價必定引起先購買者不滿,如此行徑挑撥人心,不可為也!”
“怎么會呢,降價的同時我們可以再推新的貨物啊,比如把這紙張熏的白一些,或者打漿再細碎些讓這紙更平滑,還是以高價售賣分清買家層次,那些先行者總能得到滿足的嘛!
這樣一來,富者攀比的過程就是幫助我們宣揚,多等幾日的讀書人也能落得實惠,最重要的是,咱們可以賺取更多錢財招兵買馬,也恰好對應了造紙作坊的供應能力,何樂而不為呢?”
蕭何聽得心里發涼腦袋發懵,他有跟不上虞周的思路,只聽過一舉兩得,怎么什么事情到了這子嘴里就變得哪兒哪兒都是好處一舉多得了呢?
早就知道這子難纏,是這樣他才不敢大意,可是……實在不知道哪兒不對啊,似乎無從辯駁……
“這些歪門邪道都是呂不韋那樣的雜家才會的吧?你是從何學來?”
虞周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凡被促銷一類的坑過幾次,但凡聽過饑餓營銷這詞兒就該明白的事兒,怎么跟兩千年前的人?
“沒法子,家里窮被逼的啊,蕭長史,你也不用不待見我,以后這些事情我會部交給然來做,畢竟戰事才更重要。”
蕭何頭:“只要你能收收心,老夫便縱容一次又如何,好吧,就按之前的辦。”
這下輪到項然手足無措了:“啊?可是夫君啊……這些我都不怎么會……”
“沒關系,慢慢適應就是了,咱們家經得起折騰!”
虞周心里清楚,如果換了丫頭主事,她一定會被蕭何這種老狐貍騙得眼淚汪汪。
沒辦法啊,長大都需要代價,還不如讓相熟的人來更放心,起碼蕭何有分寸,無非就些利潤罷了,有項籍在,她吃不了大虧。
想到這里,虞周不由暗嘆:總感覺自己還是沒脫離即當爹又當兄長的境地……
“蕭長史,妹,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子期。”
“哦。”
“臣屬告退。”
……
等到屋里只剩他們兩個,項籍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一甩手拽出一張地圖,用手指畫著圈道:“子期你來看,現在整個會稽只剩此城未降,龍且他們各領其軍,暫時沒有精力兼顧,所以我想……”
“我明白,此城約有多少秦軍?”
“人倒不多,只數百有余。”
就這么簡單?那城池也該不大啊?虞周湊近地圖,眉頭立馬皺起來了:“這是……金陵邑?”
項籍搖頭:“現在叫秣陵,這是秦皇前幾日剛剛下令更改的名稱,意為養馬之地……”
虞周眼神怪怪的:“你別告訴我皇帝真的弄了些馬匹在此放養啊?這可就在咱們嘴邊上!”
項籍的臉色也不自然:“金陵邑城墻不高水域四通,如果沒有咱們起事倒真適合秦人養馬,可是明知我軍在側還要縱馬由韁,這就讓人不懂了……”
“沒派人打探過?”
“鐘離昧曾帶回消息,是皇帝聽信金陵有天子氣,需要穢物斷其運道,才有了更名放畜之事,可我總覺得……咱們的對手不該如此吧?那可是一掃**的秦王!”
虞周也拿不準了:“誰知道呢,他連長生不死藥都信,癡迷術士的命相學到這種地步也有可能啊。”
項籍頭:“我想親自上陣見識一番,奈何叔父子房他們不肯,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你跑一趟更放心些,至少可以帶回更多戰馬。”
虞周哭笑不得:“想我對待財物比較扣門可以直言不諱,不用這樣。”
項籍飛快的抽出一支令符:“三日之后出發,心一!”
虞周領命就走:“我知道了!”
“等等……”
“什么?”
“我只有然一個妹妹,對她好一些,須知我若為楚王,她必為公主!”
虞周頭也不回:“就算你不是楚王,她照樣過的跟公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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